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鹿呦鸣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她捂住的饥肠辘辘胃的肚子,胃在发出了嗷嗷的抗议,她完全是被活活饿醒的。

  “好饿。”鹿呦鸣捂着肚子,摸黑从书房的小榻上坐起来,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燃蜡烛,漆黑的书房,传出昏昏的烛光。

  “老爷,可要传膳?”小五声音不高不低地从书房外传来,鹿呦鸣揉揉眼睛,重新穿戴整齐才打开书房门,问道:“什么时辰了?”

  “老爷,刚刚戌时中,可要传膳?”小五恭敬的走到鹿呦鸣身边看着重新穿上官服的鹿呦鸣,他也不敢上手帮她整理衣物。

  鹿呦鸣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包括晾洗衣物,只有外袍和靴子会让下人洗,其他内里的衣物都是自己洗的。

  下人们虽然奇怪,但没人敢说什么,苏家邵家的规矩教得很严。

  他们都是家生子从小培养给苏婉柔的人手,在她的威严下,谁敢多说半句,就会被发卖。

  在苏家或者说是鹿宅,远没有下人议论主子的道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有规矩约束。

  “传膳吧,我也饿了。”鹿呦鸣已经习惯古言古语了,她自己也说得很习惯,好像身处在古代语言环境里,不这样说大家都不习惯。

  苏婉柔那边知道鹿呦鸣醒了,想着她等会儿又要去衙门,特意让人做了好消化的点心,预备给她当消夜吃。

  苏婉柔吩咐小丫鬟去厨房说一声,让厨房多准备一点点心。

  她贴心的表示,衙门里的人忙忙碌碌都没时间吃饭,有个点心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鹿呦鸣吃完饭,收拾好衣物,就准备出门了,她要回去把主簿换下来,让他也回去休息。

  剩下的县令县丞已经快七十了,她可不敢让两个老人家一直熬夜,所以熬夜的苦处只有她这个年轻人受着了。

  衙门里还有那么多公务,都等着处理和拿决断呢。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引起的后续反应不可谓不多,县城里还好,主要是县下受灾的乡镇都需要去清点查看,还要向上级呈报公文。

  再由知府大人上书给朝廷,如果他们能做到自己救灾,就不用朝廷领拨救灾款。

  鹿呦鸣提着夜宵来到县衙时,县令几人正坐在办公大堂里,各自处理文书,还有各处小吏回禀各处的情况。

  “子珒来了,让他们跟你说,哪些地方受灾了,我正在演算需要拨多少银子出去。”县丞头也不抬地把其他人赶到鹿呦鸣的办公桌去了。

  鹿呦鸣把食盒放在一边,让小厮把点心拿出来,各处都分一点,她自己拿了两碟子点心,招呼小吏们坐下。

  “坐下吧,边吃边说,节约点时间。”鹿呦鸣让他们端来茶水,每个人都很忙,大部分的人都是饥肠辘辘的。

  “小吏是仓大使,此次内涝,多亏大人及时提醒,仓库之类皆设有泥沙袋封门,才及时避免了损失。”仓大使递上文书,回禀完了,朝鹿呦鸣一作揖就准备回自己的岗位去了。

  仓大使是掌管一县粮食存储之事,他的任务不可谓不重,鹿呦鸣还特地派了两个衙役去帮忙守着粮仓。

  “要注意检查粮仓是否有漏水,这可是救命粮不得有失。”鹿呦鸣敲打了一句,对方连连点头,“大人说的是,我来时已经粗粗检查了一遍,情况都还好。”

  “大人,大清河的水位已经下降了。”

  “嗯,还要继续观测有情况立马派人回来禀报。”

  “大人,淹没的五个村子还没有消息。”

  “大人,又有两个村被水淹了………”

  “大人…………”

  鹿呦鸣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时不时记录一些新情况,留存档案,还有各处发上来的公文。

  等所有人汇报完情况,她桌上的两碟点心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留下河吏,给了他两匹快马,让他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更让河吏把父母送去安全的地方,河吏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多谢大人,只是小吏家中已无老父老母了,只有妻儿住在城里。”河吏特别感动,然后就骑着马回河堤上了。

  县令也回后衙休息了,县丞和主簿都已经走了,衙门只留下了鹿呦鸣在值班。

  七八只蜡烛汇聚在鹿呦鸣窗前,她把自己知道情况写成文书,明天早上还要拿给县令看。

  鹿呦鸣看着手边几大堆文书,她不禁叹一口气,她以为她是来抓贼的,没想到还能干上行政。

  天上淅沥沥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鹿呦鸣起身坐在廊下听着雨声,闷热的天气因为雨水消失了,这两天反而更加凉爽了。

  她时不时抬头看着地面上浅浅的雨水汇聚成流水,眉心紧锁,心中忧虑,她有一种预感,清河县可能要发大水了。

  鹿呦鸣脑子里不停思考着,该怎么办?她手撑在椅子上闭上眼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苏婉柔睡得也不安稳,她在梦里梦见了久久没有梦见的娘亲,娘亲站在河水中向她招手,让她赶紧离开。

  娘亲穿着一身漂亮的长裙,她笑容依旧甜蜜慈爱,只是不停地催促她走。

  苏婉柔不想走,她站在岸边不停地叫着,“娘,娘,快回来啊。”

  “娘!”

