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大佐的提前死亡, 让驻扎在上海的倭国军队乱了好一阵,虽然给了隐藏在上海的组织成员们一些喘息的时间,可很快, 梁思渡又得知了一个不详的消息。

  ——原本要在一个多月以后才会出现在上海的军事大将渡边雄一, 会提前到达。

  一瞬间,之前为了刺杀渡边雄一的的所有准备都全部要打水漂。

  任绍华一下课就冲进了梁思渡的办公室,连忙将所有的门窗都锁死,“梁老师, 这下怎么办?”

  渡边雄一和山口大佐不一样,山口大作虽然也有着杀了很多夏国人的“傲人战纪”, 可和渡边雄一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同于山口大佐的直接枪杀了一城的人, 渡边雄一最为恶劣的地方是他拿夏国的活人做人体实验。

  他派人抓了那些年轻力壮的夏国人, 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日复一日的给他们身体当中注射病毒,以此来制造出威力无穷的毒气弹。

  最后他还把这些毒气弹运用到前线, 让这些用用国百姓的性命研制出来的病毒,成为杀害夏国军人的秘密武器。

  他犯下的滔天罪孽,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每一个有血有肉的夏国人都恨不得啖他的血!吃他的肉!

  因为他身边随时随地都有着大批的倭国军人保护着, 夏国人几乎找不见可以刺杀他的机会。

  而渡边熊一此次从北平来到上海,势必要从火车上下来。

  火车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而且有很多利于隐藏的地方。

  这是他们唯一可以刺杀渡边熊一的机会。

  可之前他们明明获得了渡边雄一的详细情报,不仅知道了渡边雄一从北平赶往上海的火车列次,而且还知道了他下火车的具体时间。

  他们计划了许久, 在火车站探查了多日,甚至找到了一个绝佳射击的位置, 就等着渡边雄一一出现,他们就可以直接一枪爆头。

  可现在……

  计划赶不上变化。

  渡边雄一提前到,他们之前所有的预测都要重新推翻。

  而且更令他们感到有些绝望的是,他们没有任何一个情报部门截获到渡边熊一提前到达上海的时间点。

  梁思渡的脸色也很是难看,他非常的想要劝解一下任绍华,让他不要太过于担心,和自己那颗高高悬起来的心脏,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去。

  “再让我想想……”

  任绍华急得来回踱步,“我们那么多隐藏在倭国的内部地下人员,就没有一个获得资料的吗?”

  梁思渡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之前他们得到的渡边雄一来上海的消息是通过截获倭国那边的电报,可电报这东西并不是想截获就能够截获的,而且就算是能够把电报拿到手,有可能破译不出来,破译出来了也可能不是他们想要的信息。

  风险太大了。

  任绍华咬了咬牙,“廖堇一同志还隐藏在文殊院,说不定可以参考山口……”

  梁思渡直接摇头拒绝,“不妥。”

  “渡边雄一能坐稳大将的这个位置,他的谨慎程度绝对不会比山口弱,廖堇一同志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她能够获得一些信息,就帮助我们良多了,没必要去做这些无谓的牺牲。”

  让廖堇一去刺杀渡边雄一,绝对不可能成功。

  任绍华忽然眼睛一亮,“梁老师,要不我们去找找陆少帅吧?说不定他有什么内部渠道。”

  梁思渡皱了皱眉,“虽然陆少帅现在表面上是和倭国站在一起的,但倭国人对他的信任度绝对非常低,不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他。”

  “试试嘛……”任绍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个年轻人比他大不了几岁,可他就是觉得对方可以办到他们办不到的事情,“死马当活马医,反正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梁思渡思索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

  因为在之前山口大佐的宴会上,王副会长口无遮拦的话语,让上海商会的其他人对他有了轻视之心。

  所以王副会长手里的很多生意都被搁浅了下来,绝大部分都转到了陆大帅的手里,而陆大帅又为了培养自己的儿子,将这些活都给了季青临。

  其他的什么酒水,报刊的生意季青临并没有太在乎,但其中却有一项被他放在了心上。

  那是一个很小的私立医院,整个医院所有的医生,护士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人,药品器械都少的可怜。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医院并没有被倭国人所掌控。

