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莫须有 荒唐言【完结】>第23章 结与劫

  刚出了城,宽广的原野一望无际地展现在她们眼前,许是春风醉,许是天地辽阔,任君闯荡,那人眉眼开朗了些许,一时兴起,竟接过了她手里缰绳。

  还低头在她耳边温声吐息,笑道:“婉儿可得抱紧哦,不然摔了下去....”太平宕机了一会儿,终是半天也不忍说出吓唬婉儿的二字来,只是别扭道:“摔下去了......我再将你捞上来便是了”

  公主殿下面上薄红,又自顾自地负气嘱托怀中人:“还是要抱紧点好.....不然....不然我便掉了下去”

  婉儿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想将头埋在那人怀里闷声笑,可左右不得法,只好将整个身子缩进那人怀中,调侃道:“你瞧瞧你,打马球的好手,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她可是还记得当年这人可是将一柄球杆使得出神入化,惹的京城那些个小姑娘小公子争相看她,叫嚷着要给这人生小公主,这样的人从马背上掉下去什么的.......婉儿仍笑得肩头微微耸动,墨发扰的身后人心间像是雨坠激涟漪,晃晃悠悠的。

  婉儿不过轻笑云袖半遮脸,她便晃了神乱了情真是好生丢脸

  “原来婉儿还记得”太平嘴角扼制不住地上扬,许多天来那沉闷的,淤积在心间的郁气似是一扫而光。

  那年年华尚轻,而春风十里,繁花遍地,长安繁华有如天上宫阙,醉卧不知今夕是何年。

  那次使臣来访,按以往的规矩,自然又是要友好切磋一番,长安梨园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呐喊助威声像是要震破天地,场边的击鼓奏乐声相互交织成热烈又华美的乐章。

  有此热闹,当时的太平怎么也会拉上婉儿去凑凑热闹,何况她以往都是与皇兄们,或是孟昭傅阶近侍等切磋技艺,还未曾见识一下吐蕃人的风采呢

  场上气氛热烈,丝绸彩带等迎风飞舞,所有人面色激动,疯狂摇着手中旗帜呐喊助威

  “公主,天后不许你来.....”婉儿无奈地被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快看快看”太平却是不管这么多,一把拉住婉儿,激动地指着一击凌厉至极的漂亮回击,马球“嗖”的一声便射过毯门,明明是极为漂亮的好球,却只是场边观众迎来零星叫好。

  “吐蕃,得一分!”着一身与平时装束不同的太监此时猛地敲了一下锣鼓,扯着嗓子报着分数。

  “什么嘛”太平吐了吐舌头,有些垂头丧气。

  “阿妹!跟阿兄来!”李肆躲在屏风后偷偷朝幺妹招手,轻声道。

  太平牵着身旁婉儿的手,跟了过去,又颇为疑惑地问:“阿兄怎么从看台上下来了?”

  却见平日里温和的兄长并不搭话,只是牵着阿妹的手,到马球手的预备赛区去,屏风后的几位少年都身穿窄袖长袍,头戴幞巾,脚蹬长靴,衬得几位少年是意气风发,慨然潇洒,当然,除了面色不够好看。

  “你怎地将她带了过来?”二皇子李贤见到幺妹时颇为惊讶。

  孟昭面色一滞,看着坐在轮椅上风轻云淡的太子道:“太子殿下该不会是想让公主上吧?”

  太子温和地点点头,还未待他说些什么,二皇子便已断然否决:“不可!阿兄难道忘了上次阿妹从马上摔下,母后大发雷霆的事了?此次若是在场上又出了些什么意外,何人担当的起?”

  傅阶见到太平时本来是喜上眉梢,绝对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地知道公主的实力了,而今大唐正处于下风,若是公主加入,胜筹更是会添上几许!只是一听这话,他顿时又耷拉下了眉眼。

  “诶,本宫还在这呢?哪轮到你们一群臭男人做主了?”

