被斩断的红线消散不见。

  浓云翻滚,黑雨越下越大,洒在于川的身上,灼伤了他的肌肤。

  雷洁恩见此情景,下意识想喊“不可以”却被鸣启死死捂住了嘴。他扑腾着双腿,被硬生拉入黑暗之中。

  于川倒下的身影好似被按下了减速键,在萨德悲痛的目光下,缓缓倒进了他的怀里。记忆深处的黑匣子被开启,于川此时的模样与脑海里那张挂满泪水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斩断契约,才是迎来自由的真正时刻,你是不会死的,萨德。”

  萨德抱着于川的身体,表情从原本的愣怔之色,逐渐变得幽冷,眼神也与之前大不相同,所透露出的全是杀意。

  破除诅咒,天使之眼一点点化作光点从天而降。

  萨德松开抱着于川的手,又在霎那间将人抱紧。

  尤恩眯了眯眼,对萨德的此番作为很不解。

  为什么还要护着于川?

  几道红光闪过,尤恩勾起嗜血的笑意,飞身躲避。

  这才对,这才对。

  就应该这样。

  还是有一道红光晃过天使脖颈处的肌肤,顿时鲜血飞溅。尤恩不但没有生气,还十分欣喜地捂着满是纤鲜血的脖颈。

  萨德抚去于川身上的水渍,眸底情绪不明。

  忽地,他也笑了。

  过去与现在相重合,使得他的脑子一团乱。

  尤恩的视线紧盯萨德心口,发现那颗灰暗的恶魔之心再一次染上绚丽的红。

  正当准备开口之际,萨德竟带着于川撤离了此处。

  尤恩后退了几步,仰躺到了地上,望着天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脖颈处的伤被黑气侵蚀着。

  萨德这算是手下留情了。

  要不然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将他杀死。

  抬起手臂遮掩双目,一大口鲜血从口中涌出,顺着嘴角一侧滑落。他干笑一声,止不住的咳嗽。

  ……

  另一边的萨德带着于川去到了安全的地方。

  契约的红线被斩断,于川怕是醒不过来了。

  萨德将人轻放在地,低脸打量于川的面容,指尖摩挲着青年唇角的痣,神色无比认真。这是巧合还是天定?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除性别不同的人这有可能?

  人类也有转生的能力?

  于川早已死在之前的意外里,现在契约被断,他完完全全就是个死人。

  萨德也说不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或许是心境早已产生了变化。

  打杀从一开始也不是他想的,之前完全是情难自禁,是为了寻找所谓的乐趣,来充实无聊的日子消磨时间。

  可是……又是为了什么而不在想回头呢。

  萨德沉默地将脸埋进于川的脖颈,发现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冷,就算摇晃于川的身体,他也毫无动静。

  本是想跟于川说说话的,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于川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地上,萨德就坐在旁边看着,内心翻涌着相互矛盾的情绪。

  手到了他的脸边,萨德就像被施了咒,怎么都下不去手。

  他一边期待着于川能够醒过来,又将他视作耻辱,想着直接毁尸永绝后患。

  算了。

  继续这么纠结下去很累。

  萨德双手抱臂背靠在长满青苔的墙面,带着满心的戒备,阖眸小憩。

  因为尤恩不会就这么放他走的。

  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在同一个地方度过了两个日夜,尤恩带着鸣启与雷洁恩找到了他们。

  于川依旧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而萨德只是敛着阴鸷的眸子侧目而视。

  雷洁恩看见这样的萨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又想萨德没有第一时间对他们发动攻击,或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毕竟他在人间的记忆还存放在他的脑海之中,尤其是有关于川的。

  所以拥有曾经没有善念也不足为奇。

  “你还没把这具尸体丢掉么?都死了,还带在身边做什么呢?你是想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发烂发臭么?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都是种折磨不是么?”

  “或许吧,但是我没什么感觉。”萨德垂下眸子,做出一个驱赶的动作,声调漠然,“趁我还没发脾气之前,你们——马上从我的眼前消失。

  “你不打算跟我们走么?”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难道看不见么?“萨德拂拂衣袖,发出灵魂一问,”走?能走去哪?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人世间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才更加有生存的余地不是么?再强的魔物对我们构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确实如此。

  尤恩的这个回答萨德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对。但是生存的前提,避免不了打杀。

  萨德腻了,“没意思,倒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既不用费心,更无需费力。”

  说吧,他缓缓抬眸,看向半隐在黑暗中的男人,“还有你,不回到人类的庇护所去,还跟着尤恩做什么?你以为他会护着你?”

