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伯格的期末考核时间跨度很长。

  每个课程的结课时间都不太一样, 有的课早早安排了考试,比如飞行课、变形课这类课程,因为它们的教授迫切地想飞回家过圣诞。

  而有的课进度相对慢, 快到十二月中旬还在上最后一节。

  斯威夫特教授背对着满墙的数学符号与算式, 面带温和慈爱的笑意,如同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一批小仓鼠:

  “孩子们, 以上这些,便是我们本学期学过的所有知识点了!”他搓搓手, “相信掌握了它们, 你们一定会在一周后的考核中表现得很出色!”

  他的“小仓鼠”们睁着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了又眨, 偶尔点个头, 模样就和他们初次进入这间教室时一样——面带崇敬与迷茫。

  教学墙上的这些数学符号都由魔法写就,散发着莹蓝色的光,如同某种神秘的图腾。

  波利斯一脸震惊, 他的羽毛笔正自己飞快运动, 把墙上的内容原封不动抄到了课本的空白页。

  岚冬则愣愣地坐在第一排,他的稿纸上有许多感叹号。

  自从计划要考第一后,他下定决心要认真上斯威夫特教授的最后一堂课, 并试图通过这短短两小时, 破译魔法与数学之间的奥秘。

  于是他特地和两个伙伴坐到了第一排,调动起十二分专注与耐性——这对龙来说实在太难得了,就连李都很吃惊。

  结合李写下的乘法口诀表,龙花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解出了一道需要用到二位数乘法的题目。

  这让岚冬大为欣喜, 尤其当他发现自己算出的得数,正好与墙上给的答案一模一样!

  太棒了!嘟比嘟!真是天才龙!

  算数水平击败了全大陆99.9%的龙!

  岚冬满意地看着稿纸上自己努力演算的笔迹, 然后抬起头,准备看下一题。

  下一题...岚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笑容逐渐消失。

  在他毫无所觉的间隙,斯威夫特教授竟然把整面墙都给写满了!

  岚冬的视线迅速掠过一堆古怪的符号,打算强行跟上老教授的进度,听他讲最后一道题。

  “聪明的孩子们,你们一定发现了巧妙的解决方案。”斯威夫特精神饱满地说,“没错,就是复合函数求导,你们太棒了。”

  什么?

  岚冬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刻钟,斯威夫特仿佛在用另一门语言讲话,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看似毫无章法地组合在一起,然后不知怎的,就得出了一个无比确定的结果。

  “噢!”波利斯两眼放光,又快速把解题过程抄了下来。

  岚冬则是默默放下了羽毛笔,感到无比的沮丧。

  完了。

  在他成为年级第一的道路上,出现了最大的阻碍。

  下午五点,让人头昏脑胀的数学课总算结束,但整间教室里的学生基本都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窗外天已经全黑了,教室里的烛火自动点燃,学生们这会儿几乎全围在李的身边,听他给他们讲题。

  “原来是这样!”其中一个女孩惊呼,“刚才我一直没想明白这个点,这下我终于感到豁然开朗了!”

  “太了不起了,李。”另一个男孩说,“我感觉你讲得比斯威夫特教授要通俗易懂多啦,这下我应该能及格了。”

  “还有这一题,为什么不能用这一条公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与教室内热烈讨论的情形对比鲜明,岚冬整条龙疲惫地坐在教室外的围栏上,双腿自然垂下,偶尔晃几下。

  隔了会儿,波利斯也走出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又要下雪了。”

  龙点点头,侧过脸看向走廊尽头的落地窗,云堆积起来了,厚厚一层。

  吸血鬼与龙的耳朵都很灵,他们听见走廊尽头传来斯威夫特教授的说话声。

  他似乎正在与艾登教授聊天。

  “是的,我的‘神奇魔法与数学原理’课也终于结课啦,真期待圣诞节假期的到来!”斯威夫特教授愉快地说。

  “可别高兴得太早,你还有期末考核要准备呢。”艾登教授说。

  “哈哈!你提到了期末考核!”斯威夫特教授很是高兴,“我可早早把考核试卷准备好啦,这就是笔试的好处!我只需从我的办公室里将它取出来,用“好事成双咒”变出三十份来,发给我的孩子们。噢我必须告诉你,他们可聪明啦...”