  “除非母后答应,否则为兄决不同意”二皇子此时也拿出了做兄长的风范,瞥了幺妹一眼,死死拿捏住了幺妹那为数不多的软肋。

  “阿兄!你看他~再说我都已经好很久了,只是母后还把我拘着而已”太平又使出了她那一撒娇二卖萌的技巧,左右拽着端坐在轮椅上的兄长长袖,太子殿下也是一脸无奈,扯着旁边怒气冲冲的阿弟的袖子,卖萌道:“阿弟,就让阿妹去吧,就让她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李贤则一脸黑线,半分不想搭理这两位活宝。

  一旁的婉儿则扶额叹气道:“公主,天后其实....”太平水润润的大眼睛转而看向婉儿,果然,没有人可以招架得住,婉儿很快便缴械投降,朝诸位少年缓声道:“天后年轻时亦喜极马球,想必亦想再次看到公主打马球时的风采”

  太子殿下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接下话来:“何况此时我们已处下风,若是扳回一城,想必母后必定不会多加责怪”

  傅阶也插嘴道:“也是也是,平日里公主和上官都与臣等打马球,想来合作起来更为熟练。”

  一言不发的孟昭看着场外的那柱香道:“时间不多了”

  李贤咬咬牙,直接将球服塞入一脸期盼的太平手中,不耐烦道:“那就快些换上”

  却不防向来温文尔雅的人亦冒出了一句:“我也去”

  此话一出,李贤便想脱口而出,直言不可,可到最后,终是面露难色,拧着脑子正想如何委婉地拒绝心上人时。

  却听太平亦是脱口而出了半个不字,而后生生地吞了回去,带着半分别扭半分自信道:“那走吧,反正我会护好你的”

  李贤则连连点头,心想他幺妹真是会说话,把他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孟昭则身子半靠在屏风上,看着场外道:“那可得快些才好,外头的风可不是一般的大”

  太平仰天长叹,边将婉儿推搡进屏风内,边吐槽道:“本宫老是让父皇换一个来计时的,怎料他就偏爱那柱香”

  “去吧,我们就在外头守着”太子殿下嘴角浸着笑,温和地看着幺妹。

  太平挑拣了一套利落地换上后,凑到隔壁的屏风轻悄悄地问道:“婉儿,好了没?我有点事,能过来么?”

  “公主有何事?”婉儿倒是不多加废话,以为对方可能是临时有什么急事,直接将帘子拉开,一手仍系着腰边束带。

  “等等等”公主殿下十分严肃地将爪子按在婉儿的腰带上,将尚未完成的工作直接退回到了原点,见婉儿一脸疑惑,太平又晃了晃手中白色的长布,一面殷勤地替眼前人束胸,一面体贴道:“本宫是公主,若是单于求亲,自然有父皇母后护着本宫。婉儿生的如此好看,自然只能是本宫的,我可不想你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掳走”

  婉儿哑然失笑,只好任凭眼前人细细将她整理,自己便先将散落的三千青丝束起,怎料眼前人忽地冒出一句:“还好婉儿年纪尚小,如此一来,也看不出些什么”

  陡然之间反应过来后,她耳垂便染上薄红,却又不好反驳些什么,只好气弱委屈道:“不是叫公主少看那些个话折子了么?”

  还不待太平解释些什么,外头便传来了李贤的的催促声:“姑娘们,可快些罢,这么磨蹭下去可不成了!”

  “女儿家心思都比我们细腻些许,二弟又何必如此着急”太子殿下安慰着急得团团转的二皇子。

  “快了快了!”太平高声回道,将身上那祈来的平安符系在眼前人的高马尾上,她后退几步仔细端详了几番,见些许遗落的青丝搭在那人白皙的颈上,乍看上去,不知是那位清秀的陌上子佳公子,亦或是哪位倾城的贵胄,可托付的良人。

  “好像多了点什么”太平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陡然灵光一现,便忽地快步上前。

  外头的少年们正沉心静气地耐着性子等候着,却陡然听见屏风内传来一声太平委屈的惨叫,婉儿气恼羞怒的声音亦传了出来:“不是让公主少看些话折子么?!”

  太平倒吸着气摸着头,一面回头朝婉儿连声道不是,一面踉跄着被推了出来,见一群人奇怪地看着她,她讪讪道:“事急从权.....哈哈......事急从权.....”

  少年的目光却纷纷被公主殿下身后人吸引了,真是好一个翩翩公子!利落又干净透彻,就是面上薄红,像被女流氓轻薄了的小公子。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阿兄在台上为你们呐喊助威!”

  太子殿下惆怅地见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步入球场,他也真想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啊,可惜了,只是可惜他,太子殿下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叹了口气,不过很快便振作起精神来,他可还要为阿弟阿妹们加油助威呢,颓丧着个脸可不好

  吐蕃领头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左手执着马缰,右手正不耐烦地甩着偃月形球杖,见着一绯红玉衫的少女纵马迎面而来,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这......是看不起他们....还是堂堂大唐竟无一人可以与他匹敌了?怎地派了个小女子过来?

