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 两头靠在一起悲伤啜泣的巨龙缓缓抬起了头。

  “亲爱的,这个气息是...”雄龙眼含泪花。

  雌龙则已经满面惊喜,尾巴上扬:“是我们的宝宝!!!”

  他们同时转过身, 张开粗壮的前臂, 准备迎接他们想象中的一记飞扑——可爱的宝宝身体柔软,有着毛绒绒的小犄角、肥肥的大尾巴, 叫声奶呼呼。

  却不曾想,一团漆黑庞大的阴影遮天蔽日, 挡在了他们面前, 让他们瞬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咧开的嘴也跟着缓缓合上了。

  岚冬默不作声地蹲在那里, 微微眯缝起血红色的眼睛, 大尾巴卷着自己的身子,观察着面前的这两条龙。

  嗯...是爸爸妈妈没错,只是他们怎么变这么小了。

  这是两头非常漂亮的龙——雄龙浑身覆盖着深蓝色的水晶甲, 雌龙则通体雪白, 长着一双深樱桃色的圆眼睛。

  他们的尾巴倒是并不粗大,此刻互相纠缠在一起,显见他们关系极好。

  “爸爸、妈妈。”岚冬再次开口了, 将脑袋稍微低下, 尽力与对方平视。

  两只龙非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好半晌,才非常不确信地问:“宝、宝?”

  “是我。”岚冬的大尾巴不高兴地拍了拍地面。

  光是这一个动作,他们脚下的土地就轻微震动着。

  而面前两条龙的反应也非常大,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 看看宝宝又看看自己的配偶。

  “亲爱的,这真是我们的宝宝?”

  “怎么会这样, 在我印象中,宝宝明明还是这样...”

  雪白的雌龙说着,用爪子比划了一下——巴掌大、小黑球球、软弹软弹。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被你们无情抛弃多年后——”岚冬彻底怒了,张开血盆大口:“你们的宝宝,已经长得非常、非常、非常大了呢!!!”

  两只龙被扑面而来的龙威震得缩头。

  但雄龙连忙解释起来:“不,我们并没有抛弃你。”

  说到这里,他们的表情都有些歉疚,尾巴耷拉着:“那时候,发生了一些意外...”

  若干年前,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个名叫“龙岛”的岛屿上,那座小岛的山上住满了龙,非常热闹。

  但龙之间的争斗也相当频繁,崇尚暴力的恶龙们时常互相斗殴,动不动就用魔法狂轰乱炸,放火烧山。

  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让需要安宁的龙父龙母非常苦恼,为了平静的生活、幼崽的健康成长,他们决定要举家搬迁,彻底离开这座岛。

  他们没将这个决定告诉任何龙,自然也包括了自家小嘴叭叭叭的幼崽。

  因为崽一旦知道了,必定会尖叫着通知全岛:“岚冬要搬家啦!搬去漂亮的新洞府啦!再见啦龙龙们!你们再也见不到岚冬啦!叽叽叽桀桀桀!!!”

  而这样一来,那些觊觎龙崽的饿龙们肯定会抓紧机会,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走他们的宝宝,做成小龙卷饼吃掉。

  他们选定的是一座距离龙岛上万里远的深山。

  出发那天,他们默默打点好一切,并将还在熟睡的龙崽塞进了包裹里,打包捆好——接下来要飞上很长一段时间,刚学会飞行的崽显然飞不了这么久。

  出发以前,他们明明再三确认过许多次,崽一直乖乖缩在那里睡大觉。

  结果历经千辛万苦,抵达新居以后,他们再次解开包裹,却怎么也找不到崽的踪影了。

  两头年轻的成年龙彻夜哀嚎,抱头痛哭,沿路寻找,他们认为崽是掉在了半途中,但怎么也找不到。

  “等我们再回到龙岛,已经是一周后了。”深蓝色的水晶雄龙啜泣着,“其他龙都说,他们没有见到你。”

  “因为我已经离开了。”岚冬沉声说。

  他也出发离开龙岛,去找他的笨蛋父母了。

  结果自然谁也没找到谁,他们就这样分别两地,天各一方了上百年。

  “一定是在你们打包行李的过程里,我醒过来了,然后偷偷溜出去玩了。”岚冬说。

  “是的,没错。”他的妈妈歉疚地挠挠脑袋,“你爸爸在检查的时候,把一团黑色的手帕当成你了...你知道的,都是又黑又小的一团。”

