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幸福得几乎要死掉了。

  司戎到底还是把睡衣内裤放在浴室门外, 连带他的,两个人的家居服分类叠放在同一个置衣篮里。

  温蛮洗完澡开一条缝去拿,目光所及见不到一点司戎的影子。温蛮既啼笑皆非, 又切实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无奈——倘若爱人过于绅士,在一些场合似乎就成了不好戳破的尴尬。

  温蛮从浴室里出来,在客厅看到了司戎。

  司戎随即起身说:“我也去洗。”

  在他们家, 保持家的“洁净”是第一位,他们回来已经够晚了,吃饭也不差再迟这么一会。

  等司戎的间隙,温蛮去厨房和餐厅看了,和他之前进门时候一扫而过的样子大差不离,说明这些砧板上切一半的菜、已经调好的酱料碟, 都是司戎之前就已经完成的。

  他真的是从家里一路赶到商场, 以不可能的时间, 跨越不可能的路程。

  不过就算发现了, 温蛮也轻描淡写地忽略, 假装不知道这处明显的错疏。

  他看重的是一张桌子的对面会分坐着两个人, 火锅汤底开了,他们烫菜吃肉,氤氲的蒸汽偶尔模糊他们彼此的脸, 但下一秒又会看见。他和司戎就在过这样的夜晚。

  今晚温蛮留宿了。可能在本来的原计划里这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在遭遇了劫持事件后, 司戎发自内心地不希望温蛮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温蛮也仍需要司戎的情绪供给。

  “我去睡了。”

  刚说完,最后一点尾音被含吞在两个人的唇齿之间。司戎突然吻了上来。

  并不激烈, 吻的意义大于吻的动作, 大概十几秒后, 他稍稍退开一些,但也还是很近。他垂着眼,仔细地看着温蛮,低声说了句:“今晚不勉强一定要睡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温蛮除了一开始拨过来的那通电话,后续直到回来,反应都很平静。但司戎害怕,人类的情绪很复杂,很多创后应激并不一定发生在当下。倘若发生在一个看似并不相关的时间点,又将往往带来山崩地裂般的后果。

  这一点也许阿戈斯要简单直接,祂们是线性的,如果威胁没有消除,祂们就将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中。

  所以司戎还是紧张,还在不安。

  温蛮没有表现出明显的需要,都足以让他焦灼,根本没有办法调试缓解。

  温蛮定定地看了司戎两秒钟,忽然伸手摘去他的眼镜。

  “已经在家里了,还一直需要戴着它吗。”这个平光的,只是修饰的眼镜。

  温蛮看出了司戎情绪上的一点不对劲。但这点不对劲实在太细微,几乎都被他绅士的皮囊压制住了。温蛮也不是情绪专家,他倘若要救司戎,只能先从破坏他的绅士装束入手。

  镜架脱离鼻梁时,司戎跟着垂下了眼皮。

  他如实说:“不需要。”

  温蛮观察他,判断他,终于确认跟着自己一起回来的司戎不是平日里完整的司戎,他还有一部分丢在了那个商场,丢在了警局,温蛮得负责带它们回来。

  温蛮把眼镜塞进自己的睡衣口袋里。

  “我想要一个很深的吻,这东西有点不方便。”他说。

  接下来的一切就失控了。

  温蛮的话释放出一只怪物,祂挤不出这个人类的皮囊,就只能借着吻逞凶。祂正逐渐熟练掌握着这种人类爱欲的表达方式,祂会的,换作祂的本体,一样有这种深入口腔的行为,这甚至是怪物的种族里最极致的交配,在吞噬与被吞噬中,代表着彼此相互拥有。不过现在祂知道了,这对于人类来说似乎还只是渐入佳境的一道配菜而已。

  这种错位让祂一开始有些迷惑。但祂一定会调整过来的,学习人类的方式,取悦他身为人类的伴侣。而现在,祂要以祂的想法来完成这个“吻”。

  太深了……司戎的吻。温蛮觉得自己甚至要被吃掉了,可是舔舐他的还只是人类的舌头而已,顶多比他的要有力而灼热。

  但人类的感官真的是相通的,温蛮被一寸寸攻陷口腔乃至喉管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视觉听觉都似乎跟着在一起消失。

  他的眼前慢慢黑下来了,耳朵也只能接收到搅动的水声,那些错乱的感觉搭建出奇怪的情境:在和他接吻的仿佛不是司戎的舌头,他的口腔也变成了别的容器。声音形成了共振,由身体内向外发散,直到占据满温蛮的整个身体,他的世界安静了……

  唔……

  嗯……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司戎的秘密?那这个秘密未免也太巨大,温蛮觉得自己那个关于私定对戒的小秘密用来和司戎这个扑朔迷离的巨大秘密对抵,司戎太划算,而他太不划算了。

  微妙的一点点不高兴让温蛮想要从这个迷幻诡谲的情境中脱离,另一方就马上安抚,想要挽留,为此不惜用一些谄媚讨好的手段。

  那些逼近的、窒息的亲昵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得体的缱绻。是司戎一如既往的绅士风格,即使在小小的口腔壁之间,他也充分展现出他照顾到方方面面的能力。

  温蛮重新被他抚顺了,回归到他的怀抱里,祂就又能趁机为所欲为。只不过这一次,祂会非常非常地小心,就像平日里那个好好先生的他一样。

  ……

  温蛮有一点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从一开始的站着,靠着,被拥着,被挤在门板和墙壁的角落……到此刻被司戎用单手圈住大腿抱着。

  这个类似的动作温蛮今天刚看过一次,但那是抱小孩子的,也只有抱小孩子才能如此轻而易举。而现在司戎向温蛮展示他同样能够做到。

  他实在太可怕了,也实在太笨太冲动了,绅士大概真的只是他的皮囊,现在还掉在地上一大半。

  那么他的伴侣司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温蛮微微喘息,在这个姿势间拥住对方的脖子,在他耳边问:“我们去哪……?”

