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的冬天, 大多数的鱼都会变得迟钝,有的还会冬眠。妖界不这样,红宝石海的海水始终都是恒温的。

  虞七璃并没有意味这一点, 在冬天来临时也没有任何准备, 所以整天都昏昏欲睡。但今天, 她彻底清醒了。

  在看到面前的鲛人之后。

  鲛人禹伏威胁道:“小璃,我来接你回去,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爱上了人类?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去吃了她。”

  虞七璃脸色难看的抚着小腹向后退了一步, 骂了几句后, 然后不管不顾的把门关上了。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老娘想和谁在一起关你屁事!吃个屁,人族那么可爱, 谁像你这么霸道!”

  禹伏被拒之门外, 不甘的砸了下门, 公寓门的两侧的白色墙壁里忽然显现两张用赤炼朱砂画的灵符, 轻微的电流感瞬间击中他的拳头。

  是镇宅灵符。

  禹伏的脸色冷了下来,甩了甩被电得焦黑的拳头表皮, 忍着疼拉下脸对着门内放狠话:“小璃, 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不信你会一直不出来, 你的相好我迟早会查出来是谁!”

  没多会儿,公寓门外的声音消失了。

  门内,虞七璃背靠着门失落又悲愤的缓缓蹲下,她抱着膝盖本欲随地一坐表达无助。但看到季鳞忘了收的放在玄关的毛茸茸拖鞋, 登时拿了过来塞到屁股底下。

  她咬牙切齿,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抽疼, 真心实意狠狠的在想她。

  “季鳞, 你就期盼着你不要回来吧,等你回来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

  远在鬼门关的季鳞被鬼小姐缠了一晚上,这姑娘是个话痨,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十万个为什么和多管闲事的体质。

  好在,第二天午夜十二点,灵车从黄泉站现身,早就想离开的众人一拥而上冲到了车内,季鳞也不例外,她是眼尖跑得最快的那个。

  窗外,游魂姑娘望而却步,有些眷恋的盯着季鳞的方向,望眼欲穿,她手里拎着的荷包和绣着簇花的团扇,手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

  季鳞忍不住多想,这姑娘是真的把她当作有共同话题的女性朋友,想和她聊天?可惜了,季鳞没有那种心思,她一心想回阳界去。

  灵车发动前,施雨坐到了季鳞身边。看到她正和车外依依不舍的游魂对视,他不知道理解成什么了,脸上露出意动和遗憾。

  季鳞:“……施老师,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施雨眼里带着暖光:“快了,等灵车启动就走。车会从鬼门关出去,在阳界绕了一个大圈子把今天的亡鬼都接走再回阴界,我们在学校站前下车。”

  听着,接亡鬼是个大工程,一晚上灵车就要走遍城市的东南西北、大小街巷。

  施雨没有看出季鳞恍然神色里的感慨,他看了看外面正在摇手的游魂,灵车忽然晃了晃,一个崭新的面糊白纸人出现在司机位置上。

  施雨道:“那个完整的游魂是不是看上去很完美?知道她为什么不去排队过奈何桥吗?”

  季鳞理解的完美是那鬼的灵体十分完整,闻言她想摇头,但脱口却是点点猜测:“施老师说她是游魂,应该是有不想去排队轮回忘记前程的执念吧?”季鳞看向外面,窗外阴阳界的天地边缘渗出的微光把她的脸一半映在明晰里一半透着模糊,她的视线从浓雾中若隐若现的鬼魂队伍身上收了回来。

  就在灵车启动这么的几分钟里,有鬼已经消失在排列的队伍中,没有任何鬼发出疑问。

  施雨感慨又欣悦地道:“确实,能存在几百年的古代鬼,很多都是执念颇深,虽然尘世没了等候的人,但又舍不得失去这一世的回忆,所以在鬼门关停留。”

  季鳞用指尖点着车坐椅,哒哒地响,她思路清楚道:“回忆?鬼记得人,但人却会忘记鬼。她是幸运的,身上有功德,所以还能存在这么久,很多鬼在等候轮回的时候就被人忘记了,消失了。”

  施雨更感慰了:“季鳞,你成长了,老师很欣慰……”

