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扣住江明澈的手腕。
他几乎是用扯的, 将人给扯进了房里。
房门被关上。
江明澈的手很冰，陆衡把他的手牢牢地攥在手里。
陆衡手心的暖意，透过他的肌肤, 抵达他的四肢百骸，在他身体周遭蔓延开来。
一口气从楼下跑到楼上，身上的余热还在，身体在这个时候, 终于彻底暖和起来。
只是陆衡攥得稍微过于用力，不过不至于真的弄疼他。
从陆衡的力道里, 江明澈能够明确地感知到对方看似平静表情下, 汹涌的情感。
他没有喊疼, 更没有将手从陆衡手中挣脱, “大过年的，你就打算让我站在你家的玄关处迎新春？”
陆衡似乎终于回过神。
他弯腰打开鞋柜, 从里面取出一双棉拖鞋。
由始至终，他的眼睛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明澈，仿佛只要他稍微一眨眼，后者就会消失一样。
陆衡的眼神太过滚烫。
江明澈被他看得脸颊都有点烧, 耳后根那片皮肤也有些发烫。
他这个人好面子，又说不出让“别看了”这类示弱的话。
棉拖鞋被放在地上，江明澈赶紧别过视线，低头换鞋。
一低头，江明澈就注意到, 放在他脚边的这双拖鞋, 和陆衡身上穿的是一个款式的。
只不过颜色不一样, 陆衡穿的是奶白色的，给他的蓝灰色的。
两双拖鞋上面都有一双半圆形的棕色沿边的熊耳朵——
是江明澈平时绝对不会买的可爱款。
“新的, 没有人穿过。”
陆衡声音低哑，补充了一句，“跟我脚上的是一对。”
江明澈脸上好不容易稍微褪下去的热度，又隐隐有些上升，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心说，这只要不瞎，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情侣款。
他夏天来这儿的时候，陆衡家里只有一双拖鞋，就是他自己脚上的穿的那双。
现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有了一双属于他的专属拖鞋。
江明澈心里头受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淡定模样，瞧着挺矜持地微点了下脑袋：“嗯。”
听着酷酷的，还很冷静，仿佛真心如止水。
如果唇角没有偷偷上扬的话。
…
江明澈弯下腰，去解鞋带。
打算换上拖鞋。
这鞋虽然是他平时不会买的款式，但也不是不能穿。
咳。
他今天穿的长款的羽绒服，身体虽然有点回暖，人还是有点僵。
动作有点笨拙。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烫着金边的礼盒袋。
要想把鞋带给解开，就得先把礼盒袋给放地上。
第一次试着弯腰的时候，羽绒服有点扯住身体，没能顺利地弯下去。
视线里，陆衡先他一步，蹲下身。
看出陆衡的意图，江明澈瞳孔猛地收缩，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别……不用。我又不是自己不会脱鞋……”
他的身后就是鞋柜，腰背被抵着，退无可退。
脚踝被握住。
江明澈的脚踝跟他的脚一样，都是冰的。
脚踝被温暖掌心握住的那一刻，羞耻心爆棚，江明澈手在陆衡肩上推了下，压低声音：“你先放开，我自己脱。”
蝴蝶结是个活结，它的优点之一是易解易结，他的缺点跟它的优点一样，那就是过于方便解开。
只要扯住其中一根系绳，轻轻一拉，蝴蝶结也就松开了。
江明澈：“……”
“扶我肩上。”
江明澈还没反应过来，陆衡握住他没有拿东西的一只手，搭在他自己肩上。
江明澈的一只脚被抬起，他伏在陆衡肩上的手本能地用力，以稳住自己的身体。
鞋子被从脚上脱下。
…
陆衡所在的小区，外来车辆不能开进小区。
江明澈跟夏天来这里时一样，在小区大门下的车。
只不过那个时候，有陆衡过来接他。
今天这段又黑又长的路，他自己走的。
冬天冷，运动鞋成了移动的小冰库，完全不保暖。
现在，就跟小冰库似的鞋子被脱下，换上柔软的、温暖的棉拖鞋。
脚被棉花似的里绒所包裹，太舒服了。
