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把手电筒的亮度调高一些，往通道里照了一下。
一道下行的台阶出现在眼前，他从口袋里掏出定位仪，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朝向和红点所在的位置。
还好，方向是正确的。
他把定位仪重新放回口袋，想了想，又把手机掏出来，紧紧握在手中。
这东西有棱有角，硬度质量也都还可以，虽说价格贵了点，但关键时刻砸个人逃个命，总归还是不亏的。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后，安然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面前的台阶。
入口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这条阶梯比棺材要略微宽敞一些，却仍是稍显狭窄。好在它的长度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不一会儿，安然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轮廓模糊的淡黄色长方形。
是这段阶梯的出口，有光线从中溢出。
光线？
安然微微皱起眉，停下了脚步。
古墓里出现灯光，通常有两种解释。其一是碰上了罕见的长明灯，其二则是碰见了罕见的盗墓贼。
不过安然现在面对的并不是通常情况。
于是……解释可就不只有两种了。
他并不想一出去就怼上一张腐烂得乱七八糟的木乃伊脸，虽然说不会害怕，但恶心到底还是会有的。
安然想了想，准备先不要往前走，等乌晓辰下来再说。
毕竟这狼好歹也是古埃及战神，虽说年龄大了再加刚睡醒，总的来说虚一些，但战力也还算可以。而且，如果真的碰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超自然生物，两个人一起，无论是硬上还是逃跑，都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方便得多。
小狼倒也给力，安然等了不到两分钟，身后就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
他回过身，手电筒的光芒直接照了上去，晃得乌晓辰睁不开眼睛，一个不平衡，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安然眼疾手快的把他扶稳，总算是没让这狼直接摔到底。
乌晓辰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他站的台阶比安然高一级，视线勉强与他齐平，却仍需要微微仰一点头。
“那边为什么会有灯光？“
“不知道。得下去看看。”
乌晓辰沉默着点了点头，安然转过身，让小狼跟在自己的后面。两个人继续向下走去。
——
靠近门洞的时候，安然并没有急着出去。他带着乌晓辰一起侧身紧贴在廊道有些冰冷的墙壁上，微微探头，小心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他们运气不错，廊道通向的墓室里既没有盗墓贼也没有一些奇怪的东西，只有几盏长明灯在安静的燃烧。
此外，说这地方是墓室好像也并不贴切。
房间的面积比普通墓室要大上很多，几乎能赶得上一般皇陵的上墓正厅。天花板与地板之间设有立柱，由里到外分别是莲花苞型、莲花型、纸莎草花型以及棕榈菜型。
这是四种样式精美且工艺复杂的立柱，一般会用到的地方不是墓室，而是……
安然从廊道里走出来，看着眼前设计豪华的房间以及另一侧隐没在灯光之中的三条走廊，薄唇微动，默默念出了那两个字。
王宫。
乌晓辰在后面拽了拽他的衣角。安然回过头去看他，目光却微微一顿。
他不动声色：“怎么了？”
小狼微微皱着眉头：“你没有闻到吗？这里面……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不等安然多问，他又煞有介事地评价：“其实还挺香，就像用很多的水把几滴尸油兑开以后那个味儿。”
安然：“……”
你其实可以用一个更好一点的比喻的。
不过小狼说的没有错。他刚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房间内的建筑设计上，没有留意到别的方面。现在听小狼这么一说，他才发现空气里还真的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奇怪香气。
安然皱起眉，看向乌晓辰：“我背包呢？”
小狼立刻把背上的双肩包摘下递给他。安然接过背包，从里面找出两个更加专业的防毒口罩，把自己和乌晓辰戴的口罩换了下来。
那点若有若无的香气总算是被阻隔开了。
安然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房间，语气波澜不惊：“我现在要先上去一趟。”
乌晓辰惊讶：“还上去干什么？”
安然已经握紧了手机，手腕上不动声色的绷紧，几乎是一触即发的状态。
但他表面上依旧是十分淡然。
“我上去看看，真正的乌晓辰在哪。”
——
出乎意料，被拆穿身份后，眼前的这个“乌晓辰”并没有像安然想象的那样扑上来跟他拼命。
