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幼心毫无反抗之力, 被林亦清双眼盯着就浑身发麻。

  那声宝贝在她耳朵四周循环播放,橡皮似的一点一点把她的理智擦干净。

  林亦清握住她的指尖,轻声唤:“宝贝?”

  “啊啊啊啊!!!”舒幼心受不了了, 一声尖叫伴随一个大逃离的动作,转眼就不见人影, 留林亦清一个人在病房,手空悬着,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舒幼心暖暖的体温。

  舒幼心逃出病房, 背对房门大喊一声“无耻!”。

  路过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等, 齐刷刷回过头来看向她。

  她嗖的一下跑走了。

  直跑到楼下,脸颊滚烫,羞愤地双手盖住眼睛,可红通通的耳朵还露在外面。

  任乐晗追出来, 绕到她面前, 表示疑惑:“怎么了?你俩谈崩了?”

  舒幼心捂着脸激烈摇头。

  “唔。”任乐晗思忖, “和好了?”

  舒幼心还是摇头。

  任乐晗一头雾水:“那是怎么回事嘛?你还上去吗?”

  舒幼心摇摇头, 又点点头,任乐晗不耐烦:“说人话!”

  “等会儿再说。”舒幼心拍拍脸颊, 拍拍胸脯,顺顺气儿。

  太刺激了,她这小心肝儿受不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 舒幼心平复好了心情, 上前攀住任乐晗肩膀,问她:“怎么办?我现在好动摇!”

  任乐晗皱起眉:“怎么?”

  “我是不是不能这么快原谅她?”舒幼心自言自语,几乎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需要任乐晗帮她拿主意。

  见舒幼心如此动摇, 任乐晗恨铁不成钢:“当然不能这么容易就原谅她!也太便宜她了!”

  舒幼心不忍心, 嘟囔着说:“可是她刚才叫我宝贝诶?”

  “……”任乐晗狠狠一噎,“你!”

  舒幼心低头,对手指。

  任乐晗看到舒幼心衣服兜里露出纸张边角,看起来像她刚才送进病房的打印纸,当即脑子一转,伸手将纸张抽走。

  舒幼心愣一下,反应过来后一声惊呼,羞得脸颊爆红:“还给我!”

  任乐晗哪里肯听,将对折的纸张展开,看见上面林亦清写给舒幼心的文字。

  “你是我生命中的小太阳,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任乐晗念出第一张纸上的内容,正要翻页,舒幼心突然抱住她,将冰凉的手伸进她的脖子,冻得她一个激灵。

  任乐晗缩脖子躲,舒幼心反手抢走林亦清给她的“保证书”,没让任乐晗看到更肉麻的几句。

  “看一下怎么了嘛!”任乐晗笑嘻嘻的,“你偷袭我,胜之不武!”

  舒幼心脸红得滴血,几张打印纸迅速折叠好塞回衣兜里:“就不给你看。”

  任乐晗摇摇头:“你真是没救了,就你这样我还怎么给你支招,不争气,后半辈子就被你的林医生死死捏着吧!”

  舒幼心不服气:“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

  “呵。”任乐晗冷笑,“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转身朝医院外走,舒幼心意外,追了两步:“你去哪儿?”

  任乐晗背对舒幼心挥了挥手:“机票不还没退嘛,我就先回去了,下学期开学要交毕设选题,忙着呢。”

  舒幼心停下脚步,望着任乐晗背影渐渐远去。

  任乐晗突然又回过头来,朝舒幼心笑:“记得路费给我报销。”

  舒幼心忍着内心不舍,故作挑剔:“你怎么这么抠!”

  任乐晗摊手:“因为穷嘛。”

  舒幼心啧一声,任乐晗到底还是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乐晗陪着她说走就走,从C市大老远来到F市,待在F市这几天可以说是多灾多难,如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舒幼心心里有点难过,她们说是一起出来散心,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沉浸在情绪里,任乐晗从头到尾都是在帮她处理麻烦。

  她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等惆怅的心情平复一些,这才起身上楼。

  忽然,手机叮咚一声响。

  舒幼心以为她出来太久,林亦清担心她给她发消息,没想到未读消息的头像是任乐晗。

  R:[一名戴口罩和帽子的女性旅客]

  小福泥:?

  R:你看看这人是谁?

  舒幼心点开图片,放大,仔细瞧了瞧,什么也没瞧出来。

  她问:谁啊?