江明澈怔楞的功夫，另一只脚上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被脱下。
双脚都已经在绵软的拖鞋里。
江明澈手里攥着他手中的礼盒袋，“谢……”
江明澈话还没说完。
陆衡忽然抱住他的小腿，将他整个人给竖着抱了起来。
江明澈被吓一跳。
这种竖着抱的姿势，上身非常地没安全感。
江明澈只能双手紧紧地搂住陆衡的的脖颈，以稳住自己的身体，还得小心着，不让他的袋子里的定西，撞到陆衡脑袋！
他深呼吸一口气，“我说你以后抱的时候能不能打一声招呼？”
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行不行？！
大过年的，忍住了，没骂人。
陆衡脚步未停：“好。”
江明澈十分怀疑，陆衡是不是在敷衍他！
…
就这么竖抱着，陆衡把江明澈给抱进了房间。
陆衡在床上坐下，江明澈坐在了他的腿上。
下一秒，江明澈的身体被紧紧地拥进熟悉的胸膛。
陆衡的双臂有点用力，江明澈身上的骨头被挤压得有点疼。
但是又在他的疼痛阈值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江明澈的眼底瞬间浮上热意。
陆衡这家伙，真的任何时候都没有忘记照顾他的感受。
深呼吸一口气，江明澈把手里拎着的那个礼盒袋，给放到一边。
他同样用力地回抱住陆衡的腰身。
两个人都在借由这个拥抱，宣泄这些日子没能见到面的思念。
…
陆衡怀抱着江明澈的手臂克制着，竭力不让自己把人弄疼。
事实上，从打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那一个熟悉的身影的那一瞬间，陆衡就恨不能把人给拥入怀里。
然而，他做的，仅仅只是把人从门外拽进屋内。
之后，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那个当下，他的情绪太过汹涌。
他完全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做到不把澈澈给伤到。
直到刚才，把人抱在他的腿上，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身上的重量，闻见澈澈身上的气息，陆衡这才确定，从他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之后所发生的事，并不是梦。
陆衡虔诚地亲吻江明澈的发顶。
…
又一个亲吻，落在江明澈的耳尖、颊边……
江明澈闭上眼，他双手搂住陆衡的脖颈，微仰起脸。
“你晚上过来，叔叔阿姨知道么？”
？？？
像是一首舒缓、温柔的钢琴曲，忽然被暴力地弹奏几个刺耳的高音。
江明澈倏地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陆衡。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个时候，问这种大煞风景的问题？！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
如果不是亲手量过，也感受过陆衡的尺寸跟时长，江明澈这会儿真怀疑陆衡是不是真的不行！！！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又被质疑了一次，陆衡认真地解释道：“叔叔阿姨发现你不在家，会担心。”
江明澈已经无力吐槽：“你以为手机是用来干嘛的？”
如果他爸妈发现他不在家，肯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
陆衡：“那不一样。还是跟叔叔阿姨知会一声会比较好。”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跑都跑出来了。要不，我现在就回去？”
江明澈一副“你说吧，该怎么办”的表情。
陆衡沉默。
仿佛真的在思考，要不要现在送他回去。
江明澈眼睛陡然瞪圆：“不是吧？陆衡，你认真的？”
他们甚至现在才见上面！！！
现在就要送他回去？
…