  岚冬仍然感觉荒唐而无语。

  但这确实非常像龙这个种族会干的傻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岚冬问起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大概十余年前,我们发现了你居住过的这个洞府,但你似乎已经离开了。”龙爸说,“我们原地等待了很长时间,守着你洞府中的财宝,不让其他可疑龙靠近。”

  “然后大约是在去年,有位路过的善良女巫教会了我们最高阶的传送魔法。如果顺利,它能将我们传送到你所在的世界。”龙妈说着,用爪子在地面上粗略地画起那个传送阵的图案,“于是,我们便带着整座山来到了这里,但我们认为自己又搞错了——大家都说,这片大陆上根本就没有龙。”

  而这个如此强大的传送魔法,他们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于是,这双陷入绝望的龙夫妇便为爱崽立了碑,计划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余生。

  “幸好,我确实在这里。”岚冬听完,非常无可奈何地说,并用人类社会学来的规则教育他们:“爸爸妈妈,在与孩子走丢以后,最好的做法是在原地等候噢。除此之外,你们也可以张贴寻龙启事,或者委托专门的团队寻找。”

  “寻龙启事的话...我们有准备噢。”龙爸说着,从逆鳞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小心翼翼递了过来。

  岚冬接过一看,纸上果然用歪歪扭扭的龙语写着——

  [重金寻龙:

  纯黑幼龙,破壳约96周,未换牙,特征为大尾巴、红色圆眼,叫声甜美,喜食肉蛋奶,在该大陆某处丢失...]

  底下“惟妙惟肖”地画着幼龙的肖像。

  “你们自己看看。”他叼着这张寻龙启事,眯缝起双眼,现出恶龙危险的竖瞳,“和现在的我像吗?”

  两夫妇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啊!!!”大黑龙站起来,“嗷”一声恶龙咆哮——真是气死龙啦!

  ……

  这天夜里,整片山脉栖居的近十条龙被召集而来,共同筹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岚冬有很长时间都没见过这么多龙,他待在他们之间,感觉到些微的不自在。

  不过,莱温兴许才是最不自在的,作为在场唯一的精灵族,他几乎无法听懂龙之间的语言,只能非常安静地享用蔬果大餐。

  “看看,金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那是一只精灵。”

  “他闻起来有种非富即贵的味道,不错不错...”

  “我劝你们最好别打他的主意,他完全有能力把你们摁在地上打。”那条红龙心有余悸地说,“并且,他是岚冬大人带来的。”

  几条龙顿时变了脸色:“什么?竟然是那位大人的战利品!可恶可恶!我等罪该万死!”

  岚冬原本正忙着将一块鹿腿肉用火烤熟,递给他常年吃生食的父母尝尝。

  听见部分谈论,他大尾巴一扫,像护崽那样默默兜过了他的精灵——这是属于嘟比嘟的!快走开!

  莱温轻轻抚摸着他尾巴上漂亮的鳞片,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有条上了年纪的老龙大胆发问了:“岚冬,这位是你的...妻?”

  他们都非常好奇,这到底是抓回来的战利品,还是正儿八经的配偶——通常来说,龙的配偶也会是龙,但有不少花心龙喜欢抓一些长相漂亮的人类回来玩乐。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的龙都像岚冬的父母那样专情。

  没想到岚冬恨恨回过了头,非常不满地告诉他们:“这是我丈夫。”

  这群蠢龙的眼神可真不好使,连公精灵和母精灵都分不清了。

  他说完,尾巴却有些愉快地翘了起来,左右摇晃——反正莱温也听不懂,桀桀。

  “什么?!!!”这群龙听了大为震惊,愣愣张着嘴好半天。

  这时换作那条红龙大胆发问:“那么,大人才是妻?”

  岚冬几乎将他一尾巴掀飞,张大嘴喷出火来:“我也是丈夫!”

  这群龙很快陷入了久违的混战,虽然只是玩闹,但动静也非常大,感觉整座山都在摇。

  莱温相当淡定,仍然坐在铺好的野餐布上,打包嘟比嘟待会要吃的一些夜宵。

  “真不好意思,我们的宝宝有些调皮。”雪白的雌龙在这时候低头对他说。

  莱温没有听明白,但是非常礼貌地回以一笑,并真诚地说:“谢谢你们生下嘟比嘟。”

  两夫妇面面相觑,愉快地甩动着尾巴:“所以,你们彼此结合了,对吗?”