  他刚要出声好心提醒眼前姑娘家,这马球是很危险的,哪知场边突然传来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人声鼎沸,欢呼声有如浪潮般一阵盖过一阵,尔后逐渐统一。

  “太平!太平!麻麻爱你”场边的不少姑娘家咬着手巾声嘶力竭地欢呼

  “诶!是公主!是她!不过公主不是很少上场了么”一位观球的少年疑惑地朝身旁人问道。

  “哎,管那么多作甚!想必你还记得前些年那场精彩绝伦的马球赛吧!那可是九连九胜的公主殿下!!!”

  另一位青白长袍,墨色翻领的贵公子则紧随绯红玉袍人身后,高高束起的马尾迎风飘扬,惹来一阵更盛大的欢呼声。

  “上官青!是上官青啊啊啊!!!”有人甚至激动到昏了过去。

  一位初来观球的观众颇为不解,朝身侧激动到跳脚的人询问道:“这上官青,又是何许人也?”

  “你竟然不知道?怕不是长安本地人吧?”被问的人疑惑地看了身边人一眼,不过很快滔滔不绝地朝身边人疯狂安利:“他,才华冠绝京城!天姿俊秀,如清风洒兰雪!旷世秀群,瑰逸令姿,试问,谁能不倾慕?”

  “上官青写的文章,不过是刚写出来,便立刻被整个长安城口口相传,就连编纂好的诗篇,那也是绝版!真真的洛阳纸贵!”

  身旁人被眼前激动的少年吓到,双手抱胸道,啧啧惊叹道:“真是好生厉害!”刚说完,又见少年问她:“怎样怎样?那两个人是不是很般配?”还没等她回答,又一脸惊恐地见眼前少年一脸陶醉幸福地呐喊到:“啊啊啊!几年了啊!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太平?公主殿下?”吐蕃少年低头沉思:这位莫非就是他未来媳妇?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看眼前这位生的十分好看的姑娘,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父亲让他赢下,不然可就没媳妇娶了,可他又不能不让未来的妻子,不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姑娘笑得有如阳光明媚,灿若朝霞。

  他顿时有些结巴,他可从来没见过笑得这么好看的姑娘,却又忽然记起了些什么,只好笨拙地学着部落里大人们的模样,一面痞笑着:“小娘子何不先说?”,一面又担心自己这样会不会吓到人家姑娘

  太平顿时警惕了起来,朝身旁婉儿忧心仲仲地嘱托道:“他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不过婉儿显然还生着气,一点也不想搭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只好讪讪笑着讨饶:“是是是,本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自己未来媳妇不搭理自己,却和身旁那个少年有说有笑,吐蕃少年顿时有些生气,只好高声自报家门:“吐蕃,鹘堤悉补野,穆限野”

  太平听的头昏脑胀,疑惑道:“啥玩意儿”见一旁婉儿又轻咳了几句,公主殿下只好哈哈笑道:“你好你好”

  “自古以来,先礼后兵”太平额首微抬,手腕微扬,尔后猛然向下一甩,马蹄旁的青草被劲风压弯。

  “所以,接下来,可要当心了!”

  看台上的二圣见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下了场,不得面上一阵担忧,草原人是马上的民族,虽说他们之前也见证过自家女儿的精湛球技,可胜负,却是不好说。

  “这?”唐高宗欲起身将人喊回来,却被身旁的武后按住,见妻子摇摇头,示意旁边满脸笑意的单于,他只好作罢。

  场上春风骤,飞花拂过香袭一袖,二十多匹体态丰满的骏马跃跃欲试,鲜衣欲争第一筹,怒马对御少年游。

  击鼓奏乐声陡起,铜鼓声响彻整个球场,而中线着淡绿色长袍,红色翻领的裁判将鞠球高抛入空,电光火石间,太平便晃了一手假动作,对面少年则是一愣,紧随其后挥出鞠仗击球,却被先出手的人猛地往右一挡,那人运鞠于空中不过一瞬,尔后手腕一转,竟直直将球向后传去。

  婉儿手疾眼快地接过,尔后持鞠仗趁势奔跃上前,迅如雷电,不过一刹便已然杀入敌方阵内,见人来挡,便左手猛扯缰,看向左方的孟昭大喊道:“接球”,却是陡然转变方向,将球向右前方早已准备好的傅阶猛地击去。

