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普奥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跟不信任。

  安然继续在他的皮毛上耐心地抚摸,但这次不是为了传达信息,是纯粹的安抚。

  不得不说他吸猫多年还是吸出了些技巧的。十多秒下来,乌普奥特虽然还是对他极度不信任,但好歹也配合了许多。他静静趴在座椅上,等待安然的下一步指令。

  安然思考一阵。看得出来这个墙壁人的智商其实不算高,他甚至不知道假装出租车司机起码要在乘客上车时问一下目的地。

  果然,即使几乎撞断了一根路灯杆,墙壁人依然自以为是地没有意识到自己露馅儿了。司机的座位上传来生涩沙哑的解释:

  “抱歉,我,刚上手,不,熟悉。”

  这不是不熟悉了。这明明就是用开灵车的手法开出租车,一路把人往地府送。

  安然微微抿唇,面不改色:“没事,我们都没受伤。”

  一面说着,他一面悄悄地伸手拉了拉车把手。

  与他想的一样,拉不开,车门上了锁。

  他在脑海里飞速思考对策,语调没有什么起伏:“我的狗好像有些晕车,你先停一下,我带他出去透下气。”

  前座的司机顿了一下,接着黑手抓着模特的胳膊,控制着模特给安然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子。

  “吐,这里。”

  安然看着那根勾着塑料袋的僵直手指,还有由于黑手用力过猛直接被从肩膀上扯下来的胳膊,心说这东西实在是智商堪忧。

  他接过塑料袋铺在乌普奥特跟前,假装漫不经心:“我刚刚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果然,此话一出,墙壁人立刻有了反应:“是,什么东西?”

  安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先根据已有信息胡说八道。他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淡淡道:“兜里的东西掉出去了,不太重要。”

  墙壁人开始急了:“什么,什么形状!”

  安然想到黑手之前在宠物医院掏他口袋时,有那么一瞬间,是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件物品的。

  瑞士军刀在另一边的口袋里,不可能是它。

  所以,那件物品的形状究竟是像硬币,还是像球形薄荷糖?

  安然咬咬牙,索性给了个二者共同点:“圆的。”

  墙壁人这下真着急了:“是,暗金色的,吗?”

  好了,这下不需要猜颜色了。安然淡淡“嗯”了一声:“不太重要,前两天考古挖出来的,随手放兜里了。”

  作为考古队员,他要真把文物随手放兜里,估计已经被炒鱿鱼一千八百次了。

  但墙壁人显然没当过考古队员,他也没这个觉悟。再加上智商等先天性问题,安然一说,他还真就信了。

  于是车倒退一阵,又是一个急转弯,“砰”的撞翻了马路另一侧的垃圾桶。

  这次安然早有准备,没让自己撞脑袋,也没让乌普奥特被勒吐。

  “落在,哪边了?”

  “白色酒店。”

  “怎么走?”

  “一直往前,第二个路口左转,走到头再右转,就能看见了。”

  出租车的前盖被撞得变形,引擎发动的时候,除了嗡鸣声还有零件撞在一起时叮叮当当的声音。

  安然怀疑这辆车也许不能坚持六公里。

  不过墙壁人非常自信,油门一踩,汽车越过垃圾桶和人行道,一头撞进了街边绿化带茂密的灌木中。

  安然:“……”

  他现在需要思考一下,该如何保证自己活着走完这六公里了。

  ——

  幸好是在夜间,白色所在的街区也不存在夜场之类的地方,马路上空荡荡一片,只有路灯乏味地泛着昏黄的灯光。

  墙壁人开着出租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撞飞了无数路灯栅栏垃圾桶,但好歹是没有伤到人。

  不过即便如此,在路过居民区的时候,他依旧引起了周边居民的注意。砰砰的撞击声引得几个睡眼朦胧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哑着嗓子,用英语或是阿拉伯语咒骂。

  “大半夜的,发什么酒疯啊!”

  “吵死了,让不让人睡觉了!”

  “讲不讲公德啊!就该把你们这帮人全都扔出去!”

  ……

  墙壁人见有人跟自己喊话,虽然不是完全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于是他愉快地按响了喇叭,还是拼命按,中间不带停顿的那种,吵醒了更多的人。

  喊的人更多,墙壁人干脆停车熄火,冲着居民楼一顿猛按。

  再有人喊,就继续按。喊得越响,按得越欢,整个一个恶性循环。

  居民区里一片混乱。

  安然:“……”

  他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已经麻木了。

  他担心这么个开车发会把刚刚恢复过来的乌普奥特勒死,于是干脆把小狼抱到自己腿上,用手护着。

  虽然这位埃及古神不算沉,在野生犬科动物里还算体重轻的,不过三十多斤压在腿上大半天,谁也受不了。

  安然的腿都被压麻了。

  他叹口气,伸手敲了敲司机座椅的靠背:“……别用喇叭跟人家吵架了,酒店要是有人来收拾房间,那么小的东西可能会被当垃圾扔掉。”

  为了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就很难再找回来了。”

  墙壁人一拍脑门:“有,道理!咱们,赶紧走!”