  “施老师,我现在只想回去……您知道的,我家里还有妖在等我。”季鳞转过头,眼神幽幽的,又掺杂了几丝的阴郁和怨怼。

  她相信施雨已经把她的家庭情况搞清楚了,毕竟开学的时候,施雨可是把她假想当作夺了施麟灵眼的人,就算不是,也不喜欢她。

  施麟的眼睛本就不是灵眼,施雨也是被欺骗的人,季鳞说不出是他的错来。

  施雨心里陡然一跳,哈哈两句缓解气氛,他叹了口气看向前方频频看向后排的纸人司机,递了个笑容道:“司机官人,可以走了,麻烦你带我和学生们回去。”

  果然!就是他拖着季鳞说话,司机顾忌他们是观光阴阳界的游客,就只能在发车时刻过了几分钟后还等着施雨回话说走。

  学生们哀嚎几声:“施老师!你不早说,明明都可以走了!”

  “可恶啊,阴阳界好冷,虽然没有危险,但还是怕怕。老师,如果你有事,你可以提前说,我们不会介意的!”

  “是啊老班,你有话留着回人间说不好吗……”

  其他人说出了季鳞的心声,幽怨的眼神豁然开朗,转眸看向窗外。

  那姑娘还站在站台,没有等待的人,只有一腔的回忆,季鳞杵着下巴心想她可能只是舍不得忘记,于是伸出手向她摇了摇。

  那姑娘看到了,游魂向前突飞,朝着灵车一节节距离瞬时靠近。

  施雨被学生们说得没面子,喊了几句安静。

  伴随着稍微轻松了许多的气氛,灵车哗地腾空直上驶去,在天空三百六十度掉了个头外,重新回到贴着地面的轨迹。

  时空穿梭阴阳界。

  季鳞看不到后面的姑娘了,他们在穿过与天相接的灰色透明隔膜后,阴冷感从身体里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从脚尖酥软到骨子里的暖意,如附骨化躯的温水直叫人全身发痒,差点就从座位上滑了下去。

  人间的滋味,待在阴界久了,差点在喜极而泣中被弄得无法适应。

  人永远不要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太久。

  否则离开时,就会产生离别的感觉。

  季鳞心里的这种感觉随着脚踏实地后消失,她连夜做上朱子殷派来接她的管家车,报了地址后,火速回到了公寓。

  朱子殷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安。

  季鳞嗯嗯啊啊进了电梯间,然后边说边走到了家门口。一口气插钥匙、开门、关门,行如流水。

  现在是夜里,屋子里一片黑乎乎的。

  季鳞在卧室见到了抱着被子,骑着她的枕头,睡得人事不省的虞七璃,顿时松了口气,把包放下。

  她低头拨了拨虞七璃遮住额头的长发,亲了亲,小声说一句“我回来了”,接着去了客厅接水。现朱傅

  季鳞没有立马上床,她记着施雨交代他们回家后要用柚子叶和去阴气的东西沐浴更衣的话,但家里没有柚子叶,为了减少沾染家里的物件,她拎了个塑料凳子在床边坐下。

  真的好奇怪。

  季鳞用回温的手摸了摸盖着棉被的人鱼,帮她把手轻柔的放回被子里,“别冷到了。”她小声道。

  季鳞的倾吐欲十足,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精简了话语,小声喃喃:“只是一天一夜而已,我竟然这么想你。”

  “我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阴官说的话我听不进几句。看到排队的鬼魂,我只想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去找我,但是你的寿命比我长,我迟早会魂散,除非轮回。”

  季鳞将脸贴上虞七璃转向她这一边时露出的腹部被窝,叹了口气:“但是轮回,我又舍不得忘记你。所以我只能在鬼门关想你,想你,在你忘记我之前,我就去排队投胎。”

  “认真的好渺小,我要做个好人,攒功德,你等我。”

  季鳞有感而发,难得温柔又小心翼翼的絮叨许久。

  虞七璃被她吵得烦了,睁开眼睛哗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身子一晃眼睛就睁开了。

  她如以往一样,似季鳞从未出去过,虞七璃冷冷看了床边的季鳞一眼,把被子里的枕头抽出来丢她:“吵什么,睡觉。”

  接着,她一翻身又裹着被子像某种大型蚕茧,几个呼吸间又睡着了。

  季鳞把枕头放回了她的枕边,调整半天,枕头一半留在床上,一半悬空,季鳞心满意足的推出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虞七璃跟没事人一样披头散发从卧室出来,一屁股坐在橱台外边的高脚凳上醒瞌睡。

  季鳞腰系围裙,精神十足的一手抬着一个餐盘转身,见到她高兴的喊了声:“璃璃,吃早餐了。你先去洗脸刷牙。”

  虞七璃掀开眼帘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早餐,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下地,眯着眼被她推着走。

  虞七璃兴致欠欠:“不想吃煎蛋配火腿肠,面包片也不要。牛奶就算了,给蛋蛋补补,它昨天一天没吃东西,闹我。”

  季鳞闻言,轻推着她背部的手一顿,紧张的掰过她的身子,上下打量,从白嫩的脸颊揉搓按摩到脚底,她让虞七璃踩着她的膝盖,低头焦急的研究她的脚底板。

  “什么?你没吃饭?昨天一整天!”

