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地退了出来,又挪到信息栏,爸妈一人发来了一句生日快乐,外带两个千元红包。

  安淮面无表情地点了领取,心间涌上一丝无力的怒火。

  台灯的光线昏黄,他收回被刺痛的视线,闭了闭眼。

  李子焕大概是确认了和周澄安有点儿什么,俩人暧.昧来暧.昧去,到现在还没落到实处上。

  之前在校门口拦路的那个男人再也没有见过。安淮偶然问起,李子焕也只笑了笑:“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不联系了才好。”

  然而大概只有他自己这样想。

  林午墨点开微信,发给“小孩儿”的消息还停留在一个周前:出来吃个饭吗?

  那边没回,也没拉黑他,他还能看见李子焕发的动态,大多是日常的随手照。偶而会有一两张模糊敷衍的自拍,嘴角微弯,清秀白净。

  底下一条评论十分显眼:今天周末,一会儿去找你,等我。

  他吸了口气,沉沉扔下手机,掏出打火机点烟。

  指间微错,火烛颤抖点了半天还没点着。他怒火更盛,狠狠把打火机砸在桌子上,“哐当”一声,又被撞飞开来落到了地板上。

  林午墨闭了闭眼,仰脸往沙发上一靠,再睁开时目光沉沉,又恢复了平静。

  他手指微动,拨了个号:“喂……小航,一会儿有空吗?”

  夜色微寒,他直接喝了个伶仃大醉地回来。赵航扶着人,有些心疼:“你怎么了这是?一次性喝这么多,明天又该头疼了。”

  头痛带得眼前发花,林午墨眯了眯眼,面前这人的眉眼在温柔和懒散间来回晃动,他心间一热按住人,俯身亲了上去。

  嘴边有两个字呢喃,自己却听不真切。

  视线的最末只剩下一双睁大了的无措双眼。

  赵航心口跳得飞快,一时却说不清心头涌上的情绪是尴尬愤怒还是震惊羞赧。

  唇上的触感冰冷强硬,他被激得猛然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了人。

  “子焕……”林午墨失控地抱着他。

  “我是赵航,”他轻轻抹了抹嘴角,抬起的眼中目光倔强柔软,“你看清楚。”

  林午墨昏昏沉沉间听见这个名字,皱了皱眉,稍微清醒了片刻:“……小航。”

  赵航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手忙脚乱地扶着人:“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林午墨慢慢推开他,按了按眼睛,跌跌撞撞地直起身子往前走。

  好不容易轮到两周一次的周末休息,天气却有些阴沉。浓厚的云层遮了阳光,窗外也起了风,刮得枝叶飒飒作响。

  “你这周末还回来啊?”李子焕捧着电话喝了口咖啡,在香浓的热气中啧一声,“天天这么有时间?”

  周澄安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愈近的景色,勾着嘴角:“啊,这次可能回不去了,周末有实验。”

  “……哦。”李子焕顿了顿,顿时有些索然无味。

  他放下咖啡,盘腿坐在沙发上往角落里窝了窝。

  周澄安笑了笑,朝旁边偷拍的姑娘看了一眼,直把人看得不好意思收手机了才移开目光:“那下周见?”

  那边过了几秒才回话:“……下周见。”

  “拜拜。”

  放下手机,周澄安低头看了眼百度地图,距离目标地点还有两千里。

  他看着窗外浓郁的乌云,在心底哼笑一声:下周见,怎么可能。

  我的人,被别人觊觎一秒都不行。

  家政阿姨做了午饭打扫完卫生,看了眼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李子焕,叹口气:“饭做好了,你总得起来吃点儿啊。”

  他抬起头笑了笑,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笑起来也是矜贵的:“等会儿我饿了自己就去吃了,您忙完快回家吧,家里不是还有小孩儿呢。”

  家政阿姨心疼地皱了下眉,进屋把饭端了过来,三菜一汤十分丰盛:“现在这都快一点了,你早饭也没吃,这会儿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饿了。你要这样,阿姨拿钱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李子焕叹了口气,坐起来,跳下沙发去洗手:“行吧我这就吃,刘姨您快回家吧,不是还要带孙女儿呢么。”

