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弥漫着腥臭味的街道，忍住心胸中不适的感觉。段旸的脚步，也慢慢迟钝起来。
知道渤海世代与倭寇抗争的惨烈，但是身临其境却发现，自己的想象和见识无法支撑起现实。
他开始恐惧和害怕，扶着胸口连连作呕。
“都这个样子了，还来做什么？送死？”
街道的另一头响起“咕噜”声，是轮椅碾过街面的声音。
段旸抬头，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顾想自己推着轮椅，碾过尸山淌过血海，慢慢过来。一身软甲，沾满血污，头发缭乱，有血块凝结。俊逸的脸上，也看不清本来的肤色。
“来找你，说好了的，生同寝，死同穴。坑都挖好了，失约不好吧！”段旸看见顾想的那一刻，一切恐惧烟消云散。
他自幼长在京都，没有见过这种尸山血海，没有闻过血液凝结和尸体腐烂之后的味道。
所以他刚刚有些害怕和恐惧，但是有人越过这尸山血海向他而来。这个人是顾想，这一切都不重要。
他依旧可以像话家常一样，与顾想说话。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共赴生死，可不可以和他生死与共。
“蠢货！”顾想低低骂了一句。
永州失守，除了转移百姓和百姓一起退出去的兵士。剩下的没有来得及退下去的兵士，都随顾想隐没在永州大大小小的街道里。与倭寇们，展开巷战。
此刻，顾想已经与进城的倭寇，纠缠三天三夜，精疲力尽。撤退的时候，又因为行动迟缓与众人失散。
刚刚只是偶然发现，街道上还有人活动，看服饰又不是倭寇士兵，便任由段旸多走了几段路。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段旸。
“再蠢也是你的男人，自己的男人，就不要嫌弃了吧！”段旸笑着上前，蹲在顾想面前。
“看看，脸都看不清色儿了。”说着抬起袖子，胡乱的抹着顾想的脸。
“段旸，你就是个蠢货！”顾想猛得一把将人拉入怀里，死死抱住。
“嗯！现在可是不能后悔，找了这么一个男人。”段旸还配合的在顾想怀里点了点头。
“此地不能久留，跟我走，去安全的地方。”顾想松开段旸。
“好！”段旸连忙起身，推着顾想就行动起来。
照着顾想指引的方向，很快两人便到了一个隐蔽的院子。
院子里有口枯井，围绕着枯井坐了很多人。他们都身着甲胄，手持钢刀长枪。
“世子！”见到顾想归来，众人都纷纷激动的站了起来，同时欣喜的松了一口气。
不久之前经历一波激战，撤退的时候，都各自走散了。世子也因为行动不便，在混乱中与众人失散。
刚刚大家都在自责，说要出去寻找又被云倾阻拦下来，现在可是放下心来。
城里到处都是倭寇，万一大家又出事，他该如何去和顾想交代。
“世子，属下该死，没能护好世子。”云倾见到顾想，立刻跪到顾想面前，呜咽着请罪。
“没事，大家顾好自己就行，我也会顾好我自己的！”顾想拍了拍云倾得的肩膀，安慰道。
“世子！”云倾还是不愿意起来。
“你我一起长大，他们呢？又是跟着我许久的。都是父母生养，有血有肉的汉子。何必又因为我搭上性命，所以不必自责。大难于前，我们只需记得，将自己的命搭在有用的地方。眼下，杀敌寇，便是有用之地。”顾想捏住云倾，然后看着眼前数位将士，目光平静的开口。
顾想没有说的义愤填膺，也不曾催人泪下。可是听者众人，却纷纷沉默。
数息之后，众人纷纷跪地。
“末将等，愿誓死效忠，百死不悔！”
声音不大，大家都刻意压低声音，以免引起敌人注意。
“好了，你家世子也累了，让他先休息一下。”段旸上前踢了踢跪在地上的云倾，没好气的说道。
云倾虽然疑惑段旸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还是听话的起身，带顾想往里去。
“饿了吗？我藏了半块饼，掏出来给你吃？”段旸记得自己偷偷潜进城的时候，将半块饼塞在胸前暗袋里，这会儿应该还在。
“你可是太子，还会做这种事？”顾想有些难以想象。
藏饼？段旸以前可是金尊玉贵的太子，什么时候在乎过一块饼，还藏起来。
“过日子吗？可不得提前练习。免得你以后说我不懂得勤俭持家，这不没吃完，也舍不得扔，就带来了。”段旸摸出饼，打开油纸，撕了一小块塞到顾想嘴边。
这是之前他一个人要进永州前，青玄让他带上的，路上吃一半，丢了一半，到了顾想面前只剩半个了。
“你的青玄呢？”顾想咬了一口，嗓子太干，吃得困难，便不想吃了。
“他怕死，抛下我跑了。回去，我就赏他一顿板子。”段旸提起青玄，一脸的沮丧。
顾想却笑了，忍不住白了一眼段旸。从见面就和他说些不着调的话，现在更是调侃起自己的暗卫。
“笑了就好，放心，我让他去搬救兵了。很快你父王和你弟弟，就会来的。”段旸见顾想笑了，伸手又用袖子，擦了擦顾想的脸。
“没有那么快的，本来若只是永州失守，也没有那么棘手。如今是禹州情势不明，永州也沦陷了。”顾想摇了摇头。
情况哪有段旸说得那般好，怕是现在，父王想救他，都绕不开倭寇防线。
“相信我，相信你父亲，你的弟弟。实在不行，我挖好了坑的，大不了一起埋进去。反正墓碑上，必须刻着:段旸顾想夫夫之墓，墓志铭还得写着，我们恩爱有加，生死不能离。”段旸可没有顾想的焦虑。
“段旸你没来之前，我没有一丝害怕，生死不惧。你来了，我就在想，我要活着！”顾想抓住段旸的手。
至少！他死之前，段旸得活着！
“你这算是情话吗？我发现你最近，嘴不硬。这个很好，希望以后回去了，你也这样。最好再说一些，更直白的，例如喜欢我。爱我之类的。我爱听，也最受用。”段旸感受着顾想掌心的温度，反握住顾想的手。
顾想又笑了，俯身搂住段旸。每一次与他说话，段旸都会蹲下与他平视。这样也放便他，可以轻易就搂住段旸。
“段旸，我倾慕于君，愿与君偕老，死生挈阔，生死同在。”
顾想声音很轻，宛若游丝一般。段旸却听的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如珍珠滚落玉盘，清脆悦耳，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