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游说书五天,宫九雷打不动来了五天,目光渗人,仇恨值和好感度持平。
第六天的时候,宫九坐在步明灯的旁边,淡定地朝他一笑。
步明灯目光幽静。
晏游心想,你有话倒是张嘴说啊。
这次说完书,茶客散了一半,晏游在台上嚼枸杞,趴在桌面上看下面的宫九和步明灯。
方应看这几天也在楼上默默下望,和宫九一样都不说话,晏游被这两个心思难测的反派角色整得很惆怅。
怎么不继续蹦跶了呢?
晏游嚼完枸杞,抄起折扇和茶壶往台下走,和熟识的茶客们挥手告别,瞥了眼步明灯,两人对上视线,晏游咧嘴笑了笑,很快便走出茶楼。
晏游离开之后,宫九轻声道:“步侯爷果然很有闲情逸致,我这六日似乎都见到你了。”
步明灯微微一笑,春风拂柳,半点看不出两人上回对上时下手狠厉的痕迹。
宫九看着他,也微微一笑,道:“小晏先生的故事确实有趣,他这个人,也很有趣。难怪步侯爷愿与他做朋友。”
而晏游,比宫九想象中的还要弱。
既然能与江湖中的高手交朋友,他本人应当也该有些许还手之力,可观察的这几天,宫九发现对方是个实打实的菜狗。
如此一来,让步明灯同老头子交手的可能性便更大了。
宫九面上平静,心中想法不少。
晏游从很多人口中听到过他们夸自己有趣,真心实意有,场面话有,轻视之意也有,但宫九的有趣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一听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步明灯的笑容淡了下来,眼神中带着警告。
宫九饶有兴致地眨眨眼,嘴角笑意浮现。
司空摘星也眨眨眼,稀奇地看着他俩。
他来汴京打着养伤散心的主意,晏游说书当然不会错过,为防晏游当众叫他小叔叔痴缠耍赖逗他玩,司空摘星往往是易容来听晏游说书的。
每天一张脸,晏游也认不出他。
此刻司空摘星坐在步明灯斜对角,远远地瞅着对方和一个古怪的白衣人眼对眼。两人之间气氛略显冷凝,从他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看到步明灯沉静的面孔。
被找麻烦了吗?司空摘星如此揣测,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人能找步明灯的麻烦。
所以……
是碰瓷啊!
司空摘星默默嗑瓜子,歪着脑袋好奇地看步明灯,不知道白衣人说了什么,步明灯的眉头轻蹙,没了以往浅淡的笑容,显出几分冷意。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气息稳重平和,司空摘星耳朵一动,循声看去,讶异地发现从楼上走下来的是神通侯方应看。
古怪的白衣人他不认得,方小侯爷却是见过的。
方应看走到两人桌前,面上带着引人亲近的笑意,没说几句话,有结伴来听书的三个朝中小官登场,惊喜地看到如今的大红人与小红人位于一处,立刻稳重而不失激动地上前拱手见礼。
司空摘星眼睛尖,非常明显地看出小官们的出现让现场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
如果说方才是暗流涌动,如今的气氛变得相当明快。
司空摘星对接下来的事不感兴趣,揣着瓜子溜出门。方应看瞥了眼他的背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官员。
官员正邀请他们三个去喝茶。
方应看:……
已经喝得很够了。
司空摘星回头便向晏游提了一句,在那里同他感叹步明灯身在朝廷真是没个清静,明明他才是最该好好休息养病的人。
晏游叹了口气,惆怅道:“没办法,在朝廷中他的应酬已经算是最少的了。”
拿小侯爷来说,应酬交际多,左右逢源,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但步明灯身体弱,不是特别重要的宴会都不会有帖子送他府上。
司空摘星眨巴眨巴眼,心想你怎么这么熟悉的样子?
第二天,晏游再去说书,宫九今天依旧在场,司空摘星没来,小侯爷还在楼上摆pose。
今天晏游不装了,趁所有人都沉浸在故事之中,笑嘻嘻的转头向上看,朝方应看挥了挥扇子,又立刻转回身去。
方应看:“……”
莫名不爽。
说书结束之后,晏游拎着茶壶朝走下楼梯的方应看挥手,笑容明朗:“小侯爷,好久不见,我听说你昨日也在场,怎么不来找我呢?”
