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连林寒山都听见了，他回头看了眼，发现是之前在温泉山庄里遇到的那个人，好像柳林帆还认识他。
林寒山问：“他是在喊你吗？”
柳林帆垂着脑袋，闷声道：“不是，我们走吧。”
柳林帆往里面走，身后脚步声猝然响起，他的手被一股大力狠狠抓住，拽停了他的步伐。
“！”
柳林帆大力甩开姜森的手，动作幅度很大，看起来异常过激。
姜森盯着柳林帆，默默把僵在半空中的手放了下去，垂在身侧。
姜森说：“我有话和你说。”
柳林帆道：“我和你无话可说。”
“五分钟。”
柳林帆：“……”之前，他也这么和姜森说过。
林寒山视线在姜森身上扫了一圈，又在柳林帆身上飘了一会儿，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林哥。”柳林帆突然开口喊他。
“啊？”
“对不起，你先回去吧。”
林寒山瞥了眼对面的男人，见他脸色黑沉，怕柳林帆吃亏，于是指着不远处的路口，说：“我在那里等你。”
柳林帆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没拒绝，道：“……好。”
林寒山果真走到了不远处的路口，在那里默默等着。
柳林帆这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对着姜森道：“你说吧。”
姜森静默良久，才开口道：
“我和顾央的婚事已经取消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他道，“还有贺明景，我也教训过他了，以后他不会再来打扰你。”
柳林帆不想看他，只能把视线落在路边的灌木丛上，没有回应。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些？
可是这些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有必须知道这些的理由吗？
如果姜森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的废话，他有点后悔自己给他五分钟时间了。
柳林帆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兴趣。
他又往林寒山那边看了一眼，林寒山可以能等得无聊了，正在一片一片地揪扯灌木丛上的叶子。
柳林帆眼睛里有了点笑意。
姜森把他的神态尽收眼底，手指默默攥紧了。
他说：“我来不是为了别的，是，我是来……”
他开始吞吞吐吐起来，这不像是姜森平时的样子。
柳林帆眉头微微蹙起。
他到底想说什么。
姜森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柳林帆一怔，他从姜森此时的眼神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只是想来和你道个歉，……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
柳林帆的双眼缓缓睁大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这是什么？
愚人节的荒唐笑话吗？
他也真的笑了。
因为戴着口罩，姜森只听到了一声低微的轻笑声，可是柳林帆那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却没有弯起，里面没有溢出一丝笑意。
“我是什么？”柳林帆问，“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压抑着的情绪有了突破口，柳林帆一说就停不下来，所有的委屈不甘都涌了出来：
“我喜欢你时你不稀罕，我追你时你对我不屑一顾，你的朋友看不起我，处处针对我折辱我，我还是硬着头皮想得到你一丝在意，可你呢？你管我了吗？帮我说话了吗？你当时分明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你现在说要和我在一起？凭什么？”柳林帆道，“我的尊严在你那里早就消耗殆尽，被你那天晚上一层层扒掉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什么意思？”
姜森喉咙好像被堵着，说不上话：“我……”
柳林帆声音大了些许，质问：“你凭什么觉得你自己只要招招手，我就得回到你脚边上？你就这么笃定我会一直喜欢你？”
姜森被他的眼神刺痛，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就一刻都无法忍耐，跑到这里来见柳林帆。
分明很想见他，心里有一堆话想要说，可是当真的见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语言没有任何作用，他发现原来自己只是想待在柳林帆身边，待在能够看到他的地方而已。
可是柳林帆已经不愿意再看到他了。
柳林帆道：“你订不订婚，结不结婚，都和我没关系，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不适合在一起。”
姜森怔住。
“我们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有差距，有隔阂，我们在一起谁都不会幸福。”柳林帆道，“我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天真的想法，冲动只是一时的，等你冷静下来，你就会明白你现在这种行为有多可笑。”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不得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复又道：“未来，你会找到你喜欢的另一半，我也会找到适合我的人在一起。”
姜森没头没尾突兀问起：“是林寒山吗？”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似乎总是对林寒山耿耿于怀。
柳林帆反呛：“和你有关系吗？”
敢情和他说了这么多，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只在乎一个无辜的林寒山？
柳林帆转身就走，姜森想拉住他，被他扬手躲开了。
他道：“五分钟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林寒山的身边，和他并肩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姜森立于原地，风吹起他的大衣衣摆，颀长身影在红枫树下显得愈发落寞寂寥。
他意识到，自己来得太晚了。
柳林帆不会在等他，也不会再爱他了。
他去了那栋别墅。
院里的花丛不见了，只剩下一块块整齐贴合的地砖。
别墅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干净得像无人居住的样板房。其中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也早已经消散，他让人拆除了所有柳林帆布置的东西，也丢了所有他们之前购置的双人物品。