  却被早有防备的穆限野死死截住,他运球在场上东西驱突,马儿在场上风回电激,而长风既动,太平一个漂亮的下腰,一把将左右冲突的鞠球夺过,尔后竟运鞠于空中,不过一呼一吸间,便连击数百次,而马驰不止,陡然一甩便将球传给前方的李贤。

  李贤驰骋击拂,左突右击,眼见又要被团团围住,将鞠仗猛然一抬,于半空中传鞠球给孟昭。孟昭俯身迎未落的鞠球,见身旁人来夺,不待思考便用一记凌厉至极的回击,将球稳稳当当地送入球门。

  “好!”全场欢呼声如潮水陡然而起,欢呼声似要震破天地,人们将手上的彩带疯狂挥舞,欢呼声此起彼伏。

  “大唐,得一分!比分相平!”太监此时激动万分,猛地敲了一下锣鼓,扯着嗓子报着分数。

  “当真畅快!”太平扬风纵马而来,不过一会儿鬓发间的汗水便已顺淌而下。孟昭和傅阶则相继过来拍了拍她肩膀。

  “可还好”婉儿担忧地看着那人的腿,虽说已经过了好几年,可是否会旧伤复发仍说不定。

  “要婉儿捏捏”太平装的弱不禁风,顺势就倒在了婉儿身上,撞了个人满怀。

  “啊啊啊!!!”

  场上忽地就传来滔天的尖叫声,把二人都各自吓了一跳,疑惑不解地看向场内沸腾的观众们。

  “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他心里有我!”

  “你胡说!她看的分明是我!!!”

  “这才刚刚开始呢”穆限野本想让几分未来媳妇,可心中那股熊熊燃烧的好胜心被陡然激起了,这次,他绝不手软!

  鞠球再次被高抛入空,他先发制人作反身击球,其余纵马迎击,行者骑枣红马,或山间奔行,或驰骋腾空。

  马球凌空而起,又迅速落地,他则运球猛突,势如闪电。球场上,鞠球你来我往,正是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回杖飞空疑初月,奔球转地似流星,傅阶骤骑鞍上月,左手扯缰,向前飞奔争球,见鞠球被李贤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来,他蓦然回身,将球反击至太平仗下。

  太平轻侧身转臂著马腹,猛然下腰横移平行于地面,将流星般迅捷的鞠球猛地截下,尔后挥舞击打回传球于婉儿,一时之间草壤翻飞,而劲风驰骤击拂,有如风驱雷逝。

  见来人上前欲夺球,婉儿轻拨镫前风,借力打力,斗转时乘势,旁捎乍迸空,而球迹诡然,前来争球者未能拉住缰绳,与鞠球错身擦过,此间少女则轻松绕过阻碍,正欲策马向前,球回传于太平。不妨穆限野突然疾驰而过,将球捞下,策马携球直冲球门而去。

  而婉儿急忙一扯缰绳,马儿顿时失去控制,刹那间,马蹄高扬,欲将马上人掀翻下去。身旁人亦纷纷闪避不及,生怕被连人带马掀翻。

  “上官!”李贤欲勒马急行过来营救,傅阶亦惊呼一声,看场上的诸位皆是内心一惊,有人甚至纷纷捂面,不忍再看接下去的情形。

  太平本欲上前接球,怎料见那人形势陡然直下,情形危险万分。她情急之下,只能借力一蹬马镫,凌空一跃,眼疾手快地抓住那匹失控马儿的络头,狠狠往下一按,待扬起的马蹄在地面上砸出纷扬尘土,又借着余下的力道,蓦然将身形一侧,屈膝猛然一蹬,猛地将自己甩上马背,护好惊魂未定的人。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令在场观众爆发出排山倒海而来的喝彩声。

  “可有事?”太平脑子尚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问着怀中人,仍是有些后怕。

  婉儿的心仍在狂跳,就像与身后这人刚刚撞了个满怀,她却仍是言道:“无妨”

  “本公主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抱着她的人不自觉地抿着薄唇,少见地生气了,而且是生气到想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狠狠教训一顿的程度。

  穆限野没来的及顾及周边的状况,他如今只想赢!只有赢了,那个笑魇如花的姑娘才会属于他!他而后挥杆猛然一击,鞠球灿若流星般划向球门,孟昭本担心那边突发状况,却见来人气势汹汹,只好暂时静下心来,瞅准时机,转腕挥杆,狠狠地将球回击过去!