  一旦医院可以彻底的由季青临任用,那这对于红党而言一定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最近一段时间季青临基本上都泡在了医院里,今天好不容易摸清楚了,医院里所有工作人员的底细,季青临回家的时间也早了一些。

  只不过虽然比平常要早,但天色却依旧已经黑透了。

  季青临在公馆门口下车,让司机把车停进去,而他自己走回卧室。

  但就在他下车的一瞬间,不远处传来的三道敲击石头的声音。

  “邦——邦—邦——”

  一长一短又一长,是季青临和梁思渡约定好的,要见面的信号。

  “宿主,”8888忽然提醒,“梁思渡约你见面。”

  季青临微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梁思渡竟然跑到他家门口来找他,肯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季青临冲着前来要接过他手里公文包的管家挥了挥手,“不必了,今儿个晚上在医院吃的有点撑,我想去外面散散步。”

  管家应了一声,在季青临转身离开前,又叮嘱道,“晚间人少,大少爷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季青临转过头来,勾唇浅笑,“好。”

  就在管家往回走的一瞬间,季青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转而化为了一股深沉。

  他走了大概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就看到斜前方的角落里出现了梁思渡的身影。

  此时的他换下了在私立光华大学上课时的那身长衫,转而穿着一件极其普通的短打,裤脚高高的挽起来露出半截小腿,甚至是连背都弯了下去。

  如此模样,丝毫不会让人把他和那个站在讲台上面侃侃而谈的教授联系在一起。

  梁思渡没有说话,反而在看到季青临后加快了脚步。

  季青临遥遥地坠在他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始终跟着他。

  一片寂静的夜色里,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明明灭灭,两个人的影子被昏黄的光芒拉得悠长悠长。

  两个人在路上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梁思渡闪进了旁边一个废弃的破屋子里,季青临也紧随其后的拐了进去。

  “梁老师,”季青临压低了嗓音,“是出什么事了吗?”

  梁思渡身体紧绷的像是一张弓,脸色也苍白的厉害,他沙哑着嗓音开口,“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渡边雄一提前从北平来到上海的车次和时间?”

  “他这个人手段残忍,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让他成功住进文殊院,上海……恐怕坚持不了太久,就要彻底沦陷了。”

  季青临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无论这些人如何努力,上海终究是要沦陷的,这是历史的必然选择。

  逃不掉,也躲不过去。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上海沦陷之前尽可能的保住绝大部分人的命。

  季青临其实在一开始刺杀山口大佐的时候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山口死了,渡边雄一一定会提前来到上海。

  而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些消息告诉梁思渡,是想要他独自一个人去完成刺杀任务。

  毕竟虽然原剧情里面,渡边雄一在一个多月以后到达上海之时,梁思渡他们的刺杀小队成功杀死了渡边雄一,可他们这些人也伤亡惨重。

  前往上海车站的二十多个地下工作党,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没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季青临想要避免这一悲剧。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梁思渡还没有办法获得渡边雄医提前到达的时间点的时候,竟会主动来问他。

  季青临有些怀疑如果他说他不知道,梁思渡等人一定会孤注一掷的在上海火车站附近布控,拼尽全力的去寻找那几乎不可能的机会。

  季青临想了想,“我知道。”

  梁思渡紧绷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快点把情报给我,我好尽快去和其他同志们商量一下战略,免得到时候因为太过于匆忙而有所纰漏。”

  然而,季青临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并没有交代梁思渡想要的东西。

  梁思渡神情怔了怔,“陆少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青临十分坦然的开口道,“我是不会把情报告诉你们的,你们去了也是白白送死,我有办法解决掉渡边雄一。”

  梁思渡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有什么办法?你该不会是想要独自一个人去拼命吧?”

  季青临轻轻笑了声,“当然不是,我能够拿到这个情报,那就意味着我在倭国人那里有内应,在火车站刺杀风险还是太大了,我有办法让他根本没有机会活着下火车。”

  梁思渡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他抬起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季青临的神情,却始终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撒谎的痕迹,“你确定没有骗我?都是真的?”