他毁去了他们的一切，现在后悔了，连怀念都无从怀念。
柳林帆不愿再见他。
不管他后来怎么在校门口等，在他打工的地方'偶遇'，他都对他视若无睹。他想把柳林帆加回来，可是不管怎么做，对方都毫无回应。
他试着打过几次他的电话，统统被挂断，后来号码就直接被拉黑，不给姜森一丝和他接触的机会。
姜森人生头一次产生了巨大的悔意和懊恼。
他明明可以和他的小舟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生活，可是却被他一手搅了个稀巴烂。
柳林帆的宿舍成了他的避风港，他甚至减少了打工的次数，没必要绝对不出学校不出宿舍，减少可能会和姜森碰上的几率。
姜森不想把人逼的太紧反而导致他更反感自己，于是只能回去。
他想着，柳林帆上学时见不到，但他总是会回家来的。
可他又忘了一件事。
宁一昔自从知道柳林帆在他那里受了多少委屈之后，一气之下就不再和姜森联系，也不可能再让他进家门去接触他的弟弟。
姜森还是见不到他。
柳林帆只有放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但他永远不会让姜森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姜森自知理亏，可是思念愈演愈烈，他每晚做梦都会梦到他，于是他睡的一天比一天早，希望能在梦里多看柳林帆几眼，假的也没关系。
直到后来就连做梦也无法满足他，姜森便只能偷偷来到柳林帆家楼下守着，偶尔会看到他出门，远远看他一眼。
他只敢这么做。
柳林帆最频繁联系的人就是路礼，两人会一起结伴出去玩，其次就是和宁一昔一起出门买东西，那个时候，姜森就会看到柳林帆的笑容。
灿烂，明媚。
柳林帆只会在他亲近的人面前露出这般毫无防备的笑脸。
以前，他也是这些人里的其中一个，现在……
姜森垂下眼眸。
他现在看得最多的就是柳林帆的背影。
他似乎瘦了很多，是不好好吃饭吗？天这么冷，为什么穿那么少？
他的一举一动，姜森都很在意，他很想不管不顾地上前走到他面前，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只近距离地看他一眼就好。
但他连上前一步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这样自虐般地像个跟踪狂一样偷偷跟着柳林帆，观察他的生活轨迹，偷偷摸摸地做他生活里的其中一个无名参与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新的一年除夕到了。
大年夜当天，宁一昔把沈文叫来一起吃饭，这几乎成了他家的惯例。沈文在柳林帆不知道的时候，和哥哥越走越近，不知何时就默默融入了他和哥哥之间，像家里突然多了第三个人。
但他依旧沉默寡言，只对着哥哥时话才多了一点。
大冬天的，他们晚上准备吃火锅，下肉丸子的时候，柳林帆发现家里饮料没了，吃火锅怎么可以没快乐水呢。
宁一昔说他去买，柳林帆没同意：“我去就行了，外面冷。”
窗外在飘雪。
宁一昔说：“你穿那件我给你新买的羽绒服，那个厚实。”
柳林帆戴上口罩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去楼下便利店买饮料。
买好返回途中，雪越下越大了。他呼出的热气聚成一团白色的雾气，刚凝成就被风刮散。
他仰头望了眼黑漆漆的天空，一粒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化成了水珠。
视线有点模糊了，他就停下来揉眼睛。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踩雪的声音，在他身后，越来越近了。
他以为是过路的行人，就往右侧挪了一步让路。
但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停下了。
他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回头的一瞬间，他瞳孔登时紧缩，尚来不及惊呼，就被来人一把拥在怀里紧紧抱住。
柳林帆手上的袋子落了地，他用尽了力气去推搡面前的人，可是他被紧紧桎梏在对方怀中，没有丝毫反抗余力。
柳林帆挣不开，气红了眼怒道：“姜森！”
姜森身上酒味浓郁，应该是喝了不少。
他的手臂紧紧环着柳林帆的腰，手掌压着他的后背，把他往怀里揉，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让他埋在自己的肩窝处，不让柳林帆离开。
柳林帆气得张嘴去咬他，可是他的牙齿刺不穿布料，只能吃到满嘴衣料。
“干什么！放开！”
姜森哑着声音道：“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姜森身上除了浅淡的衣服香味，还有一股怎么都驱散不去的寒意。只有长时间待在低温环境下，才会连衣服都冻成这样的温度。
为什么大过年的会出现在他家楼下？
他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多久？
等在这里，又是想干什么？
一种猜想突然出现在柳林帆的脑海里，他突然没了挣扎的力气，任由姜森抱着。
姜森很久很久都没有想要松开他的想法。
半晌，柳林帆漠然问道：“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忍不住了，我忍不了。”
他看不到姜森的脸，只能听到他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哝哝诉说着对柳林帆的想念：“我很想你，……好想你。”
柳林帆耳畔温热，那是被姜森喷出的吐息烫的，他用脸颊磨蹭着柳林帆的耳朵，像是一只黏人撒娇的猫。
柳林帆微微别过头，躲开了他这种亲昵的行为：“不要这样。”
姜森缓缓松开了他。
柳林帆拎起落在地上的塑料袋子就想走，姜森喊住他：“等一等。”
柳林帆烦躁起来，“别来烦我。”
姜森朝他伸出手，五指摊开，掌心里，是一条他俩都再熟悉不过的项链。
姜森没有丢。
“收下吧。”
“我不要。”
“收回去……”姜森向前一步，抓住了柳林帆的手腕，想要强行把项链往他手里塞，“求求你。”
柳林帆咬着牙，被他的动作惹怒，一把夺过那根项链，随手一扔，扔到了不远的雪堆里，项链的影子再看不到了。
“你还没玩够吗！你现在做这些事，把之前的我放在哪里？”
“求？求我我就要答应吗？”他怒道，“你是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吗？我求你爱我时你是什么回应？你说滚，——你叫我滚啊。”
姜森愣愣的望着他，流露出一抹不知所措的神态。
“好，我滚了，可我滚了你又回来找我，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凭什么我就得一直跟着你转啊！”
“之前笑我是舔狗的人去哪儿了？扒我衣服羞辱我的人去哪儿了？”
柳林帆嗤道：“说要找好几个男人来上我的人又去哪儿了！”
“你叫我别折磨你了，我不是答应了吗？”
柳林帆眼底涌上一层水汽：
“那么现在，你能不能也别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