  在龙的世界里,是没有婚姻概念的,结合就算是亲密关系了。

  两头巨龙一齐用非常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和嘟比嘟非常相像,都有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

  “嗯。”莱温于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们当场陷入了狂欢,与彼此紧密地贴在了一起:“太好了!亲爱的!我们的宝宝长大了!”

  “看上去是非常温柔的好精灵,相信他一定会对宝宝好的。”

  “只是不知道,精灵和龙结合以后,会生出怎样的宝宝呢...”

  “也许不会生出宝宝吧,他们看上去都是雄性,如果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

  “真可爱呀,宝宝也有自己的男友啦!哈哈!”

  莱温听着他们“呜呜嗷嗷”地讨论着,不自觉地再次露出笑容。

  真好,嘟比嘟重新见到了他的爸爸妈妈。

  他转过头去,看见远处漆黑的大龙正和各式各样的龙待在一起,大黑龙扑扇着翅膀,将同族压制在下边,玩得不亦乐乎。

  岚冬今晚确实非常高兴,他就像是回到了“龙岛”——虽然那上面坏龙不少,但也有玩耍打闹的同伴。

  并且,在他眼角的余光里,他能一直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正待在附近注视着自己。

  他忽然就想起莱温说过,长大的过程中除了分别,还会有接连不断的重逢。

  这是时间施加给世界的神奇魔法。

  等到他把这一群龙全部放倒,他也玩累了。

  巨大的黑龙收起翅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来吃肉,偶尔瞥一眼自己的父母。

  “我们的宝宝真棒真强!勇猛无敌!”龙爸爸咧开嘴夸赞道。

  “哼哼。”大黑龙仰起脖颈,吞下一大块肉,大尾巴摆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一些儿。

  “岚冬,”龙妈妈沉思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开口问:“和我们走丢了以后,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在那样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幼小的龙宝宝是怎样独自成长的。

  岚冬停下咀嚼的动作,尾巴稍微降下来些许,但他只低落了一小会儿。

  “是的,爸爸妈妈。”他说,“但是幸好,我被一只精灵捡到了。”

  两夫妇都露出惊喜又欣慰的表情,尾巴也跟着一起悠然摆动。

  三只龙蹲在一起,背影看上去分外和谐。

  -

  直到午夜降临,这场晚餐才算结束。

  岚冬的爸妈将其他龙赶回了结界往下的区域,随后,他们也告退了:“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你和莱温吧。”

  说完,他们也张着翅膀向下飞去了,这片山脉非常广阔,他们的洞府被安置在半山腰上。

  岚冬其实有一点点可惜,他还想和阔别许久的父母交谈,但他也意识到,这样兴许会冷落了莱温。

  他于是变回了人类形态,拉过了莱温的手,像是带人参观房子:“来看看嘟比嘟的洞府吧。”

  他们经过短暂步行,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山洞,洞口安有漂亮的石门,上边镶嵌着许多闪闪发光的名贵宝石。

  “龙龙请进门。”岚冬说,然后解释:“这是我设置的咒语,大家都想不到这么简单。”

  莱温笑了,说:“因为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把事情想得复杂。”

  面前的石门应声向两边打开,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无比宽敞的洞府。

  虽然岚冬离开了许多年,但他的父母显然有替他精心打理,于是这里看上去与记忆中毫无分别。

  古老的树,石头台阶,亮橘色的地灯中,是荧光闪闪的火元素在跳动,地面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大袋金币——这自然只是装饰的一部分,更多的宝藏早已被龙悉心藏好。

  在洞府的右侧,还有一处半露天的古朴水池,月光轻柔地撒落在清澈的池水中,这显然便是龙的浴室。

  再向左看去,便是巨龙真正的寝宫,岚冬所有的藏品都在原处,包括墙上的一张巨幅羊皮地图。

  他的卧榻上铺着填满灯芯草的垫子,以及数不胜数的圆圆金币,大概没有龙会不喜欢睡在这样的地方。

  “大概,就是这样。”岚冬介绍完,表情微微腼腆,然后非常有主人精神地说:“如果这里,有什么是你喜欢的,可以随便拿走。”

  莱温查看着,他感觉视线可及的所有角落,都堆满了在王宫都罕过的珍宝。

  有不少甚至自发地闪烁着微光,让整个洞府变得更加明亮。

  岚冬弯起眼睛,大尾巴不自觉地冒了出来——怎么样,莱温?被嘟比嘟这泼天的富贵给震惊得说不出话了吧!

