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柜？
他在说什么？
他什么时候喜欢男生了？他不是只对顾央那种漂亮的女孩子感兴趣吗。
姜森似乎能读懂他心里在想什么，说：“我是为了你，才和我父母坦白这一切的。”
“我爸妈很生气，把我赶出了家，”姜森道，“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你不可以这样做。”
“……”柳林帆道，“和我，和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姜森深情地看着他的眉眼，像是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道理，“我爱你，所以你也难辞其咎。”
姜森果然是疯了。
林寒山莫名和人打了场架，脸上还挂了彩，当然也没有心情再做什么生意。他关了店，准备早早回家。
林寒山把车开出来，停在柳林帆面前，他打开窗户，递给柳林帆一把钥匙。
“这是我空置的一套房子，你可以先住过去。”他往姜森那边瞄了一眼，意思很明显，是让他躲着点姜森。
柳林帆没有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觉得没用。——他不认为姜森会让他一个人住到别的地方。
他摇摇头，道：“没关系的林哥，不用担心我。”
林寒山也不勉强，把钥匙收了回去。他脸上的伤口格外明显，明明打人的不是柳林帆，他却比始作俑者还要内疚。
“对不起。”
林寒山道：“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
柳林帆抿了抿嘴。
林寒山走后，柳林帆也想回去了。
他沿着小路步行回他的出租屋。
姜森寸步不离地跟在柳林帆身后，像他的尾巴。
柳林帆不堪其扰：“别跟着我。”
“他给你钥匙干什么？是想让你住到他家里去吗？你看，他一肚子坏水，对你不安好心，他想占你便宜。”
“你够了姜森！”柳林帆停下来吼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你才是不安好心，你才是一肚子坏水！你想想你自己都做过什么事？你怎么敢有脸说别人哪哪儿不好？”
姜森定定看着他，半晌，忽然起了话头，说：“我出柜那天，我妈被我气晕了，我爸狠狠打了我一顿，棍子上缠着带刺的藤条，打断了好几根也不解气。后来，他让我每天跪在院子里反省，跪了整整两个月。”
“那两个月是盛夏，酷暑难耐，我要从早上一直跪到晚上才能起来。我在太阳底下跪着，膝盖被石子磨得起泡流血，背上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烂，但是没人管我。”
“我说我喜欢一个男生，我的爸妈认为我大逆不道，他们想要得到我的一句道歉，一句悔改，他们要我低头，但我没有，因为我没有错。”
柳林帆愣住。
他想起姜森背上那些伤疤，原来是这样来的？因为出柜，被他爸爸打出来的？
“我没有错，我的爸妈也认为他们没有错，彼此僵持不下，他们可能是看到我就生气，就把我赶了出去，说我什么时候愿意悔改了，再什么时候回去和他们道歉。”
“我不准备道歉，也不打算悔改。”姜森笑了，“我反而很高兴。”
“我终于可以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了。”
“你知道那两个月里我在想什么吗？”
柳林帆没有说话。
姜森继续道：“我跪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枇杷树，想起你以前被困在树上不敢下来的样子，想起你对我笑的样子，一想到你，我就可以撑下去了。”
他走到柳林帆面前，轻轻牵住他的手，姜森的手指冰凉，柳林帆也一样。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让你伤心，让你痛过，哭过，委屈过，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后悔自己是个蠢货，后悔自己把你赶走。”
姜森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喃喃道：“对不起，小舟，对不起，我知道我如今说多少对不起都不能抵消我的过错，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不要赶我走。”
“我爸妈不爱我，他们真心爱的人只有我哥哥。所以他们舍得看我难受，看我痛苦，却仍然能无动于衷。”
“我从来什么都没有过。”
柳林帆嘴里突然泛出苦味，怎么都咽不下去。
姜森道：“可你不一样，你说过你爱我的。”
柳林帆喉咙沙哑，挣扎着说道：“那是过去的事了。”
“爱过也是爱啊，不是吗？”姜森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他就此失去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我不想让你讨厌我，可我无法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我这里会很痛，比我那两个月里还要痛，痛的我失去理智。”
姜森把他的手按在心口处，掌心下是姜森跳的略快的心脏。
震得柳林帆手指发麻。
他说：
“小舟，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
柳林帆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闭了闭眼，无声地深吸了口气。
“我在做什么啊……”
听姜森说了那些话之后，柳林帆就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还是任由姜森跟着自己，还放他进了门。
咔哒。
浴室门开了，姜森裹着一身水汽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柳林帆的一条黑色沙滩裤，光着上身。
没办法，柳林帆的衣服姜森穿不上，只有这条均码的沙滩裤他勉强能穿。
姜森那身昂贵西装上面有雨水和泥点，他愿意穿上两天已经是破天荒了。
那西装被姜森随手丢在地上，柳林帆道：“明天去干洗店洗一洗。”
“不用，反正也脏了，丢了就行。”
“……”有钱人真是任性呢哈哈哈操。
“晚上吃什么？”姜森来到厨房，站在柳林帆身后，透过他的肩膀去看锅里炖着的番茄汤。
柳林帆没有心情做什么菜，就准备随便搞个番茄汤底煮火锅吃。
