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灰袍人失手被擒, 方黎在黎明殿中几乎失态。

  “长唐门……”

  “你,派人去将城中长唐门据点的人全部屠了。”她吩咐手下。

  魔教弟子领命, 带上数十人便直接往千机舵分舵扑去。

  可惜的是, 他们到时,据点早已人去楼空。

  “教主,长唐门的人都逃走了。”弟子前来回禀。

  方黎闻言, 内心郁结,加上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竟然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贺肆洮!”她咬牙恨声地喊出了贺肆洮的名字。

  “教主!”弟子忧心她的身体,“我去请医女过来。”

  方黎身体早已只是勉力支撑,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设计贺肆洮,但现在却被贺肆洮反戈一击。

  她恨, 却无能为力。

  魔教后继无人, 歼灭圣子一党几乎等于魔教自断一臂,现在的魔教,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方黎被送回寝殿, 等候着医女救治。

  然而她知道, 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

  贺肆洮到水牢的时候,灰袍人已经几乎没了人形。

  “门主。”见他到来, 梁衡从木凳上起身, 上前禀报, “这人是方黎左膀右臂,受方黎之命来长唐门带回圣女,第一次闯流溪小院失败后才起了另外的心思,想用徐公子要挟门主, 换圣女回教。”

  贺肆洮安静听他说完, 冷笑一声:“会派他来, 方黎恐怕时日无多了。既如此,他也没什么用了,杀了他。”

  “唔,唔唔唔……”

  狼狈地困在水中的灰袍人闻言,似乎试图想说些什么。

  梁衡看了贺肆洮一眼,见他没有听他再说的意思,长剑出鞘,一剑封喉。

  “梁衡。”贺肆洮唤他。

  “属下在。”梁衡听命。

  贺肆洮:“给你一个任务……”

  是夜,梁衡带上忘川崖数百弟子,朝四方城奔去。

  随行的,还有武功尽失的圣女方落槿。

  他们出行的阵势实在是大,徐醒在天涯居都注意到了动静。

  “这是什么动静?”他问三味。

  三味:“是梁峰主带人出去做任务了。”

  徐醒了然点头:“看样子是个难啃的骨头。”

  这声势听着可不小。

  贺肆洮站在徐醒身后,闻言道:“我让梁衡带人去魔教了。”

  徐醒心中一惊:“梁衡他……可以吗?”

  贺肆洮没想到他会关心梁衡安危:“有苍青里应外合,千机舵全力配合,加上方黎已是强弩之末,扶持圣女上位应该不难。”

  徐醒:“门主要让圣女当继任教主?”

  贺肆洮点头:“她在魔教多年,相比较长唐门,魔教弟子应该更能接受臣服于她。”

  “我们有牵制方落槿的手段吗?”徐醒开口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贺肆洮:“苍青。”

  为什么选择方落槿继任教主而不是苍青,一是方落槿武功尽失更好控制,二是他要让两人互为牵制。

  “方落槿叛教的消息会不会魔教中已经人尽皆知?魔教弟子能接受她这么一个叛教的教主吗?”徐醒担忧。

  贺肆洮:“正因为这样,魔教的所有弟子才能清楚意识到,以后要看我长唐门脸色行事。”

  徐醒皱眉,虽然担心事情有变,但还是开口道:“那我先恭喜门主了。”

  短时间内,魔教无法再在武林立足,只能偏安四方城一隅了。

  方黎在长唐门的人抵达前,先一步与世长辞了。

  魔教上下哀恸,四方城白幡翻飞。

  就在这样的时候,圣女出现在了灵堂之上。

  “教主,属下来迟了!”方落槿跪在棺木前,声泪俱下。

  教众见状,都不免有些怔然。

  无人不知圣女早已叛教,却没有人能够阻止她出现在这里。

  “方落槿!你不是早就投靠长唐门了吗?怎么还有脸回来?”

  “是啊,她不是我们的圣女,她已经叛教了。”

  “我还以为我记错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细碎的抗议声渐渐大了起来,魔教众弟子同仇敌忾,方落槿却不为所动。

  但她站在方黎棺木前,强自镇定,按照贺肆洮教给她的说辞,开口道:“我不是叛教,而是奉教主之命,借养伤之机,与长唐门贺门主商讨盟约。而今,我完成了任务,只是教主却……”

  方落槿垂首流泪。

  “大家都没有忘记,我们才刚刚清理完门户,魔教几乎等于自断一臂,教主命我与长唐门达成盟约,往后十年,长唐门为魔教提供财力物力,供魔教休养生息,只是要我魔教这十年间以长唐门门主令为教主令,不得违抗。”

  “我同意了,教主也同意了。”

  反正方黎已经长眠,死无对证,方落槿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一番话信息量委实是有些大,魔教弟子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能够带头说出些什么来。

  苍青早就收到贺肆洮来信,让他配合方落槿,此时时机正好,他迈出人群一步,振臂一呼:“圣女完成教主遗命,为我等谋得十年休养生息,是大智慧大谋略,不愧是教主选定的继任教主,我等愿承教主遗志,奉圣女为首。”