  “放松,跟着我便好”太平神色专注,缓声说道。

  她在朝她飞奔而来的过程中中早就把鞠仗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此时只能抓着婉儿的手,带着那根唯一的鞠仗。

  她将她护在怀里,纵马疾驰,接而送之,鞠球像是被劲风扶摇至九天之上,直高数尺,尔后连翩裙摆,远射斜门入,鞠球猛地窜入球门。

  看座者无不喝彩雷动,有如排山倒海,而歌吟笑呼,喜极而泣,相互拥抱彼此者亦不再少数。

  “大唐,胜!”太监此时连手和声线都在颤抖,满脸喜笑猛地敲了一下锣鼓,扯着嗓子报着分数。”

  长空扫万里云苔,看台上人声鼎沸,鲜花与美酒皆被抛掷空中,为整个时代加冕,而她们鲜衣怒马,笑魇如花。

  “赢了赢了!”傅阶喜极而泣,猛地一把抱住了身旁的孟昭和李贤。李贤则忙着挣脱,如今婉儿是男儿身,兄弟间抱抱应该没事吧。

  哪知太平从马上一跃而下,蹦跶抱起婉儿转了好多个圈圈,即使汗水浸湿鬓发,她的眼睛却还是琉璃般透彻,纯粹到极致的高兴:“我们赢了!”

  婉儿亦难得放下文人的斯文礼仪,难掩喜色,抱起身前人转了好多个圈圈,眼神温和,唇角带笑:“嗯!我们赢了!”

  “十连胜!!!”观众们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铺天盖地而来,人人拊操踊跃,欢迸乱跳,而又忽地载歌载舞。

  看台上的太子殿下看的心潮澎湃,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握拳作胜利状,乐的一连灌了好几口果酒。

  圣上一脸喜色,高兴的连咳了数声,天后则一脸本就该如此的胜券在握的模样,只有单于面色不定,勉强笑陪。

  比完赛的诸位年轻人们纷纷来到看台的宴席间,自有好酒好肉招待着他们

  “这不算!”穆限野一脸不甘心,二人同骑一匹马,又怎能算数?

  单于则一脸怒气道:“闭嘴,还嫌丢人没丢到家么?!”

  “可......”穆限野顿了顿,又丧气不堪地瞥了几眼二圣旁边的公主殿下,此时的公主殿下被天后用手帕轻轻擦拭着流汗的鬓发,又有陛下拿着折扇在一旁亲自为心爱的女儿扇风,当真是受尽天下荣宠。

  “父皇会尽力为你争取的”单于叹了口气,本以为娶个公主回去当摆设,和各部落炫耀炫耀就成了,怎知这傻小子还当真看上了人家。

  “来,喝口水,慢点”天后捧着水杯,给崽子喂水。

  “儿臣想要果酒......”公主殿下看了几眼在旁边大口大口灌着温凉果酒的傅阶、孟昭几人,颇为眼馋。

  “乖,喝水”天后笑得善良又慈祥。

  “儿臣.......”秉持着事不过三的原则,公主殿下十分识相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母后大人递过来的水。

  “公主当真举世无双啊”单于笑吟吟地探头朝这边道。

  “单于自然也是虎父无犬子”天后则是一脸悠哉游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单于一听这话,笑得更加开心了,以为事情板上钉钉,大概率就这么成了,于是又暗搓搓道:“此次吐蕃前来,是为与大唐永续交好,自然双方子嗣都如此优秀,何不和亲?以巩固吐蕃与大唐的友好往来?”

  陛下面色一变,天后则是早有准备,不咸不淡地说道:“唉,倒是可惜了,太平早已出家,不入尘世”

  单于突然就被噎住了一般,像是不敢置信一般反问了一句:“出家?!”

  “阿弥陀佛”正喝着水的太平有模有样地演出了一套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这.....”单于犹豫几秒,又忽地将目光转向了太平身后那名少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公主殿下向前一步挡住长身玉立的少年,横眉竖立,极为不高兴道:“你这老家伙怎么老爱抢小孩东西!”

  “太平”天后低声警告道:“不准无礼”

  公主殿下则哼的一声,拉着身旁的婉儿走到宴席旁边去,不再搭理这群奇奇怪怪的大人。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穆限野急急忙忙地追过来,拦住不让两人走。

  婉儿则眉头一皱,上前一步直视着与自己平高的少年,将太平护在身后。

  “哦豁,你个小子还没道歉吧?!”太平又想起球场的那一幕,还见这人此时理直气壮地挡住路不让他们走,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我......”少年涨红了脸,半天才挤出几句话来,朝婉儿道:“对....对不起.....”