“要我帮忙吗？”
姜森的呼吸喷在他耳畔，他这才察觉到姜森离得太近，手肘朝后怼了他一下，“你个大少爷能做什么，离我远点。”
他们这个处境和对话，好像是寻常家庭里一起做晚餐的夫妻似的。
“呸呸呸！！”柳林帆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跳，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姜森见他突然发出这动静，以为他嘴巴里进了什么东西，连忙紧张地来看他。
柳林帆挥开他摸在自己嘴唇上的手，吼：“没有！你烦不烦！赶紧出去！”
姜森被他轰出了厨房。
吃了饭，姜森主动要去洗碗，柳林帆当然乐意至极。
他吃饱了往床上一躺，悠哉地开始玩手机，没一会儿，姜森突然走了进来，要往他床上爬。
柳林帆手里拿着手机，情急之下立即伸脚踩在他肩膀上制止他往床上爬：“你干什么？”
姜森想了想，说：“睡觉。”
柳林帆怒斥：“去睡外面沙发！”
“沙发太窄，我睡的不舒服。”
“我管你呢！不睡沙发就睡地板，地板不睡就给我滚到外面走廊上睡，走廊上不睡就他妈给我去睡楼下花坛！”
姜森握住他的脚踝，放软了声音：“不能睡床吗？”
“不行！”柳林帆用力踢了下脚，挣开他的手。
“好吧。”
姜森默默把放在床上的膝盖挪了下去，抱来毯子，躺在了他床边上的地板上。
柳林帆：“……你别得寸进尺。”
姜森说：“我睡地板了呀。”
“你……” 地板和沙发哪个舒服？他不信姜森分不清。
他被噎得半天说不上话，骂道：“随便你，神经病。”
啪嗒。
他重重拍下墙壁上的开关，关了灯。
黑暗中，他裹紧身上的被子，闭眼睡觉。
……睡不着。
他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姜森就在地板上铺了层薄薄的毛毯，只穿着一件沙滩裤，微微蜷着身体在睡觉。
这样应该很冷吧。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想起姜森背脊上遍布的凌乱伤疤。
带刺的藤条，打那么久，那么重，留了疤，那他当时一定伤的很严重，血肉模糊，皮开肉绽，……想想就很疼。
他好似看到姜森敞着满背还在流血的伤口，跪在太阳底下，望着那棵枇杷树，梗着脖子不服软的模样。
如果姜森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为了他而和父母闹翻，失去了一切……
那他柳林帆不就是罪人了吗？
这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为什么姜森甘愿做到这个地步。
柳林帆越想越睡不着，身上好似长了刺，无孔不入地扎着他。
就在这时，地下的姜森突然动了动，柳林帆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姜森起来的动静。
难道他是终于发觉地板睡得不舒服，要去睡沙发了？
这样最好。
可姜森的脚步声没有远去，反而离他越来越近，来到了床边。
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姜森在看他。
柳林帆继续硬着头皮装睡。
姜森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小舟，你睡了吗？”
柳林帆不动。
“我好冷。”
柳林帆腹诽：冷就去睡沙发！和他说有什么用！
“借你的床睡一下好不好？”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柳林帆：“……”
他错过了睁眼的时机，下一秒，床榻凹陷下去，身后贴上一股热源，——姜森掀开了他的被子，躺在了他的身边。
草草草！这个混蛋！
他当然不会让姜森睡在他这里。但如果他现在睁眼把姜森踹下床，肯定就会暴露他其实压根没睡着的事，到时候姜森又会胡思乱想。
于是他只能忍着，打算过这么几分钟再「醒来」，这样比较自然，名正言顺地赶他睡到外面去。
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姜森把手环在他的腰上，自身后紧紧贴着他。
他的呼吸喷在自己后脖颈上，柳林帆就像是被定身了一样，不敢动。
没多久，姜森又开了口，用气音喊他：“小舟。”
烦不烦！？
睡觉都不老实！
柳林帆眉头不自知地拧了起来，姜森的下一句话猝不及防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你心疼我了是不是。”
一句话，成功让柳林帆生生忍住了想要弹起来的冲动。
“我好开心。”
他在柳林帆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像羽毛拂过。
没有在水面留下一片涟漪。
柳林帆默默睁开了眼睛，他这个角度，背后的姜森不会察觉到他已经醒来。
他没有动脑袋，眼珠往下瞥了眼腰间的手臂。
「我爸妈不爱我，他们真心爱的人只有我哥哥。」
他不懂姜森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的哥哥不是已经死了吗？既然是这样，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这么笃定的认为，他的父母爱一个死人胜过爱他呢。
“……”柳林帆紧紧攥紧了被子一角。
外面的沙发对姜森来说，确实是小了，他睡得不舒服也是正常。
算了，反正都是男人……就当是可怜他一下，跟可怜路边上淋雨的小猫小狗没有什么区别，让姜森在床上睡一晚也行，自己只是好心，对，没错。
没有，一定没有下次了。
柳林帆没有动，安静闭上了眼睛。
在他半梦半醒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的后颈处突然很烫很烫，这股热温直接把他烫醒了。
他神志回笼，反应过来这是躺在自己身后的姜森的呼吸。
怎么这么烫，难道是睡地板着凉发烧了？
柳林帆连忙回过头，却对上姜森在黑夜里睁的大大的眼睛。
他眼神有些失焦，鼻息紊乱，在柳林帆回过头的时候，他的脑袋甚至还往前凑了凑，鼻子和他撞到了一起。
呼吸烫到不正常。
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左边肩头在幅度很小地耸动着。
柳林帆明白过来，煞白着脸掀开被子低头一看，姜森的左手果然消失在沙滩裤的边缘里，在里面做着什么一目了然。
“操你妈的姜森！滚蛋！！”
下一秒，姜森咣当一声，被踹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