江掌柜从后厨巡视归来,听见晏游向小侯爷问好,莫名地杵在后门口不敢冒头。
我们有这么熟么?
方应看心想,脸上带笑:“我不想打扰你。”他顿了顿,问道,“是步公子同你说我在这儿L的吗?今天怎么不见他呢?”
“他的病又复发了。”晏游说,“今天不宜出门。”
毕竟是病弱人设,一个月中总有一两次要发病的。
方应看目露担心之意,道:“希望他早日痊愈。”
晏游笑了笑,没说话。
“……”
方应看有点词穷。
这很奇怪,因为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可能有词穷的时候,可对上晏游这张笑脸,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掉头就走。
好在方应看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对晏游笑了笑,说改日会上安嘉侯府探病,托他向步明灯问好。
晏游点头应下,朝他摆摆手,转头离开。
方应看注视着他的背影。
江掌柜走了出来,擅长察言观色的他隐隐看出方应看的心情不太美妙,尬笑着行礼:“小侯爷。”
同时他心里也在嘀咕,两年前两人刚见面的时候关系不错的样子,怎么现在变得那么古怪?
只有小晏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方应看其实也想知道原因。
……
【好感度正常,仇恨值正常。】晏游对着游戏光幕琢磨,【原来方应看的仇恨值和好感度到这个位置会有这样的反应啊。】
仇恨值约是好感度的2倍。
因为作为说书人的本体没有特意得罪过方应看,所以对方的好感度和仇恨值总体不高,在游戏里晏游专职刷仇恨值,所有能提好感度的任务从来不做,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待遇。
现在的方应看还是很年轻的,仍在组织人手与势力,不是游戏里搅风搅雨的隐形boss,晏游关掉游戏光幕,回到安嘉侯府。
顾惜朝表情中带着担忧,守在厨房里熬药。
晏游去了步明灯的房间。
马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晏游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仍旧陷在那段回忆里。甚至会想……如果那时死了该有多好。
风萧揣着罗刹牌坐在田野边,月光明亮皎洁,寂静无声。
细听的话,能听到夜风中田鼠的吱吱叫声。
他在等蛇蛇们觅食,也在等一个人。
黑袍人出现在风萧身后,凝视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薛笑人是无话可说。
他已经被风萧整无语了,作为御下有方的杀手组织大老板,没人敢忤逆他。
除了跑路的中原一点红,除了面前年轻的蛊师。
尽管风萧的加入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但如果风萧一心一意听从他的命令,不搞什么对半分,他的资产本该更加丰厚。
更何况,风萧太过于我行我素,不好使唤,此前还好说,但有他维护中原一点红、和玉罗刹针锋相对的事件发生后,薛笑人发现风萧永远不可能彻底为他所用。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风萧扭头,不解地看向薛笑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薛笑人额角青筋一跳。
即使那么久不见,风萧对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罗刹牌真在你手中?”薛笑人不欲多说,开门见山。
风萧:“在。怎么,你想要?”
薛笑人藏在兜帽下翻了个白眼。废话,他特意约见风萧不是为了这事还能是为什么?
“你说要找玉罗刹麻烦,但这一个月来似乎没做成些什么,不如将罗刹牌交给我。”薛笑人缓缓道,“我能替你报仇,也能比你做得更好。”
晏游笑了。老板不止脸大,还很会往脸上贴金呢。
看来上次和风萧见面时感受到的疼痛还没有让他吃够苦头啊。
风萧懒洋洋地说:“你真比我有本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薛笑人一噎,略觉恼恨:“我比你年岁长,见识多,经验丰富,怎么会没本事?”
风萧只不过是仗着有一手御虫驱蛊之术罢了,论眼界,论身手,论内力,不及他万分之一。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本事?只是眼高手低、不将人放在眼里才会如此轻狂。
当然,薛笑人还是有点忌惮风萧那一手御蛊之术,否则不会把话只说一半。
他不说,晏游也能懂他的未竟之意,说白了还是觉得风萧年纪小,见识少,没了蛊术啥也不是。
但风萧偏偏就有那一手蛊术,所以晏游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
“随你怎么说,你若想要罗刹牌,也得给出让我满意的价格。”风萧嘴角上扬,目光带着估量。
“……”
出价名单上排第一的是黑虎堂,出价一万两。
薛笑人不差钱,但他抠门,不想给钱。
晏游表示:没门,想得美。
薛笑人道:“我已经给了你充足的自由,还想我给你什么?”