  两位教授绕过走廊转角,下了楼梯,声音彻底远去了。

  在走廊的这一头。

  龙与吸血鬼默默把头转了回来,无声地对视,在昏暗的长走廊里,他们的眼睛都幽亮幽亮。

  ……

  午夜十二点。

  岚冬刚通过水晶球与莱温道了晚安,床边的窗户就被轻轻敲响。

  他小心翼翼推开窗户,外边是一只黑漆漆的小蝙蝠,正用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波利斯。”岚冬用气声喊。

  小蝙蝠扑了扑翅膀,示意他“快快行动”。

  “马上来。”岚冬说完,脑袋缩回去,趴到挑空层的围栏边上,朝下看了眼。

  李睡得非常安详,并不知道这两个坏蛋的“惊天大计”。

  他们自然没有告诉李,因为李是好孩子,不适宜与他们同流合污。

  而且,深夜离开宿舍,这是违反校规的事情。当然,在期末考核前偷看试卷也是。

  为了不变得太坏,龙暗自决定,他只悄悄看一眼。

  岚冬原地幻化成巴掌大小的黑龙,毅然决然地飞出窗户,伸过爪爪,与小蝙蝠的翼手击掌。

  两个小动物便一同张开翅膀,向悬挂着圆月的夜空飞去。

  幸好,傍晚天边酝酿的那场雪并没有下起来,他们很顺利抵达了星云塔楼——斯威夫特教授的办公室便位于这里。

  波利斯在傍晚为他们留好了出入的窗户——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只留了一条小缝。

  小蝙蝠从窗缝灵活地钻进,小黑龙紧随其后,脑袋通过了,大尾巴却被无情地卡住。

  “giao!”他大叫,然后立马用一双黑爪爪捂住了嘴巴。

  四只小眼睛都警惕地左右转了转,等确定没有暴露行踪,小蝙蝠才倒回来,咬牙切齿地推窗户。

  龙的胖尾巴总算得以抽出,被夹得有点儿疼,他左右晃了晃。

  随后,他们飞到斯威夫特办公室的门前,那是一扇厚重的大木门。

  这自然难不倒魔法师龙,他衔着自己的魔杖,嘀嘀咕咕说咒语:“龙龙请进门。”

  在大木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门,就好像人们家里安装的宠物通道,小黑龙得意地将它推开。

  桀桀!太容易啦!

  嘟比嘟将来也许还能当个飞天大盗。

  两只小动物依次进入办公室,然后就被面前堆积如山的书本、稿纸资料给吓坏了。

  但他们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来都来了,肯定要有点儿收获。

  两双圆眼睛沉默对视,小黑龙向左挥了挥爪爪,小蝙蝠马上会意,飞到右边去展开“搜查”。

  龙则一头扎进左边的抽屉里,一双小黑爪灵活而迅速地翻动着,如同一台点钞机器,他的大尾巴便放肆地拖在外面——如果这时有人走进来,他一定会被揪住尾巴,当场抓获。

  “嗷呜?”有吗?小黑龙问。

  “吱吱。”没有。小蝙蝠回答。

  “呜呜...”好气噢,再找找。小黑龙又钻进另一个大箱子里。

  那个大箱子里塞满了学生的旧试卷,散发着一股油墨味儿,龙把脑袋钻出来,甩了甩:这里也没有。

  “叽叽!”小蝙蝠忽然发出狂喜的声音。

  “嗷噢?!”小黑龙也跟着狂喜,连忙飞过去。

  小蝙蝠从书柜夹层里叼出一份试卷,转过来给他看。

  龙在看清“神奇魔法的数学原理期末考核卷”时,双眼发亮,翅膀疯狂扑扇:太棒了!波利斯!快来庆祝的贴贴!