  “行。”刘姨笑着擦了擦手,去门关换下拖鞋,随口嘱咐道,“小焕啊,听阿姨一句劝。干嘛跟父母过不去呢,他们总也不会害你啊。”

  李子焕摇摇头,笑了:“阿姨您不用劝了,我跟家里和解不了的。”

  “为什么?”刘姨愣了愣。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拎起筷子合了合,笑着说:“我不喜欢女孩儿。”

  刘姨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皱着眉想了半天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震惊地看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匆匆转身走了。

  门被甩得“砰”的一声。

  李子焕不在意地挑挑眉,喝了口汤,浓郁可口……可惜,又得换个人了。

  下午过得很无聊,安泽正好打来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儿,他没犹豫,爽快地应了。

  四月份的天气温度已渐渐回暖,安泽潜意识里挺臭美,早早就换了薄一些的春装。跟安淮俩人站在一起,身高腿长十分显眼。

  看见李子焕的时候郑志十分兴奋地招手:“这儿呢皇弟!”

  他叹了口气,迎着周遭一圈怪异的目光无奈地走了过来:“求您别给我安头衔了,我真不想在大街上跟你打架。”

  安泽俩人在前边儿带路,一边走一边乐。

  郑志皱了下眉:“‘皇弟’怎么了?别人听串了说不定还能以为你是陛下呢,多沾光!”

  李子焕被他噎了下,一时想不出来要怎么回答他,只好拍了拍安泽:“泽哥,求求你把他教得会说人话了再放出来。”

  安泽笑得停不下来,摆摆手:“不行啊,语文老师都教不会。”

  安淮接了句:“白瞎了他爸给他起这么个看起来像是很有脑子的名字。”

  “……操,”郑志走到KTV门口绕了一圈儿才反应过来,顿时不乐意了,瞪一眼安淮,“您嘴也太损了吧。”

  安淮没理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电梯:“到了。”

  郑志立即忘了刚才未尽的嘴仗,兴奋得双眼发亮:“好久没唱歌了,看我给你们秀一波我的最强好声音!”

  KTC里走廊里灯光昏暗,有服务员引着几个人往包间走。

  李子焕跟在后面,突然就想起来第一次见周澄安的时候,忍不住沿着嘴角荡起一波笑意。

  他们来KTV倒是不怎么唱歌,主要是来放松一下。

  电视里放着烂大街的情歌bgm,郑志抱着话筒撕心裂肺地吼着。

  安淮迅速冲了上去,无视掉他愤恨的目光把声音调小了大半,总算觉得清净了一些。

  李子焕窝在沙发角直乐,安泽捂着一边耳朵问他:“周澄安呢!没回来?”

  他笑容松了松:“他说这周有实验,不回来了。”

  “也对!”安泽点点头,“大学生好像也挺忙的。”

  “这个分学校吧。”李子焕随口问了句,“你们准备考哪儿?”

  安泽犹豫了会儿,在郑志异常嘹亮着跑到爷爷家的调里喊了句:“不知道!还没定!”

  安淮看他一眼,把倒好的果汁递了过来。

  “安淮呢?”李子焕接着问。

  他笑了笑,眉眼在闪烁的蓝紫灯光中看不真切:“我跟我哥一起。”

  李子焕看着他,也笑了一声:“哦。”

  临近高考,几个人也不敢太浪。周日又定了闹钟早起做试卷,他们没有玩儿到很晚就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李子焕接了个电话:“嗯?我在月亮湾……这就回去了……嗯,晚安。”

  “女朋友查岗?”郑志挤眉弄眼地问。

  李子焕在指间转了转手机,乐了:“差不多吧。”

  他们在KTV四楼,下去要走电梯。走廊四周回响着各个包间里的鬼哭狼嚎,但电梯里却没人,估计才十来点出来浪的人都还没退场。

  电梯门口和走廊边的厕所挨着,下到一楼时候电梯门开,李子焕模糊瞥见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愣住了。

  林午墨估计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心间猛地涌上来些不知所措的激动。

  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又立即停住了,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子焕往旁边示意了一下:“陪同学来玩儿。”

  林午墨这才看见旁边站着的安淮几个人,刚要说话,身后有人喊了句:“林总快点儿啊,大家还等着您呢!”