陆衡一只手抚上江明澈的脸颊：“迟点我送你回去？”
眼底有着明显的不舍跟挣扎。
显然做这个决定，对他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江明澈就在陆衡腿上坐着，陆衡有什么表情，他当然全部都看在眼底。
多少让他心里头舒坦了一点。
他没好气地道：“骗你的。你觉得，大过年的，我有可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跑出来么？何况，这个点，他们也根本还没睡觉。
我跟我爸妈说了，我跟彭鹏还有几个同学一起跨年，明天再回去。他们也答应了。”
江明澈毕竟是个男孩子，江怀钧跟章秀纭对他的管束没有那么严。
何况，他现在又是成年人了，也不好像小时候那样处处管着。
只是叮嘱跟他晚上同学一起，要注意安全。
喝酒可以，但是不要喝太多。
夫妻两人也知道儿子不抽烟，没有其他不良嗜|好，也就相对比较放心。
…
肩上一沉。
江明澈能够明显感觉到，陆衡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太好了。”
江明澈冷哼一声，对他这就“太好了”嗤之以鼻：“刚才是谁要送我走？”
陆衡下巴抵在江明澈肩上，脑袋轻蹭他的脖颈：“我是不想你因为我，跟家里人有任何的不愉快。”
陆衡亲眼见到江明澈跟他家里人相处的情形，见到他跟他家里人是怎样的相处融洽。
他不希望，自己会是破坏那份融洽的存在。
江明澈听了，心情挺复杂。
陆衡这个人，平时说话没个正经。
这个时候，却又比谁都思虑得周全。
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不至于。就算我真是偷溜出来的，我爸妈也最多只是训我几句。”
事实上情况也只会跟他说的差不多。
他爸妈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对小孩动手的人，他小时候挨打，完全是因为他太皮了。
比如不配合写作业，一到写作业就尿遁，躲洗手间里看漫画书。
幼儿园那会儿，还偷偷往他姐鞋子里尿尿，藏他姐作业本之类的，就是为了让他姐别去上学，在家陪他玩。
是真的“妈见打”。
相比之下，他爸妈不太会因为他除夕夜跑出去这件小事，就真的对他大动肝火。
只是难免会唠叨几句而已。
…
“明天？”
陆衡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江明澈听了一脸懵：“什么？”
陆衡从江明澈肩上抬起头。
他转过脸，眼神灼灼地望着眼前的人 ：“你刚才说，你跟家里说了，晚上跟同学一起跨年，明天才回去？”
刚才，陆衡真以为江明澈是瞒着家里人出来，心思有点乱。
大脑也就没能及时处理耳朵所听见的信息。
现在，他的大脑也回复了工作，延迟捕捉到江明澈刚才那几句话里的关键信息。
两人不是头一回过夜。
不过之前一起睡的时候，两人还没在一起。
在一起之后，虽然也有一起过夜的机会，只是那个时候，是在寝室里，大家都在。
条件什么的根本不允许……
江明澈自然也听出来了，陆衡这句“明天才回去”话里的意思。
他的耳尖染上殷红，羞耻心爆棚，又不允许自己退缩。
江明澈理直气壮地反问：“跨年不通宵，叫什么跨年？”
陆衡呼吸一滞。
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着，有点不堪负荷，以至于出不了声。
江明澈故意道：“怎么，不欢迎啊？不欢迎我可以现在就走。”
多少带着点恼羞成怒。
陆衡把人搂住：“不许走~~~”
不是霸道的语气。
是带着软糯的，撒娇的语气，拖着尾音。
江明澈：“……你声音还能更夹一点么？”
陆衡把脑袋埋在江明澈怀里：“哥哥，不许走。”
这回声音倒是不夹了，而是低低的，仿佛一个害怕抛弃的小孩儿，透着一股子弱小无助的味。
江明澈：“！！！”
这谁能遭得住？
…
江明澈的身体被放在床上。
他的心脏倏地跳了跳。
紧张地吞咽了口口水。
陆衡：“等我一下。”
江明澈一呆。
？？？
什么情况？
陆衡把江明澈放床上后，转身出了房间。
江明澈一个人坐在床上，一整个大无语。