  “璃璃,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和蛋蛋吗?你有听到我讲话吗?”

  “璃璃,你身上哪里不舒服?蛋蛋闹你了?你为什么不吃饭?”

  虞七璃撇撇嘴,想要把脚缩回去,揉她脸和胸就算了,揩她油rua她屁股也……但是脚底心,这着实羞耻,虞七璃心知自己是没吃饭才把肚子饿的疼,不是蛋的原因。

  但季鳞这么说,她就随意回道:“不吃啊,我想减肥不行吗?你管我吃不吃……”

  季鳞站起来,奇怪又有些生气的道:“减肥?你不知道你现在是两个人吗,除了你,还有你肚子里的……”

  她说话的声音高了平时几个分贝。

  虞七璃眼光如刀,插`进季鳞的心上:“你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我吗?为什么你现在是在拿蛋蛋和我说话?我肚子里有蛋,也不能成为你管制我的理由。”

  “季鳞,我问你句真的,没有蛋蛋,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季鳞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的犹豫:“可是,你的假设不成立,你何蛋蛋是一体的,我都很珍惜你们……蛋蛋也是。”

  “我只是在关心你为什么不吃饭的问题,璃璃,你能不能不要用“管制”两字来描述我的行为,你是故意想伤我的心吗?我只想你好啊。”管制什么的,她真的这样?

  季鳞陷入深思,失落又无助,顿时慌了。

  虞七璃到底是舍不得她,昨晚听到季鳞回家后,假睡到今早的把人骂到主动说分手的腹稿顿时如水东流,泄了个干净。

  她泄气的往前走了两步,投入季鳞的怀抱,厌世脸一摆,美人无语:“你傻吗,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季鳞不解的抱住她,默默蹭了蹭她的脸,安慰回问:“所以为什么啊?”

  虞七璃决定垂死挣扎,伤她一伤:“因为本公主不想吃饭,就是想瘦!”

  季鳞悟了,打马随鞭,上道地说道:“璃璃本来就瘦,比我好看多了,我可以抱着你跑十圈操场你信不信?所以不用减肥啊,当然,如果璃璃要减肥,只能说是美上添花,更好看了。想睡。”

  季鳞把自己说脸红了,下巴抵在虞七璃肩后的头发里,暗搓搓的脸红羞涩。

  虞七璃:“……”

  虞七璃放弃赶走她的想法,心里兴奋又满足的想:季鳞爱惨了她,她都这么胖了,还说好听的话哄她。

  虞七璃摸了摸季鳞干瘦的背,承认地道:“是啊,你看看你,这么胖,晚上睡觉都占三分之二的床。哪里像本公主这么天生丽质,怎么吃都不胖,你该减减肥了鳞鳞……”

  前不久才称出是标准体重的季鳞认真点头。

  虞七璃随便说点什么,季鳞就很感动。

  “所以啊,其实我没吃饭,是因为附近的外卖都吃遍了我腻了,远的我又懒得出去买,就饿着了。”

  “而且你不在,我没胃口。”

  所以人鱼拿她的脸当下饭菜?

  季鳞窃喜的想道。

  虞七璃被自己吃饭需要人陪的孤独心弄得有些感动,季鳞却更爱她了。

  短假后的第五天要回学校上课,前一晚虞七璃想起了禹伏,连忙在卫生间堵到了正在刷牙的季鳞,把来龙去脉跟她一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季鳞正含着水漱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想着虞七璃跟她说的那些话。

  那个叫禹伏的大概率会追到学校来?

  他喜欢璃璃?但听虞七璃的描述,好像又不是。

  是因为双方父母以前提过的娃娃亲?但实际上两人已经两百年没见过,所以那雄鲛人也是被逼婚了所以才想起来虞七璃这个青梅?

