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清松开手倒退了一步,有些回不过神来,“……你妈妈?”
他一直以为宋知和他一样举目无亲、独身一人,现在忽然听到他提起他妈,恍惚间觉得诡异又合理。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宋知有些尴尬,“之前,我被他们拉黑了。”
宋知刚穿过来时,就在手机里找到了备注“爸爸”和“妈妈”的手机号,本打算联系他们摸一下这具身体的底,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号码已经被拉黑了。
当时宋知还震惊了一把,心说原主这得差劲成什么样,才会连亲生父母都不待见啊。
他不清楚原身和父母之间有什么矛盾,既然电话打不通,那就算了。
时间一久,他都忘了原身父母的事,没想到会在大年初一的时候突然接到宋妈妈的电话。
顾琰清:“……”
两人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阵。
“咳,”顾琰清清了清嗓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宋知脸上出现了极度纠结的神情,两手大拇指不停地动着。“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回去。”
顾琰清轻轻按住他的手,目光沉静,“没有该不该,只看你想不想。”
宋知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去。“……去吧。”
虽然他对去见所谓的“父母”很忐忑不安,但是既然穿成了原主,于情于理还是该回去看看。
“那就去。”顾琰清摸摸他的头。
“嗯。”宋知点了下头,“对不起啊顾哥,看来今天是玩不成了。”
宋妈妈这通电话,打得两人是措手不及。原本定好的计划,看样子全部泡汤了。
“没事,家里那边更重要。”顾琰清垂下眸,轻搓了搓手指,试探地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宋知睁大了眼睛,“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宋知内心对这个提议非常没有抵抗力,他一个人真的是太害怕了,如果身边能有个人陪就能安心许多。
“不麻烦。”顾琰清弯起眼睛,“我很乐意。”
“我想陪着你。”
像是触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宋知收回了目光,耳廓开始泛起薄红。
“那、那就去吧。”他将脸埋在围巾里,声若蚊呐地道。
顾琰清还以为他又会装作没听见,没想到他会应一句,惊讶了一下。
随即弯起眼眸,“好。”
*
过年期间的机票,贵得宋知肉疼。不过这个时间能买到票,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事了。
原身老家不是京市本地的,而是在邻省某个偏远的小县城,宋知从身份证上知道了大概的位置。
不过他也不怕找不到,因为宋妈妈说了,到那边会叫人来接他。
来的人是宋知表弟,因为就他一人有车,所以被安排派了这个活。
“不好意思啊表弟,这种日子还要麻烦你特意来接我们。”
表弟意外地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啊不,不麻烦,这都是举手之劳。”
“表弟,你抽烟的吗?”
“抽……怎么了?”
“那这条烟你收下,谢谢你特意跑一趟,新年快乐。”
宋知准备了很多条好烟以备不时之需,此刻就顺手塞了一条过去。
表弟顿时受宠若惊,连连推拒,几番熟悉的拉扯之后,还是在宋知的坚持之下收下了。
宋知看见后视镜里的脸美滋滋的,就知道这烟是送对了。
他扭头看着窗外,随着距离越拉越近,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一只大掌忽然伸过来,包裹住了他的,宋知一怔,扭过头和顾琰清对视上。
他下意识看了眼前面,他们这隐秘的动作,并没有被表弟发现。宋知脸热了起来,好像在搞地下情一样,怪难为情的。
男人身上滚烫的温度,透过手心向他传递了过来,极大地抚平了他的焦虑。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挣开,而是假装看向窗外,就这么让对方握了一路。
车子最后开进了一家小院里,一个头发全部夹在脑后的中年妇女赶紧跑了出来。
“舅妈!”表弟最先叫了人一声。
“哎!”宋妈妈应了一声,眼睛急切地往后看去。
在看到车后座下来两个人时,她愣了一下。
“阿姨,您好。”顾琰清向她轻轻致意。
“诶,你……”宋妈妈下意识露出笑容,可脸上的神情却又有些迟疑。
宋知慢腾腾地走过来,叫了一声:“……妈。”
他虽然和原身长得有七分相似,但宋妈妈却和他原来世界的亲生母亲长得并不像。
对他来说,是个完全的陌生人。
他连自己亲生母亲都叫得少,更别提这个才刚见面的原身母亲了。
因此这一句“妈”叫得有些别扭。
宋妈妈一看见他就红了眼睛,扑上去不由分说地就打了他几巴掌,“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这讨债鬼!不叫你你就真的不回家!你怎么这么狠心呢?!”