  “没关系”婉儿微点头,淡然地接受了道歉。

  见两人转身欲走,少年又急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叫我太平就好了”那人挥了挥手,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说你姓甚名谁字又是什么?”

  太平猛然转身,指着少年鼻梁道:“你小子很不懂知不知道大唐礼节?!不知道这些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叫的么?你和本宫素昧平生,本宫凭什么告诉你?!”

  一旁的婉儿则眸色暗沉,一言不发地站在公主殿下身边。

  “那就再约好明日马球场!我们再论成败!”少年也不执著,挥了挥手转身潇洒离去。

  太平则转过身来,再次忧心仲仲地朝身旁人劝解:“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怎地自顾自便定下了约定了,也不管我们怎么想”

  婉儿少见地没有反对,反而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这时想来,光阴是赶着众生向前跑的小顽童,那年事,那年人,少年无忧,当时只道是寻常。

  怎知如今想来.......明知无用却舍不得丢........只觉句句珍贵........只求当时无关后来。

  只求......当时......无关后来........

  太平长久地闭上双眼,几番挣扎,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自己扯回现实这般残酷冰冷的世界,当时纵马驰骋,结果没能收束住,现在也不知是到了个什么地方?

  “这哪是哪来着?”

  太平兜兜转转,实在是搞不清方向。

  婉儿担忧:“不如我们先回去?”

  太平又犟上了:“不”

  “这都出城了,自然要去见识见识那个什么劳子神”

  “那臣来御马”

  她犹豫了一下,将缰绳重新放到婉儿的手心里。

  她们运气不是很好,还是没能看到那金碧辉煌和宏伟雄壮的庙宇。

  只有一座破烂不堪,明显荒废已久的神祠。

  婉儿却没有掉头,只是朝公主低声道:

  “就这吧”

  “就这?”

  太平一挑眉,她甚至都不用踏进庙里,就能看到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帷帐,还有那泥塑的神像,上面老鼠横窜,单是一动,就激起漫天的灰尘。

  见公主殿下又一次疑惑地看向她,婉儿笑了笑,牵起太平的手,轻点着头,却极为坚定:“就这”

  她静静地看着婉儿将路上买的些水果食物放在那甚是干净的供桌上,平淡地开口:“我不信神明”

  薛绍出事的时候,她将各路神佛求了个遍,长跪地,点高香,虔诚到一步一叩首。

  可到头来,诸天神明无一人听到她的祷告,反而任由命运将她的脊梁狠狠折断,再细细碾碎。

  所以后来她一看到那高高在上,悲悯众生的神,不觉敬畏,只觉虚伪至极,相较之下,又觉世人荒诞不已。

  婉儿没有回答,只是虔诚叩首。

  公主殿下看着,只觉得讽刺至极:

  “徒劳无用罢了,有何可拜!”

  婉儿却起身打断了她,转身踱步向那人靠近。

  “臣亦不信神,臣拜的是心底的信念”

  那人樱唇微张,而她终是哑口无言。

  她想牵起那人的手,一步一步走出那片荒芜的原野。

  “世间本无神明,那不过是人在绝境之际的支柱和寄托。所谓神明,那是名为孤勇决绝的信念和永不放弃的希望。”

  “那是他们自己的信仰,是世人自己本身。”

  她一步步靠近,她则一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婉儿”

  美人声如玉碎,似乎在恳求她不要在靠近了。

  “太平”

  她轻声开口,见那人死咬着唇角,神情似委屈,又似抗拒,修长的脖颈处青筋毕露,兀自红了眼眶。

  她一步步踏入荆棘丛生之地,最后尝试一点一点蹭进那人的怀抱,轻问:

  “再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世界,好吗?”

  她轻轻拥住面前这个对世界竖起全身防卫的,快要堕落深渊的人,像是拥住了转瞬及逝的晚风。

  “你,不该过来。”

  太平近乎哽咽,她自当堕入深渊长眠,怎能,见光?

  婉儿听着那人胸膛中沉闷,而有力的震动,出声问道:

  “何为该?何为不该?”

  太平兀自沉默了许久,终是深吸了一口气,眼角的滚烫的泪珠顺淌而下,她试探地回抱住了眼前这个人,而后发狠地将喉里的涩意压下,轻声颤抖道:

  “好”

  她答应她,再次踏上旅途。

  婉儿用头轻轻撞了撞那人的胸膛,又言道:

  “公主日后,切莫如此看轻自己”

  太平发出几声闷哼,无奈地摸着眼前人的头

  好.....都听你的......

  她真是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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