  一踩油门,撞翻了路边装饰用的花盆。

  ——

  只剩下两公里的时候,墙壁人总算是搞清了刹车与油门之间的区别,握方向盘的手也稳了许多。

  车的行驶路线虽然还是S形,但总归是没有再撞坏任何东西了。

  濒临报废的车拼劲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勉强停在了白色酒店的正门前。在安然把小狼抱下去的一瞬间,早就歪向一边的前盖“咔嚓”一声,掉在地上。前面的车轮摇晃两下,脱离了车身,摇摇晃晃地滚到一边。

  安然抿着嘴唇,想把车门关上。

  结果“咔嚓”一声,车门也掉地上了。

  这车是彻底不能要了。

  前座的墙壁人想要摇下车窗,奈何按钮已经失灵。他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干脆握着石膏模特的手,操纵着石膏模特一拳把窗户砸了个窟窿。

  力道没控制好,石膏手臂穿窗而过,飞了出去,降落在几米外的马路上。

  “你上去,拿,东西,下来给我。”

  似乎是觉得要求乘客给东西有点不合理,墙壁人补充一句:“算作,车费。”

  安然眼神微妙的扫过一眼马路上惨白惨白的石膏手臂和满地碎玻璃碴子,淡淡“嗯”了一声:“为什么不跟我一起上去拿?”

  墙壁人让死气沉沉的石膏脑袋晃了晃,权当是摇头:“我,不能让,人,注意到,我。”

  安然心说就您这开车技术,别说不引人注意了,明天早上就能上新闻头条。

  他调整了一下怀里小狼的姿势:“好的,你在下面等我。”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酒店。

  ——

  即便是半夜,酒店的大堂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安然一进酒店,立刻有面色焦急的服务生跑上前来:“您是0419房的安先生吗?”

  安然困惑地扫了他一眼:“是我。怎么了?”

  服务生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太好了您总算是回来了!我们之前一直在给你打电话,结果一直没能打通,都急死了……”

  安然想了想,他手机没电了,是打不通。

  不过……

  安然顺了顺狼毛,微微皱眉:“你们酒店还会关注客人离开房间多久么?”

  服务生面露尴尬:“不是酒店,是您的朋友,大半夜的跑到您的房间敲门,没人开门就直接把门撞开了。然后看您不在里面,一个个跟要疯了似的,又要查监控又要叫警察。我们经理怎么都劝不住,吩咐我在这边等着,您一回来就立刻带上去让您朋友看看。”

  安然:“……”

  听起来像是他那帮同事能干出来的事。

  他轻叹一声:“不用你带了,我自己能上去。”

  ——

  他抱着小狼上了电梯。乌普奥特已经被颠得清清醒醒,但还是腿软不想走路。他把爪子搭在安然的肩膀上,张着甜茶色的眼睛,好奇一般四处张望。

  安然冷着脸,一边觉得这位埃及古神真是麻烦,一边忍不住在狼脑袋上rua来rua去。

  动物的外表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尤其是对安然来说。

  安然对毛茸茸的动物完全没有抵抗力。虽然这位埃及古神前一个小时还在干扰安然工作并妄想把他弄死,但一看小狼走路晃晃悠悠地费劲样子,安然只能长叹一声,认命地把他抱起来。

  “叮”的一声,四层到了。

  安然从电梯厢里走出来,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楼层显示器。

  乌普奥特默默地把头扭开,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安然此刻并没有时间来计较之前的事。刚一出电梯,他就听见不远处秦羽撕心裂肺地哭嚎声:

  “为什么不让报警!啊?!你们是不是同谋!?是不是合伙把然哥给害了!?”

  然后是经理疲惫地解释声:“不是,这位客人,你报警警察也不会管的啊。安先生出去了才一个多小时,你就算立案失踪也不够时间啊。”

  “我不管!你给我报案,立刻报!”

  接着是考古队员一阵七嘴八舌。

  “查监控!”

  “必须想办法把凶手找出来!”

  ……

  秦羽把自己喊得缺氧,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扶着门框,仰天长叹:“然哥啊——,你……”

  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安然抱着一脸看戏表情的乌普奥特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声音凉飕飕的。

  “我怎么了?”

  ……

  秦羽:“!?”

  他抬起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摇摇晃晃的后退两步,一脚踩上了地上的巧克力包装纸,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他一个用手撑着地,满脸难以置信:“哎?……哎?!”

  哎了好半天,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安然:“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来。秦羽脸上突然出现了范进中举一般的表情,接着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酒店经理也探出头来,一看见安然,仿佛获救一般:“嘿,我就说是没事没事的。你们看安先生这不是回来了吗?”