  他回头匆匆应了一声。

  李子焕挑了下眉:“不打扰您员工聚会了,再见林哥。”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林午墨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他:“等等!”

  郑志直愣愣地站在一边儿,有些摸不透状况。他呆呆看了会儿,视线左右着换来换去,又扭头看向安泽。

  但安泽似乎没有并解答的欲.望,跟安淮对视了一眼,扯着他到大厅沙发上等着去了。

  李子焕干脆利落地一把挣开人,拧起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林午墨大概没想到他这么抗拒,皱眉看着他,没动。

  赵航出来催人的时候正看见这幅场景,他脚下顿了顿,接着走上前,轻轻扯了扯林午墨的袖子:“怎么这么慢。”

  李子焕看见他们俩就犯恶心,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要走。

  赵航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子焕是吗?你能等我说两句吗?”

  “不能。”李子焕头也不回。

  林午墨皱眉拉住他:“等会儿,小航在问你话。”

  李子焕被他一扯趔趄了半步,怒火轰然冲上来,气得他眼角发红,猛地回身狠狠踹他一脚:“问你妈!滚!”

  两人之前也算好了一两个月,林午墨从没有见过他这幅样子,没防备被他踹得一个踉跄,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倒是赵航吓了一跳,赶紧拦在人身前说:“别这样!我就是想问你点儿事!”

  李子焕被这两个狗男男气得想打人,一抬头却看见门口正盯着他们蠢蠢欲动的保安,只好吸了口气,半天冷声说了句:“问,问完就滚。”

  林午墨拍着被他踢脏了的外套皱了下眉,刚要开口又被赵航打断了:“你喜欢午墨是吗?”

  李子焕听得想气又想笑,于是抬头看了眼林午墨,却见他盯着自己愣住了。

  他心底瞬间涌上股反胃的烦躁,笑了一声:“你都这么问了,那我就说实话。喜欢过,但现在爱的是别人。”

  “……爱?”林午墨愣住了。

  赵航看着他,目光诚挚接着说:“你跟他分开是因为我对不对?你放心,我不是同性恋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俩和好行吗?”

  林午墨迅速地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柔和复杂,包含了说不清是痛心还是隐约轻松的情绪。

  李子焕顿时恶心得不行,他气得双腿都在发颤,大概是想不到这种狗血白莲的剧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在袖口的遮掩下攥了攥手,深吸一口气,语气轻缓:“我他妈,最后跟你们说一遍,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你们俩的事儿,跟我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冷冰冰地说完话,转过身就走,赵航一急,伸手就要拉他。

  李子焕猛地扬手挣了一下,把人甩地一个趔趄。

  林午墨赶紧上前扶住人,拧眉抬起头看他,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笑了一声:“哎呦,趁我不在欺负人啊。”

  李子焕飞快地回过头,一眼看见来人目光立即亮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你怎么回来了?”

  周澄安走上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耳朵,低声说:“给你个惊喜呗,高兴吗?”

  李子焕笑着骂了句有病,又问:“还没吃饭吧?”

  “没呢。”他挑了挑眉,“这周正好回来处理些事儿,一结束就找你来了,感不感动?”

  “滚。”李子焕笑了,“谁让你不吃了饭再来的……想吃什么,我陪你。”

  林午墨站在他们身后,愣愣地看着面前似目中无人的两人,心中突然涌上些愤怒,他吸了口气,松开赵航的手硬生生地插了进来:“你们在一起了?”

  李子焕这才想起他俩的事儿来,回过头时目光骤然转冷:“关你什么事。”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以后再见面就当不认识行吗?别他妈天天扯来扯去没完没了一样。”

  赵航缓声劝了句:“你不要赌气……”

  周澄安笑着打断他:“别闹了叔叔,我们俩晚辈谈恋爱,你们就别插手了。”

  赵航一愣,他脸嫩,活了三十来岁从未被人喊过叔叔,这会儿十分尴尬难耐,面上青青红红交替着颜色。

  林午墨皱眉看他一眼,却又听他笑着说:“还有,叔叔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要真是直男,你就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去,瞎他妈在这儿掺和什么?”