  小黑龙侧过右边身子,小蝙蝠马上侧过左边身子,两团黑糊糊的家伙轻轻一碰,同时兴奋得旋转起飞。

  “桀桀桀”与“吱吱吱”声传遍整个办公间。

  突然,大木门传来了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提着灯的斯威夫特教授哈欠连天,今晚轮到他夜间巡逻——米莉伯格没有专门的守卫,这项工作总是由教授们轮流去做。

  斯威夫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查看书桌的背后,非常困惑地挠了挠头,然后又走向高高的书柜。

  小蝙蝠后背紧贴着书柜的侧面,几乎要被吓晕过去,冰蓝色的圆眼睛不住地颤抖。

  小黑龙紧闭着眼,伸过爪爪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千万不能暴露!

  书柜本来就是黑色,斯威夫特教授什么也没看见——当然,只要他手里的提灯再拿近一寸,就能照见自己聪明可爱的学生。

  “真奇怪。”斯威夫特又打了个大哈欠,嘀咕着,“明明听见有老鼠...”

  两只“大黑耗子”一动不动,直到听见斯威夫特的脚步声远去,办公室被重新落了锁。

  “呼——”他们同时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

  看样子,此地不宜久留。

  小蝙蝠重新叼出卷子,上边一共有十道题目,许多数字,龙迅速扫过,根本记不下来。

  有了。

  他抬起黑爪爪,向着试卷,学着斯威夫特教授的语气:“好事成双~~”

  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试卷瞬间从一张变成了两张。

  龙张嘴叼过:“桀桀!”

  他们原路返回,顺利消失在了米莉伯格的黑夜中。

  ……

  李到底还是得知了他俩干的坏事。

  因为他们尽管偷来了试卷,但卷子上只有问题,没有答案,于是只能想方设法钻研。

  钻研起来,才知道连题目都读不懂,只能够悄悄去问李。

  “波托贝洛,埃墨森,这是作弊。”李罕见地严肃道,眉也紧皱着,“这对其他学生来说,是非常非常不公平的事情,我不会帮助你们。”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够耷拉着脑袋,拎着卷子去角落讨论。

  “这题、这题、这题还有这三题。”波利斯指了指,“好像都是教授最后一堂课讲过的原题。”

  一共六题,只要答对五道,就能过及格线。

  看来斯威夫特为了让孩子们通过考核,也算是煞费苦心。

  “幸好,波利斯那天全部都抄下来了。”波利斯掏出两张稿纸,“我们需要把这六题背一背。”

  岚冬接过,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头疼得厉害——但是,必须得记下来。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龙都像念咒语一样,默默背诵着解题过程,掰着手指数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剩余的时间,他就和波利斯一起泡在图书馆里,研究剩下的四题怎么解,他们翻了许多相对浅显的数学类书籍,通常解一题就要花去一整天的时间。

  莱温说的没错,每个人、每条龙擅长的领域是截然不同的。

  “我知道了!”龙拍拍桌子的边缘,摸过羽毛笔开始一通狂写。

  他发现,虽然很不擅长算数,但能解出问题的答案,依然会让他很高兴。

  为了确保答案正确,他们只能又跑到李背后去,揪他的黑长发,一通软磨硬泡:“答案是126,对不对?对不对?”

  “第三题是七只羊,是吗?是吗?”波利斯也探头。

  李正站着灶前,慢慢搅拌着锅里的老鸭汤,被吵得没有办法,拿过试卷来瞥了眼。

  他只看了十几秒钟,然后塞回到他们怀中,笑了:“要喝汤吗?数学天才们?要喝便快快去拿碗来。”

  龙和吸血鬼顿时欣喜若狂,几乎得意得乱蹦,冲去拿碗和汤匙——李熬的汤特别特别好喝!