  R:[裁剪后的高糊细节]

  女人衣领内侧绣了个字母,勉强能看出,是个变体“RYH”。

  舒幼心和任乐晗同学校同专业,当然知道任乐晗设计的衣服第一件打样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做上标记。

  那个“RYH”就是标记。

  电光石火,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自行长出来,舒幼心脱口发出去一条语音:“你前女友?”

  任乐晗有个前女友,两人分手快一年了。

  分手原因嘛,因为对方被娱乐公司相中出道,参演的小制作网剧一炮打响,身份水涨船高,受公司制约,一脚把任乐晗踹了。

  R:前阵子她微博动态上说寒假在首都拍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福泥:???

  小福泥:你都被分手一年了还偷偷看人家微博动态?

  R:……

  舒幼心乘胜追击:我出钱,你去把恋爱脑摘了吧

  R:你摘我就摘。

  小福泥:呸。

  惆怅一扫而空,舒幼心揣好手机,不打算再回任乐晗的消息。

  ·

  客运站,任乐晗重新买了车票,左右扫一眼,走到一个空位旁,问身边的人:“你好,请问这儿有人吗?”

  被问到的人正在玩手机,闻声手指顿在屏幕上,抬起头来。

  帽檐下一双眼看向任乐晗,像是在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哑着声应:“没有。”

  任乐晗道了谢,长腿一迈在空位坐下。

  坐下后她便没再和身边的人搭话,兀自聊着微信,不时笑一下,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消息。

  位在任乐晗左手边的女人不时扭头看她一眼,又一眼,很多眼。

  “你这趟车去哪儿?”

  嘶哑的嗓音响起时,任乐晗有些意外。

  她看向向她搭话的蒙面女人,似不经意地摸出自己的车票,把目的地亮给她看:“去省城坐飞机。”

  女人视线落在任乐晗设计张扬的美甲上,皱了皱眉。

  “我也去省城坐飞机。”她说。

  任乐晗“咦”一声,饶有兴趣地追问:“你飞哪儿?”

  女人垂下眸子,眼神藏进帽檐下:“C市。”

  “巧了不是?”任乐晗乐了,“我也飞C市,说不定我俩还是同一班飞机。”

  任乐晗话匣子打开:“你怎么包那么严实,戴口罩还戴个帽子,你如果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哪路明星。”

  女人被她的目光烫到,躲闪地侧了侧身,避重就轻:“天太冷了。”

  任乐晗瞧着女人的侧脸,眼神有一瞬间锋利,又缓缓柔和,最后附和一句:“也是。”

  到了时间,检票进站,女人第一时间起身,没有要和任乐晗一起走的意思。

  任乐晗也没跟去,只缓缓坠在人群后面。

  上了车后,她挨个看座号,找自己的座位在哪儿。

  好不容易瞧见了,结果又和刚才那个女人照面,女人已经坐下了,靠走廊的位置,任乐晗的座位在她旁边,靠窗。

  任乐晗笑得毫无防备:“又见面了,有缘啊。”

  女人悄悄睨她一眼,点头:“嗯。”

  说完便要起身,任乐晗朝她抬了抬下巴:“我们换个位置,你坐里边儿吧,我喜欢靠走廊,宽敞一点。”

  女人挪步的动作顿了顿,眼神中透出一点复杂。

  以前任乐晗爱晕车,从来都要靠窗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小城市的大巴车上见到她。

  女人依言坐到窗边,任乐晗在她身旁空位落座,座椅上还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任乐晗拉出安全带系好,座椅稍稍放倒,脑袋一偏,靠在两只椅背错落的交接处,一副即将睡去的样子。

  女人悄悄看她一眼,调整了坐姿,任乐晗只要脑袋再往下掉,就能靠到她的肩膀上。

  但这几厘米的距离,从发车到省城站点,始终没有缩短。

  ·

  舒幼心回到楼上,站在病房外,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任乐晗已经走了,她晚上又不敢一个人住,现在没有退路,只能把林亦清这根救命稻草死死抓牢。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在林亦清糖衣炮弹轰击下保持理智,清醒地坚守自己“不能轻易原谅”的底线?

  真是令人烦恼。

  唰——

  病房门突然打开,林亦清在门里,舒幼心在门外。

  “我想去洗手间。”林亦清右手扶着点滴架,自然而然地开口,“你陪我去好不好。”

  仿佛她确信舒幼心就在门外,没有离开。

  舒幼心眨眨眼:“好。”

  说完,顺手接过了点滴架,跟上林亦清,变成一只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