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了严靳昶的启发,安韶一得了闲空,就将之前抄录下来的琴谱拿出来,一张张地摆开。

  安韶之前得到的两块菱丹玉简里,有两份琴谱,从地宫里得到的方形菱丹玉石里,有五份琴谱,七张琴谱摆出来,在严靳昶看来,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墨迹。

  安韶的字其实挺好看的,但前提是他有那个时间好好写,若是需要在限定时间内抄什么东西,那字迹,简直了。

  严靳昶怀疑安韶恨不得一笔连成所有的字。

  写的时候可爽快了,挥洒自如,写完之后,安韶自己可能都不认识。

  安韶照着这七张琴谱,用石琴弹了一遍,有的如山间清泉,潺潺流下,有的如狂风袭来,呼啸而过,有的如珠玉落盘,清脆灵动,有的如大江奔腾,气势浩瀚……

  总的来说,七首曲子,各有各的特色,各归各的好听,也……各不相干。

  完全想象不到,这些曲子若是合奏与一处,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严靳昶想象不到,安韶则不敢想象。

  再说了,他现在只有一个人,也没法将这七首曲子合到一处来弹奏,怎么说也得再找六个懂音律的人,与他合奏。

  安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严靳昶道:“你的根藤能弹琴么?”

  安韶:“应该能吧?”他还没试过呢?

  谁没事用自己的植体来弹琴的,那画面真的不敢想象啊!

  严靳昶:“假若你的植体能弹琴,只要再拿出六方弦琴即可,不需要再去多寻几个懂音律的人过来。”

  这琴谱毕竟是从菱丹玉石和玉简上抄下来的,在没摸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之前,与此事无关的人,知道得自然是越少越好。

  安韶自己的乾坤袋里就有两方木制弦琴,只不过这些年习惯了使用石琴,就不怎么管这些木琴了。

  安韶:“这里是仙府,没有集市之地,更没有售琴之所,现在还差四个石琴,又该去寻谁购置呢?”

  严靳昶:“你有多余的琴弦么?”

  安韶:“有。”

  严靳昶:“若是我能知道你这弦琴的内里的构造,就可以造一个与之相似的了。”

  安韶便其中一方弦琴推到了严靳昶面前,“那你就把它拆了吧,拆开就知道里面的构造如何了。”

  严靳昶的视线落在那方看着明显有些年头的琴上,指尖抚过琴的光滑的边缘,“若是我拆开了,装不回去,那该如何是好?”

  安韶:“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自己会装啊。”

  严靳昶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三两下把手下的琴给拆分了,才听到安韶幽幽道:“若是你能自己把它装回去,我算你厉害。”

  严靳昶:“……”

  严靳昶一边在心里说“真是幼稚的激将法”,一边兴致勃勃地摆弄。

  安韶暗笑一声,又去探究那七张琴谱了。

  七日转瞬即逝,安韶已经将那七首曲子弹了无数遍,就连平日里连自己的壳都懒得出的乌龟,都能无意识地哼上几段。

  哼完之后,又会露出一种“我怎么也开始哼这些曲子”的错愕表情。

  再好听的曲子,一整天来来回回的听,听上好几天,也是一种折磨,更可怕的是,这明明是一种折磨,而自己却将曲子完整的哼了出来!

  岑旭安和其他几只妖兽,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受不了,随便寻了个理由出去,倒了夜里才回来,也有可能不回来,就在附近的山洞或者树上休息。

  他们已经在这个仙府里住了很多年,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泽寅他们知道出去“避一避”,但是乌龟它,懒,啊!

  从安韶契约这只乌龟之后,它就一直如此,除了安韶或者严靳昶有明确叫它去做什么事,不然它不是缩在壳里,就是准备缩进壳里,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安韶不止一次觉得,这只龟的乖巧,纯属犯懒。

  而现在,它的犯懒,让它的耳朵饱受折磨,它不禁开始苦恼——自己的龟壳,怎么就不隔音呢?

  它又探头看向了正在不远处打坐的严靳昶。

  严靳昶在今日上午,便已经仿造安韶的弦琴,造出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琴,让安韶上弦。

  现在听着安韶用根藤同时弹奏七方弦琴,发出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声音,而严靳昶在这种声音环绕下,还能稳坐如山,巍然不动。

  乌龟不免钦佩他的定力。

  在这种声音之下,还能心无旁骛的入定,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更何况安韶的石琴属于灵器,就算不注入灵力,在弹出声音时,也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能影响周旁活物的心神。

  乌龟心里感叹着严靳昶的定力很好,而自己却已经撑不住,准备离开这里,却在挪动脚步之后,无意间看到了严靳昶的耳朵里有一道幽光闪过。

  他的耳朵,是被灵力塞着的。

  也就是说,真正在这里听了七日的人,只有我!