小狼看起来满脸疑惑：“啊——？”
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些费解，接着困惑地仰头看着安然：“乌晓辰，不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
安然微微皱眉，话都说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要继续装下去么？
他调整了一下手机在手中的角度，让锋利的边角朝外，直视着“乌晓辰”，语气淡淡：“我对灵异事件的了解不算很多。不过据我所知，正常人在灯光下面，是会有影子的。”
乌晓辰闻言垂下头，朝自己的脚下看了看。
下面一片干干净净的空白。他穿的是短裤，本来就显苍白的皮肤没了阴影的点缀，在灯光之下更显得仿佛透明一般。
看起来不人不鬼。
但不人不鬼的小狼却在下一秒抬起头，用理直气壮的口气，非常客观地向安然指出了一个事实：“可是你也没有影子。”
安然愣了一下。
他一直站在乌晓辰对面，正对着光源，有影子也应该是在他身后，所以就算在低头的时候没有看到也不会觉得不正常。
不过听小狼一说……
安然舔了舔嘴唇，仍是保持警惕地退后两步，拉开与现在真假难辨的乌晓辰的距离。接着，他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边自己所站的这一小片地。
地板泛着暗黄色，均匀平整，上面没有一丝阴影。
他也没有了影子。
安然深吸一口气，迅速理清思路。现在影子为什么消失属于重要但不那么紧急的问题，当务之急是……
他保持着拉开的距离，抬眼看向乌晓辰：“自证。”
小狼没反应过来：“啊？”
安然耐下心跟他解释：“现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所以为了避免后面不必要的麻烦，我们最好互相证明一下。”
看着小狼有些茫然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就是我问你什么，你回答就好了。”
这次乌晓辰理解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安然想了几秒，语气严肃起来：“你之前列过一张死亡名单，其中位列第四个的是谁？”
小狼都给问愣了：“……我忘了啊。”
安然：“……”
这答案……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
而且，这茫然的神情和不靠谱的风格倒也是与他知道的小狼非常相像。但问题是，他认识小狼的时间也不长，完全无法从细节中得出什么有决定性的结论。
安然按耐住某些先入为主的想法，决定还是先继续提问。
“你自己列出来的，怎么都能忘了？”
乌晓辰的眼神非常无辜：“我一共就记住前三个了，一条狗，一个你，还有一个姓秦的。其他人我都是看哪个顺眼就先写哪个的，是真的没记住。”
听到这里，安然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能说出前三个来，基本上是可以证明对方的身份了。
只是刚刚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奇怪。
安然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决定先抛开这些没什么意义的细枝末节。他想了一下道：“你过关了，现在可以换你问我。”
答案可以推测出信息，问题也一样可以。
乌晓辰倒是问得毫不犹豫：“你欠我几颗糖？”
安然：“……”
这个问题，确实很乌晓辰。
别说，他也忘得一干而净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乌晓辰冷哼一声，微微仰头抱起手臂：“来，我帮你回忆一下。首先咱们之前就说好了的，我跟在你身边，一周一包水果糖；其次，刚刚你让我帮你劫持女警，答应给我一颗。对了，之前还有在你们那边的走廊里……”
“停一下。”安然觉得不对劲，“我在考古单位的时候答应给你糖了？”
小狼笃定得很有气势：“答应了。”
安然否认：“我没有，你肯定记错了。”
乌晓辰急：“你答应了，不许耍赖！”
安然刚要张口再说什么，却突然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等一下，你不是要通过问我问题验证我身份的么？”
这话题是什么时候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扭转的？
乌晓辰：“……”对哦。
小狼瞬间沉默，气势重归于零。
刚刚那么一吵，安然倒也把有关“给糖”的事回忆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的语调平稳下来：“你听我说。劫持女警一颗，抓影子一颗，然后我再额外多给你五颗，就算有少了的也填上了，行不行？”
乌晓辰满意了，他半闭着眼睛哼了一声：“算你过关。”
——
房间另一侧的走廊一共有三条，中间一条宽大的主廊用两侧的高大立柱划分出来，与稍显狭窄的侧廊相通，屋顶则是建筑难度极高的穹顶。
很难想象，在这座被掩埋的金字塔里，还隐藏着一座豪华的王宫。