相遇至今,薛笑人在风萧面前足够退让,他赚了钱的同时风萧赚得也不少。若非风萧总是挑挑拣拣,他们还能赚得更多。
薛笑人觉得自己足够宽容了。
“我本就自由,与你有什么干系?”风萧费解不已,“你连价都不出便想将罗刹牌拿到手,真是傲慢。”
……比起生气,薛笑人此刻更震惊的是他竟然能从风萧嘴里听到“傲慢”两个字。
这两个字不是为风萧量身打造的吗?
“一万两黄金你都不要,我又能给得了你什么。”薛笑人压住和风萧斗嘴辩驳的冲动,冷静地询问,“你不如直接说你想要的东西。”
风萧道:“我若是知道我想要什么,罗刹牌早就不在我手里了。”
……这不是废话吗!薛笑人烦躁,但又觉得风萧说得很有道理。
“你是想等玉罗刹亲自见你?”薛笑人问道,“他不会来的。”
“你都来了,他肯定也会来。”
“……”
什么意思?薛笑人莫名不爽,玉罗刹就算和他比较也不该是在这里被比较。
两人拉扯来拉扯去,风萧还是一句话,“不给”,并且觉得薛笑人浪费他的时间。言辞无状,举止无礼,半点没将薛笑人放在眼里,成功让薛笑人产生了和风萧散伙的念头。
两人不欢而散。
晏游还有点小遗憾,因为薛笑人没有因为这点小事同他闹掰——毕竟与不听话却又能让他痛不欲生的手下闹掰存在一定的风险。
怂也是没办法的。
晏游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但他对系统这么感叹,系统却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
这说明一个道理,法术输出不一定比不过武力输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谁快谁是老大。
薛笑人来找风萧之前确实考虑过对方不给罗刹牌的可能,而事实上风萧确实毫不客气,这让薛笑人感到冒犯。
不过比起薛家庄那些看菜下碟的仆人,风萧的态度甚至还算得上平常,起码并无鄙夷嫌恶之意。
薛笑人既然出了门,当然不会轻易回去,于是离开风萧之后,便去找那些听话的手下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
【竟然就这么走了……】晏游感慨,【他怎么不说拿组织首领之位换我罗刹牌呢。】
系统:【你才想得美啊。】
晏游在挑罗刹牌的买家,之前对冷血说“有一个看中的买家”不是假话。
他看中的买家是薛笑人,但薛笑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舍不得,竟然想白嫖,想得美呢。
所以晏游开始考虑别人。
姓玉的当然不可能,就算风萧好像是替玉天宝说了话,但玉罗刹竟然派玉天宝来找风萧,真不知道该说玉罗刹无情还是说他想当然。
玉罗刹的敌人很多,但能与之匹敌的很少,曾经有石观音,但石观音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不成气候。
该给谁呢?
晏游兴致勃勃,找到朱停,完成自己之前的诺言。
朱停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聪明如他,当然猜出陆小凤和风萧错过了,他还是得直面蛊师风萧。
蛊师表情淡淡,拿出罗刹牌,瞬间吸引了朱停的目光。
当初玉罗刹找他雕刻新的罗刹牌时只给了一个陈旧的样板,而他所雕刻的罗刹牌与蛊师手中经历漫长岁月沉淀的罗刹牌相比只有外形一致,但若是分真假先后,显然风萧手中的罗刹牌更胜一筹。
朱停一眼便看出来两个罗刹牌之间的差距,陷入沉默。
风萧将罗刹牌递给朱停,淡淡道:“你应该明白的。”
朱停摩挲翻看着罗刹牌:“我明白,但你应该也知道我的难处。”
毕竟他和玉罗刹有约定,不能说出任何有关罗刹牌的事情。
风萧露了个笑:“没关系,只要他知道我见到你了就好。”
朱停将玉牌还给他,见风萧言语间对玉罗刹的不屑,又想到玉罗刹在他面前提到风萧时嫌弃恼恨的模样,心想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但风萧比朱停想象中的确实好说话一些,拿过罗刹牌,没有多说,转头便离开了。
朱停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陆小凤和蔺尘星都在找他。
风萧离开之后,朱停立刻带着老板娘暂时跑路,虽然他一句真相都没说,但保不准玉罗刹吃亏后要找他麻烦,避开为妙。
等等,为什么他会觉得吃亏的会是玉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