  周澄安嘴角微勾,目光冰冷地看着赵航,像是要把人看得原形毕露一般。

  赵航愤怒又难堪地垂了下眼,他人长得白净纤细,天生招gay,自小见过不少对他垂涎讨好的人。而此时却突然被一个男人……不,男生,这么赤.裸裸地厌恶着,一时间涌上许多失措惊慌的尴尬来。

  他狼狈地看了眼旁边的人,林午墨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李子焕,拧眉问:“你们俩是认真的?”

  李子焕正被周澄安一通毒舌逗得直乐,乍听他说话没换过来,抬起的眼中尤带笑意。

  他生的漂亮清秀却半分不显女气,笑起来目光盈盈,十分显眼。即使是谈恋爱的时候,林午墨也从未见过他这副表情,这会儿骤然与他对上视线,心间猛地一软。

  李子焕却反应得很快,只这一瞬,立即又变回了面对着他时的冷漠敷衍:“林哥,再问这些真的没意思。”

  “我饿了。”周澄安笑眯眯地看了眼林午墨,打断他要说出口的话,有些委屈地扯了扯李子焕的袖子,“你刚刚说陪我去吃饭的。”

  李子焕迅速收敛了戾气,拍开他的手啧一声:“多大人了您,装什么小可爱。”

  “咱们走吧?”周澄安笑这眯起眼,一侧的小虎牙微闪,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

  李子焕默不作声地弯了下嘴角,指间一兜,拉起他的手,叹了口气:“走吧。”

  林午墨莫名的有些惊慌急切,想拉住人,衣摆却被赵航轻轻地拽了下。他顿了顿,只好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大厅里人虽不多,但周围总也有几个路过的,再对峙下去影响也不好。

  郑志蹲在小板凳上被迫围观了一波大戏,还有些呆愣愣地:“……这是什么意思啊?”

  见他们终于处理完了,安泽在心底松了口气,闻言叹一声:“傻啊我的儿。”

  李子焕拉着人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笑了笑:“我带他去吃饭,你们也早点儿回吧。”

  安淮看着两人相触的指尖,嘴角勾了下:“行,注意安全。”

  郑志瞪大眼,急冲冲地张嘴就问:“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李子焕看着他,半天才笑了声:“介绍一下。”

  他一手指了指周澄安:“这是我……男朋友。”

  周澄安抿了下唇角,接着压抑不住地扬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林午墨依旧站在原地,一直没有离开。他们离得不远,这会儿他显然也听见了李子焕的话,不可置信地僵住了。

  男朋友……当初他们俩在一起的两个月,他从不曾开口说过。

  赵航复杂地抬起头看他一眼,半晌咬了咬嘴唇,垂下目光。

  郑志盯着俩人,目光由怀疑变痴呆到惊悚,最后吸了口凉气:“靠,你们俩是……同性恋啊。”

  “是。”李子焕很干脆地应了声,笑了。

  旁边有服务员路过,听见这话猛地转过头,目光怪异地皱眉上下看了他们几眼。

  郑志头脑中正风暴着,被这人看得一阵火大,扭头就瞪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服务员吓了一跳,翻了个白眼嘟囔了声神经病,转身匆匆走了。

  安泽本来有些莫名的紧张,却被他一嗓子吼出了些喜剧感,忍不住扶了下脑袋:“……丢人。”

  郑志没理他,复杂地看了眼李子焕俩人,别别扭扭地说了句:“算了,同性恋就同性恋吧,别喜欢我就成。”

  李子焕猝不及防地被他噎了一下,匆匆叹口气朝他比了下拇指:“真,脸大如盆。”

  等俩人出了门,郑志也打了个呵欠:“行了,我也先回家了。”

  安泽笑着应一声:“路上记得小心流氓啊美女。”

  “……”郑志无力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夜色已深,白日里积聚了的暖气早就消散,透出些未尽的冬日寒冷来。

  安泽打了个寒颤,看着街道前依旧喧嚷的灯红酒绿,突然问:“你说,李子焕的事儿他家里知道吗?”