  房间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一帮老考古队员带着个别实习生,个个动作僵硬的扭头看向门外,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像活见了鬼似的。

  安然用脚扒拉一下不省人事的秦羽,眉头微皱:“拿瓶凉水。”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酒店经理反应过来,进卫生间用牙膏杯接了一杯凉水,递到安然跟前。

  安然在屋里扫视一圈,把小狼放在了相对干净些的沙发上。他接过水,二话不说,手腕倾斜,一条水柱飞流直下,直直落到秦羽脸上。

  “我靠!”秦羽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来,用手挡脸,“我靠我靠,然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啊!”

  秦羽手忙脚乱的爬到一边去了。一屋子人还在盯着安然看。

  安然把杯子放到一边的柜子上:“怎么了?”

  程旭犹犹豫豫的开口了:“那什么,安副队长,你现在……是人是鬼啊?”

  安然挑眉:“你说呢?”

  秦羽在旁边已经嚎上了:“然哥活着呢,有影子啊!然哥过了十二点还活着,咱都不用死了呜呜……”

  喜极而泣了。

  程旭怪不好意思的,他咳嗽两声,试图转移话题:“咳咳,安副队长,你刚刚干嘛去了,怎么还带了条狗回来啊?”

  “回来的时候捡的。他把我巧克力吃了,刚刚去医院洗完胃。”

  程旭“奥”了一声。

  经理看了看周围,挠挠头:“那个,是不是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安然拦住他:“稍等一下。”

  他从电视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你们的护身符,都拿回去。”

  “还有。”他转向秦羽,“你之前那串假的琥珀手链还在吗?”

  秦羽还处于激动状态,闻言几乎扑过来抱住安然:“在的在的。怎么了然哥你想要?要假的干嘛我明天给你找真的去。您是天神下凡埃及古神复活,是我救命恩人啊……”

  安然:“……”

  你知不知道正是复活的埃及古神想把你弄死。

  安然懒得跟他废话,手一伸:“拿过来。”

  秦羽连忙浑身摸索,摸出一串手链,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到安然面前。

  安然接过手链,在手上转动着打量。手串上半透明的珠子颗颗饱满,呈现出温暖的暗金色。

  满足条件。

  秦羽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这串珠子光看成色没说,要不是邻居家玩这个的大爷放手里掂了掂,告诉我琥珀比这个重,连他老人家都看不出来呢,然哥……”

  安然打断他:“多少钱买的?”

  秦羽立正:“二百五。”

  ……可真是个吉利数字。

  “这个给我,我把钱转你。”安然又在口袋里摸了摸,“你有没有国内那种金色的五毛钱硬币?”

  “有有有。”

  “行。”安然看了看手里的手链和硬币,“你和程旭跟我下去一趟。张严,你帮我看一下狗,别让他乱吃东西。”

  趴在沙发上的乌普奥特幽怨地看了安然一眼。

  ——

  电梯前。

  秦羽和程旭站在安然身后,悄摸地看着他用瑞士军刀把手串的绳子割断,一颗一颗地挑选着散开的珠子。

  他把最令他满意的那一颗单独拿出来,剩下则统统放进口袋里。

  秦羽朝程旭使眼色:你觉得他在干嘛?

  程旭摇摇头。

  安然收起瑞士军刀。通过镜面似的电梯门看见了两人的小动作:“你们俩在干什么?”

  秦羽和程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没什么。”

  安然也没追究。电梯到了一层,门开了,三人一起踏上了大堂铺了毯子的地面。

  “对了,”走了一会儿,安然像想起什么不要紧的事一样,随口来了一句,“等下看到奇怪的东西,吃惊别表现出来。”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透彻,他又解释了一下:“你们别出声就好。”

  还不等秦羽问那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已经出了酒店大堂和停车场。

  于是他们就看见了那辆仿佛是从车祸现场搬过来的车。

  程旭秦羽:“……!”

  安然示意他们站在原地别动,自己则走上前去,敲了敲碎得乱七八糟的车窗:“我把东西带来了。”

  于是程旭和秦羽就看见了一个石膏模特的……后脑勺。

  一只黑手伸出来,把那个后脑勺转动一些,让他死气沉沉的五官对准窗外。

  秦羽远远的瞪着车里的石膏模特,嘴张得老大,却不忘安然的嘱咐,自己死死捂着嘴。

  然后就一声不响的晕过去了。

  安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微微抿起嘴唇,没有回头。他从口袋里摸出那颗选好的珠子和那枚五毛钱硬币,放在手掌中,摊在车窗面前。

  墙壁人看到东西,立刻操控着石膏模特伸手去抓。在发现石膏模特的手指无法弯曲时,索性放弃了最后一层伪装,伸出黑手,一把抓过那颗伪造的琥珀珠。

  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五毛硬币。

  他沙哑地咕哝几句,可能是在说谢谢。

  接着,引擎发出□□一般的响动。那辆出租车居然还能移动,歪歪扭扭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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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人在看,可以给个评论吗?

  这个没过签在考虑重开,不过有人愿意看就会百分百更完()

  (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