  季青临眨眨眼,“当然。”

  是假的。

  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间谍安插到渡边雄一的身边去,如此这番说法,只不过是不想让梁思渡替他担心罢了。

  “宿主……”8888委委屈屈的开了口,“你一个人去执行刺杀任务也太危险了。”

  原剧情里面那么多人,布控了好几个月才好不容易杀掉了渡边雄一,还一个都没有逃脱的了。

  自家宿主就一个人,既没有内应,也没有外援。

  太危险了……

  季青临露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放宽心,我不会出事的,再说了,怎么样不都还有你吗?”

  “大不了到时候我就用积分从你那里兑换道具嘛。”

  接连解释了好几句,8888才终于稍稍放下了心,“那你跟我保证,绝对不能再吝啬积分。”

  季青临勾唇,“好,我保证。”

  虽然哄好了8888,可还依旧有一个梁思渡在替他担心。

  浓浓的夜色里,梁思渡的声音干涩无比,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的沙哑,“就算你有内应,那这也太危险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要不这样吧……”梁思渡低头思索了一瞬,“不告诉绍华他们,到时候我去给你做接应。”

  最起码真的遇上危险了,他还可以给季青临挡个枪。

  毕竟他一个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死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但季青临现在还年轻,还有无限的未来,夏国最终还是要依靠这些年轻人。

  然而,回答梁思渡的是季青临斩钉截铁的拒绝,“梁老师,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真的没必要。”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梁思渡气的脸都涨红了,“我知道你有内印,可能杀掉渡边雄一会变得容易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你要活着撤离出来啊,没有人接应,在那么多倭寇的围堵之下……”

  梁思渡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你还能保下一条小命吗?”

  在梁思渡微怒的目光下,季青临幽幽开口,“我尽量。”

  “梁老师,”季青临将自己的公文包打开,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整理到的那所小医院的所有的资料都拿给了梁思渡,“这家医院现在在我的名下,能够信任的医生护士,我已经全部标注了出来……”

  不用太多的言语,梁思渡已经全然理解了季青临的意思,他抬起右手紧紧的抓住了季青临的肩膀,声音颤抖的厉害,“活着回来……”

  ——

  七月初三的清晨,天还未曾完全亮透,季青临就已经起了床。

  他匆匆忙忙的吃了点东西,没有叫自己的司机,提着一个很大的手提包,就匆匆忙忙地走路离开了。

  “哎……”大夫人紧赶慢赶的都没喊住,站在门口望着路尽头,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的季青临的背影,大夫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跑这么快干什么?”

  “原本还想让他去火车站接一下景霄的。”

  大夫人的话音刚落下,三姨太就扭着腰身走了过来,“夫人此言差矣,我的景霄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坐个火车还要当哥哥的去接。”

  三姨太看不惯大夫人已久,总是动不动的想要挑起大夫人的怒火,但大夫人却始终风雨不动安如山,任由她如何的挑衅,都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三姨太的心里面憋屈的紧。

  然而,这一次大夫人竟然破天荒的反击了起来。

  “那倒是真希望他长大了,”大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三姨太一眼,随口说了句,“长大了,可就不能动不动什么事情都要跟着大哥学了。”

  “三姨太以为呢?”

  三姨太气的眼睛都有些绿了,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声,“景霄才不是这样的人!”

  大夫人很无奈的摊了摊手,“那谁知道呢?”

  陆景霄和她的儿子相差不过几个月,所以处处都想要和她的儿子比拟。

  但是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三姨太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

  季青临一路走到前几天晚上和梁思渡谈话的废弃房子里,随即换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装,换成了一件码头搬运货物的工人才会穿的那种短打衣裳,又在脸上抹了一把黑灰。

  直到他的亲妈大夫人站在这里都认不出他的程度,才停止下来。

  将狙/击/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装在随身的手提袋里,季青临转过街角搭了个黄包车,“去火车站。”

  “好咧!您坐好喽!”