  “萨德……”雷洁恩小声唤他。

  萨德凝眉,用眼神示意他说重点,奈何想要开口的时候,后背被鸣启警告似的点了两下,到嘴边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雷洁恩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在害怕什么。

  即便他占据了鸣启的身体,但是以他现在的力量是斗不过萨德的。

  只要说出来,将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寻求到萨德的庇护,脱离他的魔抓就好了。

  “萨……”

  鸣启摁着雷洁恩瘦削的肩,将他所想说的话打断,“相反的。”

  “什么?”萨德站了起来,不明所以问。

  话被打断,雷洁恩用力扒下身侧男人的手。

  鸣启倒也没生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是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到庇护所,我觉得,你应该是想让于川复活的。”

  见萨德陷入沉思,又忽地抬眸看他,鸣启便确认萨德将能够让于川复活的话当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人类发展迅速,做到这种事不难。”

  “我凭什么信你。”

  “这还得看你,你要是不信,你早就已欺骗你为由杀了我,毕竟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人,你是魔,关于我们人类,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尤恩属实佩服,这家伙说起谎来竟脸不红心不跳的。

  将已死之人复活,是连天使都无法真正做到的事。

  但是萨德真的信了。

  意外的天真,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避免纷争自然对我们任何人都好。”鸣启抬手,指尖点了点额角,对着萨德道,“你应该还记得人没一个能对你构成威胁,要是待着不顺心,你把他们都杀了,带走于川另寻其他办法不就行了?”

  意识到不对劲,萨德愣怔了一瞬,但是又想不到哪不对劲。

  “杀”对于他来说是个很平常的事。

  尤恩适时插嘴,“不考虑跟我走么?人类的庇护所到底有什么好的。”

  两者一唱一和,萨德所感知到的异样感逐渐模糊。

  甚至忘记是谁让他和于川陷入这般地步。

  “萨德,或许回到基地,是于川所想的呢?”

  “死人又有什么好想的?”尤恩说话毫不留情。

  看似在拆鸣启的台,实则是把萨德往陷阱里引。

  毕竟,他现在不在残暴,是个空有力量的傻子罢了。他把于川视天当地,却将自己已经不受诅咒限制的事情抛之脑外。

  雷洁恩看出萨德动摇了。

  果然,那个人类主人对他影响太大了。

  ”萨德!!”

  雷洁恩这一声,将萨德的魂给叫了回来。

  食指与中指并拢,尤恩步伐后撤,眼看萨德在自己身前划下一道禁咒。

  鸣启一下沉了脸。

  尤恩侧目看向雷洁恩,眼底全是厌恶与责备。

  差一点就能彻底将萨德的思绪扰乱。

  方才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可不知道能不能再将他劝服。倘若他将一切想通,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眼看萨德立下隔绝的屏障,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什么都好说。

  雷洁恩期期艾艾地望着萨德。

  最终在他满是希冀的目光下,萨德唤他过去。雷洁恩几乎没有犹豫,提着裙摆,朝着萨德的方向冲了过去。

  鸣启的手抚过他的发丝,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他跃过那道红线,跳到了萨德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腰肢。

  萨德对雷洁恩一如既往的排斥,当即将他推开。

  鸣启见此,直接坐下了,“我等你的答复,时间很多,你完全可以慢慢想。毕竟这算是两全其美,跟我回到人类的庇护所,于川是有很大几率可以复生的,况且诅咒破除,你所消散的力量在这不久就会全部回到你的身体里,到时候你们也好相伴不是么?全力以赴的滋味对你来说也不好受。”

  “萨德……他在骗你。”雷洁恩瞪着占据鸣启身体的男人,似要看穿他的灵魂。

  “你也是恶魔不是吗?你又能知道多少?凭什么觉得我所说的是谎言呢?”

  “你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雷洁恩拉着萨德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

  “雷洁恩,你觉得这有可能么。”萨德觉得不现实。

  “萨德?你要相信我!他现在没能力杀了你,你不要着了他的道。复生?你觉得这事这么简单吗?万物都有一套轮回法则,并不是可以轻松扭转的!他就是想夺回你体内的那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