安然现在大概琢磨明白为什么这位法老的坟没能修完了。照这么个架势，光是造王宫就得花个好几十年。除非这人是千年王八万年乌龟，否则就算是自然死亡寿终正寝，也根本不可能住得上完整的陵墓。
差老远呢。
为了安全起见，安然让乌晓辰化作了胡狼形态，并且想办法把口罩绑在了他嘴上，自己则依然紧握着暂时充当武器的手机。
时间太久了，他的掌心甚至都渗出了黏糊糊的汗液。
一人一狼就这么顺着地下王宫的走廊，继续向里深入。
没走多久，乌晓辰的耳尖敏感地颤了颤，安然也微微放慢脚步，呼吸放轻。
他们同时听见了前方隐隐传来的碰杯声与谈笑声。
这应该就是影子宫女所说的晚宴了。
安然想了想，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带着乌晓辰从主廊道移动到了侧面。随后，他掏出定位仪，看了一眼红点的位置。
显示的方向是正前方，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
安然的眉头不动声色地拧紧了。考古队的人是被带去参加宴会了吗？
结合宫女之前提供的信息与现在听到的声音，宴会上的人应该不是很少。在这种情况下，快速把考古队员领出来的难度骤然升高。
乌晓辰突然把他猛地拉开，声音压低：“小心！”
安然在向旁边闪开的过程中迅速稳住平衡。他从定位仪上抬起头，只见一团黑色的东西正停在他刚刚所站的地板上，现在找不到了人，正在原地胡乱转圈，似乎很是疑惑。
安然贴在侧廊的墙壁上，微微眯起眼睛。
这也是一个影子。
不过与那些喜欢搞事的怪物相比，它倒是显得相对正常一些。它是一个完全贴地的平面结构，没有四处乱甩的四肢。脸上也是很规矩的漆黑一片，没有圆溜溜的眼睛和大咧开的嘴。
所以……这是个什么东西？
安然和乌晓辰对视一眼，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影子转了几圈，突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停在了原地。
下一秒，他又朝安然所在的方向直冲过来。
安然大脑飞速运转。侧廊的光线昏暗，地板上有建筑投下的浓重阴影，根本看不见影子的动作和方位。
在这片区域里，影子在暗，他们在明，不论做什么都很难有胜算。
他咬咬牙，一把扣住乌晓辰的手腕，侧身就重闪回到了主廊道上。
不过已经太晚了。
安然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脚下多出来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轮廓模糊不清，只能大概看出是个人形。
而且，不管他做什么动作，那东西都会跟着他一起重复，还像模像样的。
安然：“……这是我的影子？”
乌晓辰非常配合地点头：“嗯，看样子是的。”
安然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嘴唇。
他的影子之前丢了，现在……又回来了？
他微微皱眉，随即转向乌晓辰，垂眸看了看小狼的脚下。
仍旧是一片颜色浅淡的地板。
看来乌晓辰的影子并没有回来。
他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已经可以瞥见的晚宴入口。
只是还没等他进一步的思考，脚下就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安然垂眸看去，只见自己的影子旁边不知何时已然多出来了另一个影子。这一次来的是影子怪物，长手长脚，空洞的圆眼睛一闪一闪。
看轮廓应该也是个宫女，不过穿戴的首饰更加复杂，地位似乎比先前的那一个要稍高一些。
尽管声音好听，她说起话来还是叽里哇啦乱七八糟。
安然面无表情地听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听懂。
乌晓辰这回自觉多了：“她问你是不是来参加宴会的，让你跟她走。”
说完，还眨眨眼睛补充一句：“她还管你叫殿下呢。”
安然没有说话，似乎对殿下不殿下也没有太大兴趣。他专注地看着地上的影子宫女，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抬眼看向小狼：“你跟她说句话，说什么都可以。”
乌晓辰愣了一下，没太明白安然的意思。不过他仍是蹲下身，对宫女用古埃及话说出了几个简短的词。
宫女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在安然身边彬彬有礼地叽里哇啦。
小狼疑惑抬头：“她怎么不理我？”
不等安然发话，他又试了一次。
宫女还是不搭理他，就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一样。
于是乌晓辰更疑惑了，直接伸手戳了戳宫女黑乎乎的手腕，见对方没跟她急，索性又拽了两下。
对方就像没感觉似的。
小狼：“……？”
我长得很像空气吗？
“不用试了。”安然看着这一切，已经得出了结论。他淡淡道：“她只能注意到影子的存在。在她眼里，你应该就相当于一团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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