  “拜见教主。”

  说着,苍青单膝跪地,向方落槿行礼。

  有人带头,其余人没什么独立意见的,便也跟着下跪高呼:“拜见教主。”

  有些人虽然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在一片拜见教主的声浪中到底没勇气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低下头,跟着喊了起来。

  算了,反正只要他们能活下来就行,谁当教主不是当呢。

  能入魔教的,其实大多是走投无路,想用命搏条出路的人,这也是魔教行事暴虐、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原因。

  现在听说有人能给钱养着他们,自然抵触情绪不大。

  至于听话这回事嘛,听谁的话不是听呢,听教主的话,和听那个长唐门门主的话,也没什么差别吧。

  就这样,魔教的人跟随苍青,拥护着方落槿登上了新任教主的位置。苍青被方落槿任命为左护法。

  当然其中少不了千机舵安排在魔教的棋子们推波助澜。

  始终在暗处观察的梁衡见此发展,嗤笑了一声:“魔教就养出了这么一帮乌合之众么。”

  他带的忘川崖数百弟子都派不上用场了。

  魔教分崩离析,长唐门趁虚而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武林盟的耳朵里。

  隔天,何定潇的信就抵达了天涯居。

  “何定潇说,武林盟在怀疑我规整魔教的意图到底为何。”贺肆洮在书房一边看信,一边将内容说与徐醒听。

  徐醒伸了个懒腰,提及武林盟就忍不住言辞刻薄:“他们不规整自然就只能我们来规整了呗,武林盟这些家伙偷懒就算了还敢来兴师问罪?”

  贺肆洮同样对武林盟很是看不上:“武林盟就是些这么厚脸皮的家伙。不过何定潇说他已经为我们周旋解释过了,只要魔教近期不要擅动,武林盟就不会干涉,只当这是我长唐门与魔教的私怨。”

  “哦。”徐醒倒不是很意外,“定潇人还是挺靠谱的。”

  贺肆洮:“看来与他交好是步好棋。”

  “撇开这些,他这人还是值得一交的。”徐醒道。

  “嗯。”贺肆洮点头。

  徐醒看了他一眼:“其实我挺好奇门主养魔教那群人做什么?”

  闻言,贺肆洮却没正面回答,而只是微微一笑,语带煞气:“以后江湖中,再没有魔教了。”

  有的只是长唐门的附庸,四方城。

  养他们,自然是为了让他们依赖长唐门,将他们的命脉抓在自己手里。

  徐醒对这样的贺肆洮很熟悉,他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而是起身走出书房。

  “门主,我去凝海山谷练功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贺肆洮才放下手上的信,有些疑惑,徐醒最近练功似乎重新变得勤快起来了。

  到底按捺不住好奇,贺肆洮离开书房,也朝凝海山谷走去。

  意外的是,在进谷前,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行,你注意力不够集中,逍遥功法第三层,扶摇而上九万里,你连皮毛都还没摸到。”

  这是贺铭章的声音。

  “哎呀,你不要这么严厉嘛,孩子还年轻,好好说。”

  这是连香月的声音。

  “夫人,我对贺肆洮那小子都没这么耐心。”贺铭章喊冤。

  贺肆洮脚步顿了一下,走进谷中一看,就见到他亲爹娘坐在他特意为徐醒准备的玉石上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而徐醒则端坐在花丛中,打坐练功。

  “爹,娘。”贺肆洮出声。

  见他过来,贺铭章点了下头,连香月则起身走到他身边。

  “忙完啦?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这话应该是自己问他们才对吧?贺肆洮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爹,你在教徐醒逍遥功法?”贺肆洮问贺铭章。

  贺铭章:“是呀,他这么弱,可不得抓紧练功。”

  贺肆洮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就被徐醒截住了话头。

  “门主,我是自愿来练功的,老门主看我练得慢,特意过来教导我的。”徐醒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见父子俩一副要吵起来的模样,赶紧开口。

  贺肆洮走到他身边:“怎么不叫我?”

  徐醒:“你最近处理魔教的事比较忙,我练功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老门主愿意教导我,就不想给你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不许你这样说。”贺肆洮皱眉,“怎么突然想起来练功了?”

  徐醒:“我不能给门主拖后腿。”

  越多人知道他是贺肆洮的软肋,他就越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别人手中伤害贺肆洮的利刃。

  是自己最近这些大举动让徐醒不安了吗?贺肆洮垂眸,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温柔:“嗯,你好好练,不过不要有负担,练不会就练不会,练不好就练不好,没什么的。”

  徐醒弯眼一笑:“嗯。”

  一旁听着的贺铭章可不喜欢他这论调:“什么叫练不会就练不会,练不好就练不好,既然练了,自然就要练到好才行……啊!”

  贺铭章摸着腰上软肉,委屈地看向自家夫人,做什么掐他?

  连香月笑着看他:“学的人学不会,难道不是师父的问题吗?”

  贺铭章摸了摸鼻子:“哦。”

  嗯,是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