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便是道观神殿,供奉着一座身披道袍,手持拂尘的道人,道人左右各立着一个童子,手捧宝剑宝匣,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塑像了。

  先前进来的那群人好像对这里很是熟悉,不等道观的道士出来招待,便自发对着神像鞠躬,然后便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整理身上的衣衫。

  苏文景席云也郑重对着神像拜了拜,然后便找了个角落,拿出草垫坐下。

  那群人穿着阑衫,年纪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不等,这会儿正谈阔论着什么。

  *

  和神殿一墙之隔的地方,摆了几个蒲团和一张桌子,此时蒲团上坐了五个身穿道袍的道人,正在烹煮着一壶茶水。

  其中一个道人身后站了个十一二岁的小道童,外面雷声一响,他便站在床边不住张望,然后说道:“师傅,柳先生的弟子来我们观中躲雨了,要不要出去招呼一下。”

  一个脸型消瘦,颔下胡须长到腹部的道人就说道:“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在外面自处就好,要是你出去了,他们肯定也知道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在这里了,到时候肯定要来请安,还得侍立在一旁,我们反而更不自在。”

  “就是,人多了更不自在,我们几个老东西好不容易出来躲个清净,让他们过来做什么。”

  茶水开始沸腾起来,墙那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前不久陈州益阳府大水,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倒是派了赈济过去,只是灾民们盘踞在府城外,说什么也不肯离去,别闹出什么大祸来。”

  又一个声音说道:“大灾过后必有大疫,天下水源处处勾连,一地起了水祸,临近必定起疫病,只是不知道现如今如何了?”

  这次是个沉稳的男声:“开灵三年,平州淮阳,安阳,平阳三地水祸,百姓流离失所,后又起了瘟疫,水祸加上疫病,使平阳府城十室九空,至今仍没有缓过来。”

  “此次益阳大水,首要便是赈灾,然后便是防治疫病,朝廷倒是派了赈灾过去,只是那些灾民却不好驱赶,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接着便是议论声,反驳声,叹气声,合着外面的风声雨声惊雷声,直直往这屋里传来。

  年纪最老的那个道人抚着颔下胡须,笑道:“他们几个倒是关心时事,益阳府大水,朝廷也是按照惯例派了官员赈灾,还命周围几个府县开仓放粮,只是水患难除,这种事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次。”

  因为墙那边的谈论,这间小房间里的气氛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就连马上要烹煮开的茶水,好像也不如期待中那样美味了。

  屋里唯一一个表情不变的,就是个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道人,这道人手中持着一把小扇,正在专心对着炉火扇风,好像根本就没听到墙那边的议论,也没听到外面的风雨惊雷之声。

  待到茶水终于快好了,却听得墙那边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听诸位的谈话,难道也是士林中人,在下常晋府苏文景,对此倒是有些微看法。”

  *

  山风越来越大,吹的庭院中的榆树东倒西歪,雷声也越来越近,就好似在头顶上劈开一样,天色也越来越黑,远处的山川什么的都已经看不见了,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随着一声炸雷响起,雨幕连成一片,伴随着响雷狂风,好像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给淹没。

  神殿并没有大门,窗户倒是关上了,可山风还是一个劲往里灌,苏文景又往旁边挪了挪,为自己的夫郎挡住山风。

  夫夫两个同时按住背篓,想从里面拿东西。

  “云哥儿,你先拿。”苏文景笑道。

  席云没说什么,从背篓里翻找出一条披风,递给苏文景:“夫君,山风厉害,你披上这个吧。”

  苏文景摇摇头:“云哥儿,你也知道我怕热,这会儿被山风吹着,我身上倒是凉爽的很,你身子弱,还是赶紧把披风给披上吧。”

  席云知道自己的夫君怕热,别说夏天了,就算冬天里,身体也热的跟一个小火炉似的,他整个人缩在夫君怀里,被夫君紧紧抱住,就连以前每到冬日里都冰凉的手脚都变得暖起来了。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把披风给披上,这里人太多,夫夫两个也不好说些小话,只能默默依偎在一起。

  旁边那群人却开始讨论起国家大事来,还说起益阳大水,他们既担忧灾民,也担忧被灾民围困的府城安危,言谈间满是忧国忧民。

  看他们打扮也是读书人,还是身上有一定功名也有一定背景的读书人,要不然也不会知道益阳大水的消息。

  像苏文景,就没有渠道听到这种消息。

  听他们讨论的火热,苏文景也起了兴趣,他站起身来对着那群人拱手行礼道:“听诸位的谈话,难道也是士林中人,在下常晋府苏文景,也曾读过几本书,对此倒是有些微看法。”

  那群人本来讨论的正欢,听到苏文景的声音,便都看向了他。

  苏文景和席云穿着打扮并不富贵,却一个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一个沉稳文静落落大方,看着并不像一般人家出身。

  加上苏文景说话做事都带着书卷气,一看就知道是读过书的,有个人就说道:“原来是苏兄,幸会幸会,不知道苏兄有什么看法?”

  苏文景便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益阳府西五十里,有一条河叫做沧水,那条河旱年是保命的,水年是要命的,几任陈州知州都想将沧水与大江相连,只是种种原因就此作罢。”

  “现如今益阳府外都是灾民,朝廷每日都要施粥,正好可以用个‘以工代赈’的法子,朝廷拿出钱粮来赈灾,同时让灾民去开挖河道,这样灾民不会围在益阳府外,还能将沧水与大江相连,往后益阳府也不必受沧水祸害了。”

  “防治疫病,当然要先防后治或者边防边治,为了防止疫病的爆发,那些不能挖河的灾民则要负责打扫卫生,抛撒石灰,灭鼠灭虫,还要采集柴火烧开热水,这样既能预防疫病,也能让他们有个活计做,不会因闲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