  司戎带着温蛮穿过走廊,走进主卧,让温蛮在那张纯黑色的大床上得到血肉囚链的松绑。他用行动告诉温蛮答案,再用语言给答案烙下印章。

  “来我的房间。”

  他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黑沉沉的,又亮得逼人,贴温蛮非常近,非常烫,温蛮像被这道目光给舔了一遍。

  “蛮蛮,我需要修正我刚才说的话——我不应该让你在需要的时候呼唤我。”

  “我应该和你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温蛮满脸通红,比这个季节在开着浴霸的浴室里洗一趟澡还要红,而且这份嫣红能挤出水,从他濡湿的眼眶里。

  他手背捂住眼睛,有点受不住了:“我觉得,你可能是个变态……”

  隔着单件的睡衣,温蛮在这一次终于感觉到司戎身上的灼热与滚烫。但是和他所展现出来的进攻相比,又是那么得徐徐而从容。

  正常人谁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割裂得这么明显啊?反正温蛮已经知道自己不能。

  而依司戎的表现来看,他好像还在孜孜不倦地汲取着,转化着,目前只不过是小试牛刀,离他的登堂入室还可以塞下好大的进步空间。

  俯在他身上的男人微笑地啄了啄温蛮的唇,轻柔的动作间带动对那个通红娇艳的唇珠的关爱。

  “谢谢,因为蛮蛮你好像还算满意的样子,所以我就当成夸奖收下了。”

  “我感觉好多了,蛮蛮你呢?”

  男人这么说着,神情还意犹未尽。

  温蛮木着神情:“我也是,我要睡了。”

  适当的有氧运动有助于睡眠,温蛮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倒头入睡,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理创伤的应激障碍。

  “睡吧。”

  司戎甜蜜地说道。

  温蛮把他的眼镜从兜里掏出来,拍给他:“还你。”

  说着一扯被子,直接闷过了头顶,表示自己想睡的决心。

  但还不要两秒,就被司戎从被子里挖出来。男人甚至觉得他是在拯救,而被子都成为他的敌人,被他压制一通后成为乖顺的看门狗,老实巴交地接过一部分温暖爱人的职责。

  他说他感觉好多了,实际上他却是释放后开始放纵了。他仍然还想要时时刻刻地看着温蛮,只要能看到,祂就才是乖的。

  “晚安,蛮蛮。”

  温蛮哽了哽。

  “晚安。”

  ……

  后来,温蛮的确睡着了,睡得很沉,祂就一点点地从床底爬上来。祂很干净,但祂还是要遵照爱人的习惯,先审视一遍自己身上。

  黑影在黑暗中摇晃,仿佛在抖落身上不存在的尘埃。这之后,祂才有了充足的胆量,把温蛮一点点完全地包裹住。

  蛮蛮不会知道的,就这么一次……

  只有这样,祂才会真正被爱人抚慰,所以就当祂是从蛮蛮那里提前赊来一次吧。刚才祂钻进了爱人的口腔,拥有了被包裹的幸福爱意,现在该轮到祂来完全地吞下爱人了。

  这样,对于阿戈斯来说,最让祂为之颤栗的形式,才算圆满。

  晚安,

  晚安,

  好幸福……

  祂幸福得几乎要死掉了。

  ……

  第二天,温蛮睡醒后,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淡淡的红印,整片整片,就像是曾被过分温暖的东西包裹住。

  ……

  这次的枪击案件引发了巨大广泛的关注,作为人质之一的温蛮,他的一些信息也难免暴露于公众平台。温蛮对此非常反感,司戎也用了最大手段阻止。不过作为一个重大的社会事件,温蛮在其中的存在不可能被抹除,只能尽量淡化。

  在一系列呼吁不要关注人质而要声讨罪犯乃至社会治安的声音中,那些过分投注在温蛮身上的公众视线才得到转移。

  IAIT自然也知道了这个事,领导们没想到自己的这位研究员能有这么倒霉,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索性给温蛮放了一个直到年后的长假,让他好好修养。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温蛮成了不用工作的那个,反而是司戎身为老板,多少需要出现在他自己的公司里处理相关事务。

  温蛮没有回自己家,留在司戎这过上了完全深居简出的生活,实在有一些需要的东西,那么他会和司戎提前说好,他需要出门回去一趟。

  就比如今天。

  他要回去保持家里的卫生,顺便把家里的那枚茧晶拿到。这么特殊而贵重的东西,还是应该长期地放在视线范围内比较安心。

  在温蛮身后,有暗地里窃窃尾行的影子,探头探脑,又无比热切。真是拙劣的跟踪。

  而这影子的后头,还有一个更暗的“影子”,祂负责诠释什么叫做完美。

  司戎真的很忙。

  在枪击事件后,温蛮在荧幕里出现的一秒钟都足以吸引到那些庸俗的追求者,其中有一部分还会进化为偏执的尾行者。司戎需要在温蛮发现这些讨人厌的危险之前,把他们都清理干净,所以最近他的心情其实不是很好。

  好在今天是个雨天,下雨比下雪的时候要容易掩藏一个漆黑的怪物。

  祂会给这些人一些小小的教训,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不该做的,不该想的。

  阿戈斯是接受竞争的。

  但祂现在不一样了。

  祂厌恶一切挑衅,镇压一切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