  苏婉柔突然在睡梦中大喊一声,她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守夜的丫鬟赶紧点亮蜡烛,“小姐,做噩梦了吗?”

  苏婉柔擦擦额头的冷汗坐起身,她看着保持原样的罗汉榻,才想起鹿呦鸣这两天都没有在家里休息。

  苏婉柔掀开被子坐起来,她看着隔帘外的罗汉榻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每次醒来都会习惯性地看一眼罗汉榻。

  好像看了这一眼,她会安心点,她和鹿呦鸣有着共同的秘密,鹿呦鸣会听她说话,会陪她看书,听她说一些漫无边际的废话。

  她会笑着和自己说,你不是孤单一个人,你可以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她永远谦逊有礼,尊重她的想法,从不越界。

  世上有这样的男子吗?和她同处一个空间,你从来不会感受到压迫感和受威胁感。

  甚至她身上永远都有一种青木香,很好闻的香气,像杉木一样,多闻几次,你会觉得像闻到太阳一样的味道。

  苏婉柔脸红红地从情绪的恐惧中抽了出来,她才想起睡梦中,她好像梦见娘亲了,娘亲坐在一艘小船上,随波离去了。

  苏婉柔一想到娘亲离开,她心口就疼,泪水也跟着流,小丫鬟见她难过,只好退出去叫醒了柳青。

  这一夜是漫长的,不论是对鹿呦鸣也好,还是对苏婉柔来说,抑或者是其他人,这都是漫长的一夜。

  卯时初,梆子刚响了一声,县城里就响起快马疾驰的声音。

  紧闭的县衙大门被人拍得砰砰响,来人大喊,“快通知县令大人,洪峰过境,已经越过河堤了,快通知县令大人!”

  鹿呦鸣听着声音直接冲了出去,走之前还让人去叫县令大人。

  满身狼狈的河吏抓住鹿呦鸣的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县尉……大人……快让……城里的百姓撤出县城。”

  鹿呦鸣面色沉重,醒来的县令大人拖着鞋子赶来,问清楚情况之后,立马安排人在骑着马在县城里敲锣让所有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撤离县城。

  天上的大雨不知何时停了,漆黑的夜色里,整个清河县哭声骂声一片,所有人都在丁零哐啷的收拾东西,往县城外走。

  苏婉柔也被柳青塞进了马车,鹿宅前后两道门都被锁了起来,管家还让人在门里填了沙袋,当做防水用。

  如果他们还能回来,宅子也能减少一点损失。

  清河县的百姓挤挤囔囔地冲出了县门,七八个衙役骑着马,让他们跟着火把走。

  百姓也点起了火把,一条长龙在黎明将现的时候照亮了心慌慌的百姓。

  鹿呦鸣扶着县令让他先走,县令只有一个老妻陪伴在身侧,就一同坐上马车走了。

  “子珒啊,后续收尾就靠你了。”县令拍着鹿呦鸣的肩膀老泪纵横的嘱咐她。

  “放心吧,大人,你们快带着百姓走,抓紧时间。”

  等百姓撤出城,鹿呦鸣找来跟在自己身边的杨治问她,“我夫人出县城了吗?”

  杨治忙不迭地点头,“大人您放心,我亲眼看着夫人出城的,大人全县百姓都走了,我们也可以离开了。”

  “还不急,我们要把城门封起来,再从城楼上下来。”鹿呦鸣用和管家同样的方法,带着十几个人把城门用泥沙袋堵得严严实实。

  “大人,洪峰淹过来了,我们该走了!”守在城门外的衙役扯着嗓子大喊,出去查看的人跑回来说洪峰离这里不到两里地了。

  “我们来了。”鹿呦鸣抓起一根绳子往腰间一系,她双脚登在城壁上快速的往下滑,几十秒的时间就下来了。

  其他人也跟着她学,鹿呦鸣冷着脸,声音沉稳地指挥着他们,“绷紧腰,双腿蹬稳,不要看下面,快点往下滑。”

  城墙一共也就四米的高度,这还是清河县因为时常会遇到泄洪特意加高了一米,所以很轻松就能滑下来。

  鹿呦鸣骑上自己的马,其他人两人一匹马飞快往高地上跑。

  跑到一半鹿呦鸣听见了一种熟悉的声音,那就是洪峰过境的声音,轰隆隆的水声快速地冲击着阻拦它的一切物体。

  “骑快点,洪水来了!”鹿呦鸣厉声大喝,□□的马感受到威胁跑都比刚才跑得更快一点了。

  苏婉柔坐在马车里心慌慌地看着马车外一直大骂贼老天的百姓,还有人不停地念叨求各路神仙保佑,让洪水退去。

  鹿呦鸣等人骑马追上来的时候,清河县的百姓只有一半人上了高地,没有办法,她让人继续敲锣让他们走快点。

  可惜洪水不等人,无尽的泥色洪水,铺天盖地的涌过来,一瞬间就卷走了不少人。

  “快,快走!”鹿呦鸣骑在马上嗓子都喊劈叉了,人群终于乱了起来,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往后爬。

  洪水无情地淹没了一切,这时,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褪去了,天边露出了一点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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