“诶!阿姨阿姨——”顾琰清急忙去护,“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是啊舅妈,人回来不就行了吗?大过年的,有话好好说。”好歹收了条烟,表弟这会儿也帮起腔。
宋知被打懵了,不过很奇怪的是,被打了几下,那层隔阂倒是一下子弱了许多。
宋妈妈擦了擦眼睛,“算了,先进去吧。”
三人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去后备箱搬行李。
“那舅妈,我就先走了。”
“诶,好!辛苦你了!”
表弟先行告退,宋妈妈把人领进屋之后,拿了挂鞭炮出来,在院门前点燃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天响,在小院里还带着回音,宋知忍不住缩起脖子。
这时一双大手伸过来,替他捂住了耳朵。
宋知愣愣地抬起头观察顾琰清的表情,他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没有耳朵被炸聋的困扰。
宋知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转过头去看到宋爸爸背着手、威严而阴沉地站在屋里盯着他俩,跟个鬼似的,吓得他一哆嗦,身体往后仰了仰。
顾琰清转过头去,看到人率先出声打招呼:“叔叔您好,我是宋知的朋友,我叫顾琰清,叨扰了。”
宋知也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爸。”
然而宋爸爸没有半点回应,还是用那副阴沉的目光看着他们。
宋妈妈进门时见到这样的场景,脚步顿了一下。
宋爸爸立马转头向她呵斥:“我不是说过,不许给他打电话,不许叫他回来吗?”
宋妈妈小心地觑了宋知一眼,数落丈夫:“你少说两句,大年初一这么难得的日子,你非要闹得不开心是不是?”
宋爸爸盯了宋知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宋妈妈拍了宋知的后背一掌,“进去吧。”
“那个你……”
“叫我小顾就行。”
“哦,小顾,你跟小知进去坐吧,我去给你们泡杯茶。”
宋知坐到沙发上,疲惫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原身跟父母是怎么闹的,现在看起来好像很尴尬啊。
“没事吧?”顾琰清关心地问。
宋知摇了摇头。
“你跟你爸妈,是怎么回事?”耳畔传来了低声询问,宋知一激灵,眼珠子转来转去,又摇了摇头。
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顾琰清见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来,喝茶。”宋妈妈端着两杯热茶出来,“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是一些很普通的零嘴,小顾,你别介意啊。”
“谢谢阿姨。”顾琰清接过热茶,“怎么会?我贸然上门打扰,您别嫌弃我就好。”
“这还是我们家小知第一次带朋友上门。”宋妈妈笑着坐下,只觉得面前这个孩子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他成天就知道追个什么星,不愿意出门,朋友也没有半个,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主动带人回家……诶?我怎么突然觉得,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屋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顾琰清和宋知两人都僵硬了。
宋妈妈盯着顾琰清使劲儿看,越看越觉得哪里见过。“诶你……你怎么……你怎么长得,跟小知喜欢的那个明星那么像呢?”
“他爸!他爸!……你过来,快看看,这孩子是不是长得跟小知喜欢的那个明星很像?”宋妈妈强行把丈夫叫了出来。
宋爸爸踱步走来,闻言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了顾琰清一番。
顾琰清被看得一动不敢动,“呃……”
“是不是?是不是很像?”宋妈妈连连问。
“小子,你是做什么的?”宋爸爸严肃地问。
宋知爪子都麻了,瞳孔不断震颤,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呃……”顾琰清牵了牵嘴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说的那个明星……应该是我。”
啥?!
宋爸爸宋妈妈同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宋爸爸一巴掌薅向了宋知,像拎小鸡似的,“你跟我过来!”
“诶——”顾琰清想去拦,却被宋妈妈阻止了。
宋妈妈一脸警惕,严肃地问:“你跟我儿子,是怎么认识的?”
顾琰清愣了一下,“这……”
宋爸爸把宋知拎去了厨房,铁青着脸问:“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你喜欢的那个小明星给带回家里了?”
宋知缩着肩膀,害怕极了,“我、我和他现在就是朋友啊……带朋友回家,不行吗?”
宋爸爸哽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真是有本事啊!不让你追星,你偷了家里的钱追着人跑去京市,结果人还真被你追到了。你怎么这么能耐呢你?啊?他知道你是个游手好闲的废物吗?!”
宋知浑身一抖。
要命了!敢情原主拿来买房的首付,是从家里偷的钱啊!
他就说原主怎么可能有钱……
“你把人带家里来什么意思啊?你是想跟老子耀武扬威是不是!”
