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冲快步走过去, 弯下腰,“顾老,我来看看你们, 小安今天怎么样?”
顾老伸出手搭在他手臂上, “还是那样,医生说再醒不来就危险了。”
他的视线转移到面带微笑的南学林身上,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大师?果然是个人杰。”
“您过奖了。”南学林看着他身上逸散的红气, 态度很恭敬, 并没有摆出世外高人的姿态,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辈,“这位是我的助手, 我替家父收其为徒,是我的同门师弟, 陈佳。”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关于陈佳这个身份的说法。
所以南学林在一些不熟的人面前都会介绍这是他替他父亲收的徒弟, 一方面是不让陈佳和他差了辈分,一方面是让陈佳有个拿得出手的身份, 不至于被人看清。
比如此时,顾老听说这是他的师弟,而不仅仅是一个的助理,顾老也对他重视了几分。
寒暄过后, 南学林走近床边, “介意我掀开被子吗?”
“请便。”
南学林掀开被子, 然后将小孩的衣服也解开, 露出胸膛,“小嘉。”
杜嘉上前两步, 手中散发出一些灵气,配合着口诀, 从上之下划过。
“呼——”另一边仔细观察着的两个人都加重了呼吸。
实在是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随着杜嘉的手慢慢划下来,躺着的小男孩胸膛上居然出现了一张硕大的人脸。
那人脸的五官已经很清晰了,眼睛睁开,发现顾老能看到他,露出了诡异又充满报复性的笑容。
‘顧君、あなたが恋しい’顾君,我想念你
顾老的听到刺耳的男中音,带着奇怪的腔调,“冈村岛次!”
‘お久しぶりです’人面在他孙子的胸膛上,对他念出来这句‘好久不见’。
顾老几乎立刻要昏厥过去,“大师,所以”他紧紧握着宁冲手臂的手都在颤抖,“是我造的孽应在了我孙子身上?!”
南学林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把黄符,在孩子的脑门、心口、手心、腿心、脚心一一贴上,“好了,小嘉。”
杜嘉停下来之前还没忍住给了人脸一巴掌,他本来就是鬼,一个鬼面疮可比不上他厉害,那人脸当下便惨叫起来。
看着已经被固定住的鬼面疮,南学林这才回应顾老,“您这个想法可不对,他会被一只恶鬼寄身到如今还活着,多亏了您才是。”
“这孩子去过岛国吧?”南学林在鼻子下面扇了扇,“一股子血线香味,他应该是去过专门祭祀的地方,这恶鬼如果我没猜错,也是在那时跟上他的。”
顾老先是否认了这件事,但在南学林的微笑之中,他自己也不由自主的怀疑起来,于是叫来了警卫员,再次去查他的好外甥到底带着孙子去过哪些地方。
这次,他的手段可就强硬了许多,警卫员们直接去他外甥家里搜了一圈,找到了他们的护照。
包括他们说的,丢失了的小安的护照。
看着上面清清楚楚的岛国出入境标识,顾老只恨不得从他这个外甥一出生就掐死他!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顾老念叨着,眼眶悄悄的不明显的红起来。
南学林在小安的天灵盖正上方点了一盏油灯,听到他的话语并没有同情的安慰。
因为对于顾家这样的门第来说,提起那个地方都是晦气。
顾家,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就是有名的抗击入侵者的统帅,后来入了党,顾家也有大把大把的中年、青年、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死在对抗岛国的战线上。
这是一个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带军的家族,用以前的话说,那也算得上常胜将军世家。
但战争就意味着流血和死亡,仇恨和消灭。
曾今枝繁叶茂的顾家,逐渐死在了战场上,有些连尸体都找不到。
可能是运气好,当年顾老的父亲从最后一场对外战争中活下来,一个人给全家几百口人办完了葬礼,又为了全国统一去打仗。
顾老和他父亲足足差了四十岁,差出了一代人。
等到顾老的小孙孙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因为病痛去世很久了,而没过多久顾老的儿子和儿媳也在任务中牺牲。
顾家也从一个大家族变成了现如今的只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孙子的凄凉模样。
而他们顾家杀得最多也被杀得最多的敌人,就是岛国部队。
用顾老的话说,虽然他没亲身经历过,但他依然可以从先辈的牺牲之中看得出来,岛国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地方。
他们顾家,和整个岛国有灭族之仇。
这种家族惨痛的过去,顾老是绝对不会让他的小孙孙跑去那边旅行,更别说是踏足祭祀之地。
“老爷子要是念完了,咱们就开始吧?”