  公共厨房门外,其他几个男孩儿探出头来,又是一副渴望的饿鬼模样。

  李先给两个数学天才舀上满满两大碗,再默默给自己添了一碗。

  眼看那几个男孩儿饥肠辘辘,李转身取来一双长筷,伸进锅里。

  “喂,你们看,那是魔杖吗?”一个男孩悄声问同伴。

  “嘘,人家的事你别管。”另一个男孩说。

  李夹出被熬干的鸭,放进大碗里,递给他们。

  他们瞬间相当感动:李真是太好心肠啦!竟然把最珍贵的肉留给他们吃!

  这边,岚冬和波利斯吨吨吨喝完一整碗,又把碗递过去:还要一碗。

  李抿唇笑笑,再给他们添满。

  -

  “神奇魔法的数学原理”这门课的期末考核如约而至。

  因为连夜解出了最后一道大题,岚冬和波利斯都险些睡过头,不明白考试为什么要安排在大清早——他们的脑袋甚至都还不太清醒。

  李走在前面,帮他们找考试的教室,回头一看,这俩人都哈欠连天。

  “文具都带齐了吗?”李问。

  “带齐了...”他们出示羽毛笔,以及一沓用于演算的草稿纸。

  岚冬的草稿纸是浅绿色的,有绿叶的印花。

  李叹了口气,说:“要用考试规定的纸,你们又没有认真听。”

  他们两个互相看看,果然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但只能收起了自己好看的稿纸,从李手里接过几张茶黄色的纸。

  这种“考试规定用纸”,摸上去不仅非常粗糙,还闻着有股怪怪的味道。

  岚冬皱了皱眉,勉强接受了——幸好,他的考前准备相当充分。

  他决定用半小时把整张卷子写好,然后飞回去睡回笼觉,或者...去找莱温炫耀一下。

  这几天他忙着学数学,莱温也忙着安排草药课的期末考核,他们只在水晶球里见过对方的脸。

  龙想着,进入了考场。

  他们三人几乎是来得最迟的,教室里人已经到齐,每个人坐的位置都与其他人隔了非常远。

  斯威夫特教授亲自监考,他捏着拳头,为大家打气:“孩子们,问题都不难,我相信你们。”

  岚冬挑了最后一排的老位置坐下,感到无比放松——确实,不怎么难呢。

  老教授挥一挥魔杖,三十张期末考核卷从天而降,学生们纷纷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它们。

  岚冬也从容地抬手接过,写下潇洒漂亮的签名:嘟比嘟·L·波托贝洛。

  然后,他便愉快地将羽毛笔落在第一题下边的空白区域,正准备默写已经背好的解题过程——

  他很突然地停了笔。

  因为,卷子上给的图画与他看见的完全不同。

  他和波利斯拿到手的那份,上边画了几只可爱的小羊,第三题的内容就是关于羊的。

  但现在没羊了,只有一群小老鼠。

  龙把卷子翻来覆去,最终,在顶头位置看见了这样一行小字:b卷(专为防盗设计,啊哈!)

  岚冬:“……”

  所以,按照理解,他们偷到的...其实是a卷。

  完、完了。

  龙一颗心瞬间凉了大半。

  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总不可能弃考——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年级第一的位置,并且也不想挂科。

  如果挂科,明年他将有幸再见到温和慈爱的斯威夫特教授,在让龙头昏脑胀的数学课上。

  岚冬很快从崩溃中振作起来,重新摸过羽毛笔,开始读题目。

  费了一番功夫,他顺利解出了其中的四题...幸好,他花了许多时间钻研。

  现在,只要再解一题,他就能及格。

  “孩子们,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刻钟时间噢。”斯威夫特教授发出了善意的提醒。

  岚冬顿时心脏狂跳,急急忙忙去找他还会解的题目——要来不及了!

  这时,他意外看见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女孩,她手里的稿纸竟然是蓝色的。

  奇怪,不是说了要用考试规定用纸吗?

  岚冬来不及多想,摸过自己那手感粗糙的“黄纸”。

  在他急匆匆落笔前,上边忽然浮现出了一行清秀好看的字迹——

  “你们俩解到哪一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