宋知见宋爸爸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真的就只是带他回来看看而已!……他、他,他过年也没地方可以去,如果我不带上他,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宋知小心地觑着宋爸爸的面色,果然,听到这话,他神色虽仍满脸怒气,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火大了。
“什么?片场?”宋妈妈张大了嘴巴,愣了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儿子现在也成了一名演员在拍戏。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顾琰清抿着唇,刻意为宋知多说好话:“小知是一个很勤奋、很有天赋的人,他在剧组的表现相当不错。除夕那天,他还在XX大剧院表演了舞台剧呢。我们拍的那部戏还在审核中,年后大概三月份就可以看到了。他现在工作得很不错,以后会越来越挣钱的。”
宋妈妈心情十分复杂,万万没想到,追星还有这样的益处。
沉默了半晌,宋妈妈轻声道:“挣不挣钱其实无所谓,我们两口子,其实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有份正经工作。”
“但是他以前,只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劝他出去找份工作,他也不听。”说起这些,宋妈妈又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十分难过,“也怪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察觉,自己儿子在学校受了欺负都不知道,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变得自闭了。”
顾琰清怔了一下,看到宋爸爸和宋知恰在这时走了过来。
他们站在身后,继续听着宋妈妈道:“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一开始是心疼他,他不想出去见人,把自己关在房间,我们就随他了。谁知道他怎么了,忽然开始追星。每天说什么要搬砖、打什么榜什么……就跟着魔了一样。”
顾琰清交握的十指紧了紧,心头难得浮起几丝尴尬。
……应该是他爱豆时期,宋知为了他买专辑打榜。
宋妈妈没注意他,自顾自沉浸在思绪里。“用他爸的话说,成天就知道买堆垃圾。你不知道,他那段时间花钱有多厉害。足不出户,就知道问我和他爸要钱,你说我们能高兴吗?说了他无数回,他一点都听不进去,每次说他都跟我们吵架。还说要去看你,一张门票就得上千。不给他钱,他就在家里吵、在家里闹。”
“后来他爸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逼着他不许再追星了,不然就断绝父子关系。”
宋妈妈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没想到他转头就拿了家里的钱跑了。”
“我跟他爸实在对他太失望了,他跑了我们也就让他跑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宋妈妈眼神中透出一股空寂。
话虽这么说,但哪个做父母的真能如此狠得下心呢?过年的时候没看到人,心里还是会不停地想起,想他在外面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所以她才会忍不住,给宋知打那个电话。
他爸爸嘴上说不许联系他,其实心里何尝不思念儿子,只是存着股气罢了。
过年就他们两个人在家吃饭,家里冷清得人心里难受。
宋爸爸早早就吃完饭回屋睡觉了,连春晚都没看。
宋妈妈联系宋知的时候,他其实都知道呢,要真不想宋知回来,早就开口了。
“我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就希望他能找份正经工作,别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了。”如今看来,这一点至少是实现了。
宋妈妈注视着顾琰清,“他很喜欢你,会去当演员,肯定也是受了你的影响。希望你,能够多开导开导他,把他往正路上引,不要再那么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一腔慈母之心,令顾琰清有些动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他的下半生,我会负责到底。”
顾琰清说完,扭头和宋知对视了一眼。
宋妈妈有些诧异他会说出这么重的承诺,还愣着时发现他爸爸和宋知都过来了。
“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会成为朋友。”宋爸爸身形笔直,背着手,自有一股大家长的气势,他看了看宋知,又看了看顾琰清,“能相遇就是缘分,以后,希望你们能互相照应。”
“他在外面要是不学好,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你,多听听你偶像的话,好好工作,随便你做什么都行,别再游手好闲了。”
顾琰清点头答应,宋知唯唯诺诺。
父子俩解开了心结,儿子也不再桀骜不驯,开始自食其力,这都是好事。
宋妈妈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站起身道:“他爸爸,你还不知道吧,小知和小顾一起拍了一部戏,三月份就会在电视上播呢。这可是大喜事!今天晚上我好好整一桌,咱一起庆祝庆祝!”
宋爸爸也露出了一丝笑,点了点头:“知道,儿子都跟我说了。”
“小顾,晚上咱好好喝一杯。”
“好,叔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琰清应了下来,眼神又转去了宋知身上,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宋知被可爱到了,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用抿唇来掩饰笑容。
“喔对了!”顾琰清想起什么,从大包小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叔叔,这是给你买的烟和酒。”
“哎呀~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什么东西?”宋爸爸虽嘴上嗔怪,脸上却笑得十分开怀。
“唷!好酒啊!哈哈哈哈~我今晚有口福了。唷!这是中华吧?这么好的烟可是难得抽到!”
宋爸爸注意到他们脚边的行李,“都把东西拿到房间去吧。那个,小顾啊,咱家就只有一间房空着的,今晚就委屈你跟小知一起睡了。”
!!!!什么???!!!
宋知猛地一怔,满脸惊恐地抬起头。
却看顾琰清眼睛亮得如同探照灯一般地看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