顾老精神一震,脊背没有很直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严肃认真,“您说。”
子时一刻,一天之中阴气最纯粹的时候。
一身军装笔挺,胸口佩戴着家族徽章、荣誉勋章、军功章等占得满满当当,老爷子拒绝了宁冲扶,也放弃了平时用的拐杖,像当年追随父亲的脚步从军一样大步、坚定的走进了一座陵园。
阳山烈士陵园。
也被很多人戏称为顾家陵园。
因为顾家牺牲的几百号人最后都葬在了这里,哪怕很多都只是衣冠冢。
顾老径直走到一座墓碑前,是他父亲的。
跪倒在墓前,老爷子自嘲起来,“爸,我来打扰您老人家清净了,想先给您磕个头来着,但我也老了,跪这么一下都觉得喘,不中用了啊——”
说完,他还是磕了头,“爸,儿子给您磕头了。”
磕完他也依然跪着,然后说起了小孙孙最近遇到的事,“王绵那个混蛋已经让我赶出去了,以后顾家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那个冈村岛次现在寄生在小安身上,他似乎是把我认成了您,对我说好久不见——”
“你说啥!”一声暴雷般的呵斥响起。
顾老抬头一看,他父亲的魂就站在墓碑上,淡蓝色的,不威自怒,“那小鬼子居然还敢来?!在哪里?!老子活剐了他!”
“爷爷,我爸又听不见,您别生气了。”隔不远有一个较为淡的魂魄飘过来,正是顾老的儿子,“我爸说那小鬼子寄生在小安身上,估计是王绵那家伙捣的鬼。”
“我曾孙呢?怎么没带来?”他爸还是愤怒着。
他儿子很是无奈的再次提醒,“爷...”
“小安在医院里,爸,您能不能跟我去一趟?”
“你听得见?”顾老他爸惊讶,“他听得见?!!”这一声吼的格外大声,几乎将整个陵园都吵醒了。
每个墓碑上都有或浓郁或透明的淡蓝色魂魄出现,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顾老耳边响起。
顾老也上了年岁,哪里能遭受了这样的噪音折磨,立刻不停的摆手,“先人们请静静,小子听不清你们说话了。”
这下子,整个陵园全都安静了。
真的能被听见了,大家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顾老他爸见状,指了指墓碑,“证明一下你真的听得见,现在读一下墓碑上的字,一个字不许落下。”
“先父顾岑武”
“停!”老爷子鬼精鬼精的,他开始读了又立刻叫停,顾老也听话的停下。
反复几次,老爷子总算不再确认了,“好了,先说说我曾孙的情况。”
顾老便将外甥是如何欺骗他又是如何把小安带出国然后带去岛国的过程讲完,并说明冈村岛次就是那时候跟回来的,现在寄生在小安身上,医生断言小安最多能再撑一个月。
老爷子沉默不语,顾老的儿子在旁边也没吭声,过了一会儿,老爷子才叹息着说,“不是我不想随你去,而是我们——”
那些淡蓝色的魂体全都聚了过来,但都没有靠的很近,老爷子也补充完剩下的话,“都离不开这里。”
一条漂亮的亮红色的引线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显现出来,另一头拴在了墓碑上。
甚至有的人红线粗的像手腕一样。
顾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自觉地回头看。
顾老爷子(顾老他爸)也看了过去,“年轻人和小友,出来吧,或许你们可以为我解惑,今日这一见,到底是为何?”
南学林举着手机,牵着杜嘉,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你看到了,李道长,别寒了为国浴血奋战过的将士们的心。”说完挂断了手机。
“不好意思,借用这种方式和各位英雄见面。”他面上坦然自若,保持着礼貌友好的微笑,实际上握着杜嘉的手死死的用力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分开他们。
顾老爷子看着他,身上的威压极重,南学林却坦然无惧的回视。
只有微微错后他半步的杜嘉知道,他脖子后面都在流汗,握着他的手也掌心潮湿。
“好小子,不错。”顾老爷子收了一身气势,但嗓门依然大。
等到李家人赶到的时候,这一老一少已经聊起来了。
“南学林,不要搞破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家人很担心他会出手破坏红线,一上来就急忙解释,“那红线是...”
“李道长不忙解释,我现在只想借一位将军一晚,顾家的最后一位后人命不久矣,总要让他的祖先去救一救吧?李道长,顾家满门,多少是为国捐躯,这点小事,还是能破例的吧?”
南学林的三连问,再加上满院子的英烈都清醒的盯着李家人看,他们还能说不行?
就算说了不行,眼前这个南家传人也有其他的办法。
“...只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