  只有我!

  乌龟面露绝望。

  就在乌龟还差几步,便能挪出这个山洞时,正在“群魔乱舞”的弦音突然停下,安韶揉着手指,抬起头来,“靳昶,你觉得我这一次弹得如何?”

  乌龟即将迈出去的脚,突然就停下了。

  它很好奇,堵住了双耳的严靳昶,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而就在它回头看去时,便发现,一道极其细小的灵气丝,在空中断开。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它有注意到,那灵气丝的一点牵连着安韶的石琴的琴弦。

  琴弦停止了晃动,严靳昶的灵气丝就断开了。

  严靳昶也在这时候抬起头来,笑得很温柔,“很好听。”

  乌龟:“……”没救了。

  严靳昶:“分开的每一曲都各具特色,所以合奏时,它们的特色,就不那么明显了,甚至会被旁音掩盖,主次难明,不若先想办法将琴谱上的每一个音对一对,说不定会有更合适的办法,将它们合到一处。”

  乌龟:“……”头一次听人把“乱成一锅粥”说得如此委婉的。

  安韶思索了一番,又揉了揉微酸的肩膀和手指,将几张谱子合拢到一处,举起来对着外面的光看,低声喃喃:“合到一处……”

  严靳昶见安韶这样,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道:“让我来看看?”

  安韶便将琴谱都递给了严靳昶。

  “现在这几份琴谱,是你完全照着那菱丹玉简和玉石,一字不差抄录,就连位置都没有改换的么?”

  安韶点头,“我之前以为是我抄得不够好,还多抄了几遍。”

  严靳昶照着安韶方才的样子,将合拢的纸对准了光,又放下来,反复试了几次之后,才拿出纸笔。

  安韶好奇地凑近过来,便看到严靳昶对着他抄好的琴谱,又抄了起来,只不过每一曲都会漏了那么一两段。

  安韶知道严靳昶不可能抄错,所以那几段明显是严靳昶故意不抄的。

  直到严靳昶将最后一张抄完,安韶才道:“你是发现了什么?”

  严靳昶:“我也不确定对不对,你先试着弹一下,就用那石琴,注入灵力。”

  安韶直接用根藤将石琴卷到了身边,照着严靳昶重新抄好的谱子,将灵力注入到指尖上。

  修长的指尖落在看不见弦的石琴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余音未绝,一道红色的光芒突然从石琴里飞射出来,击中了远处的石壁,石壁上瞬间留下了一个深洞!

  安韶眼前一亮,又试着弹响第二个音。

  “峥!——”这一次,是两道红光从石琴当中飞射了出去!

  接下来,安韶每弹出一个音,石琴上都会弹射出红光!

  从一束,到两束,再到几十束,一次次增多,释放出来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

  没过一会儿,远处的石壁就成了蜂窝!

  这可是之前不曾出现过的情况!

  以前安韶为了弹出能释放这些红色光束的琴音,干脆在琴上胡乱撩拨,大有一种,为了追求力量,而不顾耳朵死活的架势。

  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精准地拨在每一个琴音上!

  最重要的是,在弹完这一曲之后,再重新弹奏时,还能继续触发那红色的光束!

  这曲子,简直就是专门为这石琴准备的!

  也就是说,他不需要每次打架都要在那试音了!

  安韶几乎喜极而泣!

  严靳昶也要喜极而泣。

  他终于不用再听那些可怕的声音了吗?

  一人一妖紧紧相拥,满脸笑容。

  安韶激动道:“快说,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对着这琴谱,看了整整七天,我都要把它吃下去了!”

  严靳昶又收拢起那些琴谱,示意安韶对着光看,并道:“这些地方,虽然不收完全重合,但都是合拢于一处的,先记下这几处地方后,再把琴谱摆开,把这几段位置的谱子都朝到一处。”

  严靳昶:“你这几日不是给这个几张谱子排出了个先后顺序么?你排出来的顺序是对的,我就是照着你排的顺序来抄录,才组合成了这一曲。”

  安韶摸着下巴,“原来,合做一处,是指这个意思?”

  严靳昶:“不过,你能完全弹出我拼凑出来的这一曲,还能在重新弹时再次衔接上,就意味着……”

  严靳昶顿了顿,安韶好奇地看过来:“什么?”

  严靳昶指尖在纸上一点,“意味着,我们已经把菱丹玉简集齐了。”

  安韶:“……”

  安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