  安淮看了眼他迎风吹透的毛衣,皱了下眉:“知道吧好像……他之前提过,因为这个和家里闹翻了。”

  “哦。”安泽没再说话。

  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一天地变着,时间也匆匆而过。

  五月份的天气已经散开了暖意,随着高考的临近,南风也开始温和转炎。

  安爸和安淮的生日只差了一个多月。但他最近一直也没回来过,俩人只能提前倒数着日历,当天挨个儿发了句生日快乐。

  那边估计一直在忙,一直到晚自习放了学都没有回消息……也没打电话。

  夜风微凉,俩人沉默着走在路上。

  街上有人在打小孩儿,大人拎着拖鞋边撵边喊:“你给我站住臭玩意儿!数学考了七分儿还敢给我回家看动画片儿?!”

  小孩儿捂住脑袋嗷一嗓子跑着叫:“我们老师都说我进步了!你凭什么还打我!泼妇!”

  安泽看热闹似的跟在小孩儿身后,闻言喊了一句:“你老师骗你的!全班就你自己没及格!”

  小孩儿震惊地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你神经病啊!”

  “对啊!”安泽笑得停不下来,跟他对着喊。

  这会儿小孩儿妈已经把人捉住了,拎着人拿拖鞋照屁股上拍了两下:“说!下次还敢不敢逃课了!还拖不拖作业了!”

  她雷声大雨点儿小,拍下来的劲儿被卸了大半,小孩儿却怂地不行哇哇叫:“不逃了不逃了!”

  小孩儿爸搬个小板凳围观,喊:“行啦行啦,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该睡觉了!”

  那边安泽还倚在墙边乐着,小孩儿妈狐疑地看他一眼,瞅了瞅他俩身上的校服,撇撇嘴拎着悄么做鬼脸的小孩儿回家了。

  安泽盯着胡同口,嘴角还在勾着,目光却有些茫然。

  安淮走上前,看着他的侧脸,问:“你不开心?”

  “……没有。”安泽笑了笑,转过身来抹了下脸,“逗逗傻小子。”

  安淮看他一眼,没再说话,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转角处的蛋糕店里散出甜腻的香味,混着夜风揉碎了萦绕在鼻尖。街道边的小吃馆却落了锁,卷帘的铁片夹门被大力扯得哗啦啦作响。

  安泽低头踢着石子走在前面,却突然听见安淮在身后问了句:“如果……我是说如果,爸妈以后不管我们了,你怎么办?”

  他心里先是慌了一瞬,听他说完又隐隐松了口气,垂下眼:“不知道,不过他们现在也不管咱俩啊。”klzl

  安淮犹豫了一会儿,刚要说话,目光却不经意扫到一处,脸色一僵,骤然变得铁青。

  他瞪大了眼,呼吸混乱,喉间的话被卡死在半路,再也说不出来了。

  安泽没等来下文,回头看了眼。在触到他崩溃的目光时愣了一秒,迅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和一双尴尬失措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爸?”他指尖猛地一颤。

  窗外的风温和地鼓着窗帘,摆着青瓷花瓶的框架里透出些壁灯装饰的粉蓝灯光来。

  安爸吸了口烟,半晌又吐出来,盯着袅袅上升的白雾低声说:“这都快十点了,你们俩晚上不回家,在街上瞎逛什么。”

  安淮笑了两声,眉眼间似乎也带着几分愉悦:“爸,我们高三晚自习九点半放学。”

  安爸一愣,脸色十分难堪地皱了皱眉。

  安泽不知是心疼还是爱惜地看他一眼,在桌子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触碰的瞬间却愣住了。

  他的手指汗湿僵硬,颤抖得不成样子。

  女人抱着孩子坐在一边儿,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小舒,你先带欢欢回屋。”安爸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拧眉又掏了一根。

  吴舒应了一声,拦下他点烟的手,看了眼安淮,轻声说:“别吸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她怀里的孩子也手舞足蹈着咿咿呀呀学了一句:“爸爸、不吸烟~”

  安爸转过脸来朝小孩儿温和地笑了,捏住他的手晃了晃,低声哄:“好好好,都听欢欢的。”

  安淮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十分好笑,于是笑了一声。

  他稍微打量了眼房子,说:“地方不错,但家具挺没品的。不是你选的吧?”