  莱温收回视线,蓝色的眼眸看向他,说:“这是非常气派又舒适的寝宫,如果嘟比嘟有一天抓来了王子,那位王子说不定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王子?”岚冬皱了皱眉,“这种时候提其他人做什么?”

  他想起自己那些劣迹斑斑的同族,担心莱温会误会,于是说:“我对闯进城堡抓公主这种事,不怎么感兴趣——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男孩。不过当然,我也不会去抓王子,因为...我已经有莱温了。”

  最后那句话说得非常小声。

  在这样安静空旷的洞穴里,莱温却听得清晰,他笑了,白皙的面颊红润起来。

  岚冬觉得,这样的莱温非常好看,这让他的心跳得非常快,并且也跟着感到脸热。

  尤其是当莱温说:“我也一样。一直以来,我喜欢的都只有嘟比嘟。”

  这还是岚冬第一次听这样直接的告白。

  这下他觉得就连脖子都变热了,他的大尾巴尖非常不自在地在地面扫来扫去。

  天啊,好想要...

  但莱温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伸过手来,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岚冬很喜欢这样的抚摸,轻微垂下纤长的眼睫,莱温的指腹偶尔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耳垂,或是他的嘴唇。

  他的喉结轻微滑动,在感觉到舒服的同时,感觉到有种奇妙的暧昧与焦灼正纠.缠着他,让他感到难以满足。

  “莱温...”他抬起眼,“为什么一直摸我的脸。”

  “因为很软。”莱温说,他的神情非常专注,如同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岚冬于是耐心地任由他再摸了一会儿,直到他尾巴扫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那我也要试试。”他说着,伸过手去,效仿莱温的举动,触摸莱温光滑的脸颊,手指轻轻捏上他的精灵耳。

  莱温在这瞬间呼吸顿了顿,随着龙的摩挲,他的耳朵变得越来越红。

  但是这样显然是还不够的。

  岚冬很快再次抬起眼眸,近距离看着精灵的脸,欲言又止。

  而对方也在这时抬眼,并且抿唇笑了:“嘟比嘟,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岚冬皱皱眉,他只是非常不好意思——因为他产生了非常巨大惊人的念头,他担心莱温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他决定稍作妥协,伸手抱住了对方,并将下巴搁在了莱温的左肩,如同一个心思纯良的乖孩子,正在向爱人撒娇。

  莱温非常顺从且高兴地回抱住他,改为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

  他们因此离得更近,近得能明显感觉到难以忽略的变化。

  “嘟比嘟,”终于还是莱温再次开了口,“今天晚上,我们睡在这张卧榻上好吗?”

  “好。”岚冬答应着,悄悄蹭了蹭对方的脖颈,像他之前常做的那样。

  于是没过多久,他们便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侧身倒在了金币堆里。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金币铺成的卧榻不那么规整,他们躺在上面,有种随时要往下陷的感觉。

  “他们说,你是我的战利品。”岚冬说。

  “他们完全可以这么说。”莱温没忍住,先吻了他的眼皮。

  然后是额头,鼻尖、脸颊。

  到嘴唇位置时,他故意停顿了。

  “为什么不继续了?”岚冬仰躺着,依旧揽着他。

  “因为我有预感,今晚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莱温稍微坐起来说,“我还不太确定,你是怎么想的。”

  “那么,莱温想要什么?”岚冬非常认真地问了,他担心他们想的很不一样。

  莱温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拨开,垂眸低声坦白:“全部。”

  龙的大尾巴不慎扫落了部分金币。

  “嘟比嘟呢?”莱温问,然后笑了,“嘟比嘟不肯告诉我,所以,我不知道可以到哪一步。我不愿冒犯你,或者是强迫你,我想要依旧做个好莱温。”

  “但是,莱温。”岚冬在这时候回过神,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带回来一些儿,“你可以尽管试一试,因为我想...今晚你做的所有事,我都会喜欢的,包括疼痛。”

  在对方回应之前,他先吻了吻对方的唇,并且翻身,将莱温压在了金灿灿的金币堆上。

  “莱温刚才提到了‘全部’。”他脸红红,却严谨又认真地向对方确认了一遍,“也就是说,嘟比嘟今晚也可以为所欲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