陆衡这家伙，到底什么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陆衡回来了。
他的手里端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水回来。
江明澈看见陆衡手里的泡脚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主要是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就没有哪样是按照他预期地那样走的……
他总觉得晚上他是拿了什么水逆剧本。
除了顺利见到人以外，其他的没一样顺心的。
…
陆衡把泡脚桶给放地上。
他蹲下身，抬起江明澈的一只脚，放他放在他的大腿上，卷起他的裤腿。
替他脱去袜子……
在陆衡动手去脱他脚上的袜子时，江明澈卡顿的CPU忽然恢复了运行。
陆衡这家伙？
该……该不会是要给他洗脚吧？
江明澈猛地缩回了脚，却又被陆衡被握住，他握住江明澈的一只脚踝。
袜子被脱去。
江明澈的脚很冰。
他的脚骤然接触到陆衡温暖的掌心，倏地打了个激灵。
陆衡趁机握住他的脚踝，让他的脚心轻触温热水面，抬眸：“怎么样，温度刚好吗？”
江明澈现在完全说不出话。
他就没想过陆衡会去给他倒洗脚水。
从他上小学以后，就没被这么照顾过！
“你……”
好半天，江明澈才蹦出一个“你”字。
陆衡：“泡个脚，身体会暖和点。”
江明澈一愣。
是因为他从外面过来，所以才特意给他泡脚？
江明澈的脚没有从桶里拿出，陆衡猜测：“水温应该刚好？”
是刚好。
还……很舒服。
说不出的舒服。
…
陆衡站起身：“那你先泡。”
江明澈下意识地问道：“你去哪里？”
陆衡注视着他：“我去冲下澡。如果水变凉了。你就放在那里，等我回来倒。”
擦脚的毛巾，陆衡刚才也一并从洗手间拿过来了，就放在泡脚盆上面的木板上。
去冲澡……
嗯，除夕夜当然要洗澡了。
倒也……没毛病。
再一个，让陆衡看着自己泡脚什么的，确实有点奇怪。
江明澈佯装不耐烦地道：“去吧。去吧。”
陆衡出门去洗手间去了。
江明澈低着头，看着木桶里晃动的水纹。
深深地叹了口气。
得。
一个吻都没混上。
喔，不对。
亲是亲了，就是亲的他的头顶跟脸颊……
跟他预期得不能说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不过有一说一……泡脚还是很舒服的……
…
水温渐渐地变凉。
陆衡还没回来。
江明澈用毛巾擦了脚，下了床。
他穿着拖鞋，走到窗边。
他也是刚才泡脚的时候注意到，陆衡的窗户，还真的贴了窗花了。
江明澈伸手摸了摸，竟然还真是纸窗花。
房间门被打开。
陆衡擦拭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从外面进来。
从窗户上，见到陆衡的身影。
江明澈没回头，他背对着陆衡，指着窗户的窗花，“这纸窗花你从哪儿买的？现在不好买吧？”
现在纸窗花可不好买，一般的商店可都没卖。
他爸妈是每年都会去老街那边的商铺，还得是老店，才能买的到。
陆衡：“自己买的材料，材料包上有教学视频的二维码的。”
江明澈一下子转过头，他一脸错愕：“不是吧？”
他仔细凑近了窗花，很是认真地看了看。
图形栩栩如生，花边也都剪得很漂亮，完全看不出是新手剪的！
陆衡：“你要是喜欢，我再剪几幅送你？”
江明澈点头，轻勾了唇角，“行。到时候我拿回家贴。”
…
陆衡：“我先去倒水。”
江明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陆衡是去倒什么开水。
直到陆衡往床边走去。
他才猛地反应。
他三步并两步，跑到陆衡前面，“我自己来！”
江明澈刚弯下腰，去端木桶。
“是送我的吗？”
嗯？
什么？
江明澈抬起头。
只见陆衡手里，拿着一个他非常熟悉的礼品袋。
江明澈瞳孔微缩。
“别动！”
他连忙把还没拿起的木桶放下，一个大步上前，抢过陆衡手里的袋子。
纸袋不牢固。
在他从陆衡手里抢过去之前，纸袋就因为他的蛮力，系绳子跟袋子脱离。
里头的东西，洒落在了床上——
全是深夜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