  吴舒的脸色僵了僵,安爸瞬间敛下了笑意,示意她抱着孩子先进去。等人关了门才叹了口气,对着小儿子低声说:“你也别怪我……”

  安淮尖锐地冷笑了一声,语气咄咄打断他:“那怪谁?怪我们?是我们逼着你出轨的?”

  安爸低头沉默着,指间的那支烟捏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下了。他皱起眉:“别这么说,我跟你妈早就离婚了。”

  安泽浑身一僵,震惊地盯了他半天,反应过来后猛然转过脸看向安淮。却见他面色半分未变,依旧扯着嘴角:“离婚协议书我看了,时间是去年八月份。”

  他笑了声,伸手指了下卧室:“现在可是才五月份,您要是没出轨的话,那这小孩儿是早产吧?□□个月刚生出来就长了这么大?”

  安淮眉眼弯弯,恶劣地笑出了声:“这他妈得是巨婴啊。”

  安爸火气涌上来脑中一嗡,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愤怒的时候已经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十分清脆的一声,回响在装饰温馨的客厅内,尖锐刺耳。

  几乎是与此同时,安泽猛地蹭翻了茶几下跳了起来。十分沉闷的咣当一声,他反手锁住安爸的手臂按在沙发上,眉眼通红。

  眼角余光里看见安淮茫然失措的样子让他慌乱又愤怒,心间汹涌地浸上一股隐蔽又无法言说的酸涩来。

  他看着安爸,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些什么。只得狼狈地松了手,抬腿狠狠踹一脚桌子,桌脚刺啦一声滑开了,茶杯花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客厅里兵荒马乱,安爸还在愣着。身上高级定制的衬衫被安泽扯得发皱,他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安淮倒是没什么感觉,任由安泽牵着手揽住他,过了半天,神经处才迟钝地溢出些疼痛来。他抹了把脸,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连说都说不得了。”

  安爸顿了顿,颓败地往沙发上一靠,拧眉按着眉心:“……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安淮忍不住笑了起来,且越发有停不下来的趋势:“就准您不干人事,还不准我不说人话了啊。”

  安泽攥紧了他的手,似乎想去摸一摸他的脸颊。等他猛然察觉到自己隐晦又不可告人的情绪时,心间一慌,指尖停住了。

  安爸沉默地拾起桌子上的烟,点燃后匆匆吸了一口,在缭绕的雾气中说:“我跟你妈商量过,准备等毕业了再告诉你们……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淮眯起眼想了想,哦了一声:“前段时间我发现我妈怀孕了,就去问了问,她告诉我的。”

  “……怀孕了?”安爸像是没听懂一般呆了呆,目光空洞,下意识追问道,“什么时候!”

  安淮惊讶地咦了一声:“原来您也不知道吗?”

  动作有些大了,一侧的脸颊生疼。他扯了下嘴角:“估计到现在……得有四五个月了吧。”

  安爸没再说话。

  他顺着安泽的怀抱往他身上靠了靠,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正好,跟你们家这个还能凑个娃娃亲呢。”

  他目光越发亮了:“还没有血缘关系,多棒啊,希望我妈她能生个妹妹吧。”

  安爸愤怒地盯着他,下颌紧绷,半天又移开视线,吸了口气:“小淮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

  “没有。”安淮挑了挑眉跟他对视着,笑着说,“您供我长这么大已经很感谢了。比小区对面的刘叔好多了,他可从来没给过我钱呢。”

  安爸额上青筋微跳,低声说:“今天我就把话说开吧。你们俩已经成年了,以后什么事都得自己来……”

  安淮打断他,刻薄又惊奇地问:“原来您之前除了给钱,还帮过我们什么吗?”