  下车后扔给黄包车师傅三个大洋,季青临压低了帽檐逆着人流向外走去。

  他这一次选择的狙击地点并不是原剧情里面梁思渡等人刺杀渡边雄一的地点。

  那个地方虽然可以非常近距离的瞄准渡边雄一,但却也堵死了自己的退路,一旦枪响,必定活不下来。

  而且此次季青临手里的狙/击/枪要比剧情中梁思度他们的精准许多,可以支撑他将设计地点安排在更远的地方。

  一切准备就绪,季青临匍匐在一面墙的后面,静静地等待着火车的来临。

  “呜——”

  “呜——”

  随着季青临手表上的指针到达预定的地点,火车进站的汽笛声也响了起来。

  第五号站台边的人群早已经全部都被清空,一个个身强力壮,身上背着枪的倭国军人,齐齐的站成两排,等在站台的边缘。

  细细数下来竟有上百之多,如此可见渡边雄一的身份究竟有多么的贵重。

  人还未下车,山崎大队长就已经在训练手下,“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了,耳朵竖直了,渡边将军的安危就在你们这些人的手中,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全部都死啦死啦滴!”

  “是——”

  片刻之后,一名穿着倭国武士制服,脚踩木屐,腰间还挂着一把弯刀的中年男人,在十几个人的簇拥之下缓缓下了火车。

  他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那双眼睛微微眯着,给人一种十分和蔼可亲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仿佛把善良两个字刻在脸上的人,做下的事情却是无比的狠辣。

  因为渡边雄一的周围都是人,几乎将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保护了起来,季青临举着狙/击/枪瞄了半天,都没有办法可以确保一击即杀。

  “将军!”山崎大队长连忙走上去,敬了一个军礼。

  渡边雄一回了他一下,随后又问了句,“听说杀害山口君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暂时还没有。”川崎大队长挤走了渡边雄一身旁的一个保护人员,想要靠近渡边雄一一些,从而和他建立良好的联系。

  但就是他挤开这名保护人员的一瞬,让季青临抓住了一个漏洞。

  “砰——”

  扳机轻轻按下,一枚子弹瞬间出膛,以极其快的速度划破半空,直直的打穿了渡边雄一的脑袋。

  鲜红的血色在转瞬间爆裂开来,距离渡边雄一脑袋最近的山崎大队长被喷了满脸的血。

  他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忽的一下模糊了,紧接着,耳边就传起了接二连三的枪响,嘶吼声和惨叫声响彻在一起,让他完全没有了办法思考。

  山崎大队长只觉得晴天一道霹雳重重的劈在了他的身上,劈尽了他所有的运气。

  要不然怎么会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山口大佐当着他的面被毒死,才刚刚来到上海的大将渡边雄一当着他的面被枪杀。

  接连没有保护好两个重要人员。

  他真的……

  还能保住一条命吗?

  季青临在打出那一枪以后就迅速的闪到了墙后面,正如他料想的一样,他刚刚躲避开,就有子弹接二连三的打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子弹射击进墙体产生剧烈的震动,即便那些子弹并没有打在季青临的身上,他都感到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浪。

  枪声会暴露他的位置,半分钟之内,那些倭国人就会赶到这里,所以季青临必须抓紧时间离开。

  迅速的将还略微有些烫手的狙/击/枪装回包裹,季青临用力地将帽檐拉下来遮盖住大半张脸,直接翻身从墙后面跳下楼房,混入到混乱一片的人群当中。

  “大队长?”一个倭国军官递给山崎大队长一张手帕,让他擦掉脸上的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枪杀了渡边君的那个犯人,只有这样才能够稍稍抵消一些我们的过错,否则我们最终只能够切腹向皇帝陛下请罪。”

  山崎大队长咬了咬牙,凶狠的目光扫过慌乱的人群,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背影。

  那人虽然都和其他慌慌张张想要逃命的老百姓一样,向着火车站的出口走去,可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踉跄。

  那人的步子很快,就像是在完全按照早已经规划好的路线在前进。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虽然穿着很破烂的衣裳,但山崎大队长却偏偏对那人的背影莫名的感到了一股熟悉之感,就好像他曾经在哪里见过那人一样。

  而且他手里面还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那么大的袋子,完全可以放下一把狙/击/枪。

  山崎大队长猛然之间掏出手/枪,冲着那道背影就射击了过去,“凶手在那里!”

  “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