  季鳞忽然有个念头,如果能把鲛人劝得知难而退,会不会就能解决了呢?

  这样的念头,在放下漱口杯后被一双从后背搂上来的双手驱了个干净。

  虞七璃换了件真丝的网纱罩裙,很好脱的那种,下面没穿打底裤,从大腿边拎着裙边向上一翻,在撸到双手的时候还能顺势将双手交叉捆住。

  季鳞转身看到她垂着眸,镇定的脸色和眉眼,浓密的眼睫毛像两把梳子,刮得季鳞头皮发麻,心如明镜,敞亮的意动差点把她掀翻了去。

  她尝一尝那天然去雕饰的珠唇,心中得意嘴角带笑,吐出的气都染了人鱼香。

  季鳞不是禁欲的人,更何况心意相合,更不需如此。

  见到虞七璃表达出愿意的含义,她嫩嫩一笑,把鱼牵进怀里。入手肌肤如浓玉,贵妃凝滑肌肤,不外如是。

  夜熏似暖香,整床的含羞待放,褪去衣衫缕缕,细细簌簌扰人清梦。

  有的鱼天生就长着一副让人欺负的欲望,热情火辣又纯情的像涉世未深的纯鱼。她出落得像点了粉黛的茱萸,只愿多采撷。

  季鳞采了一次,又采一次。

  从前只听唐代王维的《相思》中的红豆,“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现在想想,确实有道理。

  季鳞的那个未曾蒙面的情敌禹伏,在她还未见过他真面目,和他正面刚的时候,就被一人一鱼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手搂抱抱亲嘴嘴给吓退了。

  几天前,禹伏离开公寓后最快速度办理了山海大学妖怪留学生班级的插班生及格。

  上学后,他在班级里想缠虞七璃说话都没有机会,因为要上课。

  下课后,虞七璃走得勤,禹伏跟在身后追,却只看到了她和一名人族女子在树下怀抱亲吻得脚尖点地,身子发软脸色潮红的景象。

  那个叫季鳞的女人,亲的时候还不忘照顾两人贴的极近时会不会压到小璃肚子里的蛋蛋,导致上头又深入的唇齿交缠总是被打断。

  “欸等等璃璃,你别挺肚子了,蛋蛋撞到我了小心。”季鳞用手摸上虞七璃的小腹,将间距缓缓撑开,煞风景地道。

  虞七璃舔了舔水润的唇,明知要节制,但仍气不过道:“要不是你勾引我的,本公主怎么会有错?”

  她扒着季鳞的后脑勺,兜兜转转摸了个圆乎乎,手感满意的同时,得意的勾着她的脖子让她低头,在她上唇上啃了一口,留了三两个深色的唇印子。

  印子没几秒渗出几滴血,衬得禹伏眼中‘长相普普通通’的人族女子也多了份妖族的艳色,他眼前一亮,脸色却更深沉了。

  禹伏最终看不下去了,气呼呼的锤了旁边的银杏树两拳,身影消失在校园角落。

  虞七璃的视线若有若无从角落缩了回来,转身兜住季鳞的手臂,揣着她离开校园角落。

  季鳞摸了摸嘴唇,好奇笑道:“璃璃,你咬我做什么。怪疼的。”

  虞七璃走在前面,心里哼哼的想季鳞都没发现本该是她的情敌现在已经被自己吓跑了,真是傻的可爱,然后嘴上却道:“谁叫你昨天咬我胸口的……唔唔,我不痛吗?唔唔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捂我的嘴?怎么这么讨厌……”

  季鳞眼疾手快捂住了她想说的几个字,虞七璃飞快扒开她,转身刚要怒目而视。

  季鳞立马欺身而上,将她抵在墙上,堵住了她的唇,边亲边道:“讨厌你也喜欢。”

  季鳞亲着她,漫不经心的眼神落在校园的银杏树下,今年冬天的杏叶,落得似乎很好看呢。啧,跑的真快。

  她是不介意再让他再欣赏欣赏。只可惜恐怕久了会惹怒璃璃。

  虞七璃满足后抹抹嘴就一把推开她,把吃干抹净和喜新厌旧演绎的淋漓尽致。

  季鳞上去牵她。

  她也给牵,但还是任性的说:“喜欢是因为是你啊。要是我不舒服了,才会不让你对我为所欲为呢。”

  季鳞没说什么,只觉着好笑。

  这就叫为所欲为吗?

  如果不做的更过分点,岂不是对不起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