  “小淮!”安爸终于忍不住了,扬手把烟往地上一砸,厉声吼了一句,“我告诉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跟你妈离婚了!”

  安淮眼睫颤了颤,看着安爸,愣了半天。

  他目光茫然,嘴角却依旧含着笑,喉间动了动:“对不起,耽误您开启第二春了。”

  指节僵痛,安泽闭了闭眼。

  他的力度凶狠且颤抖,几乎要把他的手指折断。

  安爸似乎方觉自己出言太过,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却被安淮打断了。

  “……安阳,咱们分户口吧。”他说。

  涩痛狠狠冲击着他脑海中的最后一分屏障,安淮笑了声:“家都散了,扯这些也没意思。你和杜华我谁都不跟,把我的名字单挪出来。”

  “麻烦您了安叔。”他笑着说。

  俩人出了门,一眼看见停车位上的私家车。

  借着明亮的路灯,从正面隐约可见前座上的生日蛋糕,蜡烛餐盘零散地排开摆在物品台上,毛绒玩偶趴在一边像是在呼呼大睡。

  安泽低声说了句:“别看了。”

  安淮握着他的手捏了捏,收回目光,无意味地笑了笑。

  一路僵硬沉默着回了家,打开屋门,安淮站在客厅里顿了顿。

  熟悉的清香剂味道萦绕在鼻尖,他抬头看着背景墙上挂了十多年,边缘已经磨黄了的刺绣,死死压抑的思绪猛地急降下来。

  一腔酸涩横冲直撞,刺得人睁不开眼。

  安泽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成行的湿痕,心间各色情绪汹涌。他叹一口气,最终却只敢抬起手替他抹一抹。

  眼泪越擦越多,安泽把人领到书桌前坐下,想松开他去找些纸巾来。

  紧紧握了一路的手心汗湿温热,他犹豫了会儿,指间刚松,却猛地又被人攥住了。

  安淮目光深深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去哪儿!”

  安泽愣了下,眼眶泛酸有些心疼,他赶紧忍住了,匆匆说:“我去找点儿纸,不出门。”

  安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慢慢松了手,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到了门口,没有收回。

  安泽顿了顿,手指放在门把上又放下了。他没有关门,一路上故意弄出些声响,没一分钟就回来了。

  见他递来纸巾,安淮迟钝地接过来,擦了擦脸上不知是汗是泪的液体,声音沙哑:“我想去洗个澡。”

  “嗯。”安泽轻轻蹭了下他的脸颊,“我也洗,一起吧。”

  温润的热水兜头浇下的时候,安淮仰着头,脸上水迹涟涟。

  水流的压力很大,冲地人难以呼吸。他沉溺在这舒缓的压力中,感受着脸颊一侧疼痛的触感,痛快地沉默着。

  胸口肺腔被缺氧憋得发疼,安淮扶着墙刚要呛口水,却被人狠狠地一把拉开了。

  安泽扣着他的手腕把人按在墙边,眼圈发红,却半个字都未说。冰冷的瓷砖透过裸.露的皮肤传过来,激地他神智陡然一清。

  “安泽。”安淮慢慢睁开眼,一眨未眨地看着他。

  他的眼泪汹涌而沉寂地流着,语气却极其平静:“……你不要走。”

  安泽狼狈地收回视线,发梢的水滴在脚上,麻痒微凉。半晌,他又抬起头来,目光中似有深意。

  喉间上下动了动,安泽仓促而用力地闭了下眼,死死压住酸涩。

  淋浴的水声哗然间,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安淮。

  两人的距离很近,微凉的水汽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颤栗。安泽骤而闭上眼,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唇角。

  他低声说:“……你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泽:你,再敢虐安淮,就完了。

  作者【哐哐砸地】:不敢了不敢了不敢了!

  全文最后的虐点结束了emmmm不要骂我!(*/ω\*)他们都亲了!亲了啊啊啊啊!!底下就是悄咪咪弯掉的情节了嘿嘿嘿!爱你们!笔芯!

  谢谢防脱洗发水hhhhh和一只即将会飞的咩w的地雷~谢谢红豆和别问我我不知道(天凉)的营养液~小表弟一定会安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