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母仿佛是被水泥封印了起来一样, 整个人身体僵的不像话,她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满是沟沟壑壑的脸上老泪纵横。

  她不敢置信的伸出手再去摸了一把孟鑫的脸, 可她的手却依然直接从孟鑫的身体上面穿过去了。

  “阿鑫……”

  孟母一瞬间泪如泉涌,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孟鑫,转身又看向了季青临。

  这个吃尽了生活的苦的老太太,此时佝偻着脊背,哆嗦着身体, 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季青林身边,一双满是老茧, 粗糙无比,指节粗大的双手, 紧紧的抓住了季青林的胳膊, 苍老的嗓音当中夹杂着浓烈的恐慌,“阿鑫……是不是出事了?”

  原本孟母以为她的儿子只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所以才率先让他的两个同事回了家, 以此来给她一种极大的落差感。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孟鑫进门, 可在她摔下来的时候,却有一个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的身体。

  而她之所以能够看到孟鑫,是因为季青临点燃了一张黄符,将那黄符的灰烬抹在了她的眼皮上。

  她惊讶于儿子的归来,以至于将周遭一切不正常的事物全部都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但现在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早有预感。

  “阿鑫, 是已经死了,对不对?”她不敢从自己的儿子那里求证, 只能将期待的目光落在季青临的身上。

  天知道她在看见孟鑫的一瞬间究竟有多么的开心,可现在她的心里却只剩下了害怕。

  她害怕于那个让她根本无法接受的结局,她迫切的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是……

  没有……

  季青临轻轻拍了拍孟母颤抖的身体,他微微抬起眼,“阿姨……”

  刚说了两个字,孟母滚烫的泪滴就重重的砸在了季青临的手背上,他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可看着无声的落着泪的老太太,素来能够把人噎死的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孟母恍恍惚惚的松开了季青临的手,带着满脸的悲戚看向了孟鑫,说话的声音轻的几乎都快要听不到,“你……还能留多久?”

  在孟母有限的认知当中,人死后灵魂也会随之消散,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儿子的灵魂在死后还可以回到这里来见她一面,但她知道,儿子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她想要在儿子停留在这里的有限的时光当中,尽可能的和他多相处一会。

  孟鑫侧头看了一眼季青临,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周道长,洛道长,能不能麻烦你们……”

  “好,”季青临点了点头,提醒道,“执念完成以后,就不能再继续在阳间逗留了。”

  孟鑫眨了眨眼,毫无血色的面容变得越发的苍白了起来,“我知道的。”

  季青临和洛知予离开后,孟母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阿鑫,还没娶媳妇儿,还这么年轻,你怎么就……”

  孟母颤抖着手想要去触碰孟鑫,可却怎么都摸不到他的身体。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可两个人却已然天人永隔。

  这种悲痛,让孟母绝望的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你发生了什么……”孟母抬起手,将掌心虚虚的贴在孟鑫脸上,掌心触摸不到任何的东西,但却能够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气息,“都没有人告诉我……”

  孟鑫是独自一个人在蓉城打拼的,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再加上孟母本身也不会使用手机一类的东西,他在公司里留存的档案当中没有任何亲朋的联系方式,所以在他猝死以后,公司直接把他的尸体拉去火化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孟母对此还一无所知。

  孟鑫看着母亲这般绝望的样子,心里面也很是难受,他竭力的攥紧了拳头,努力的想要让孟母的情绪缓和下来,拉低了声音,温柔的哄她,“妈,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走的一点都不痛苦,就是工作的时间有些久了,心脏一下子供血跟不上,猝死了。”

  “死的很快,没有一点痛苦,如果不是周道长和洛道长来找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

  “我就是有些想你,所以才拜托周道长和洛道长送我回来,只要看着你好好的,我也就能放心去往生了。”

  孟鑫一席话说的轻而易举,可落在孟母的耳朵当中,却宛若一根根利剑,刺她心脏生疼。

  她完全想象不到,她的傻儿子究竟是多么努力的工作才导致心脏受不了了,他才三十岁,他的人生都还没有过到一半,还这么年轻……

  孟母仰着头,略显浑浊的双眼当中流露出浓烈的悲伤,眼眶也湿润了个彻底,“我很好,我好的很,你不用担心我,我吃的饱,穿的暖,你就放心去吧。”

  下辈子投个好胎,找个富裕人家,再也不要成为我的孩子了……

  孟母在心里面默默的想着。

  她虽然很爱她的阿鑫,但是她没有办法给予阿鑫很好的生活,她没有那个能力留住阿鑫的父亲,也没有那个能力让阿鑫像其他的孩子一样不用为生活担忧。

  所以她的阿鑫才会如此拼命的工作,以至于到最后真的丢了这条命。

  她真的是一个很没有用的母亲……

  她希望阿鑫的下辈子,可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妈,是儿子不孝,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孟鑫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他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好似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了一般,一寸一寸的发着疼,“以后你都要好好的。”

  “我这些年也存了一些钱,各种零零碎碎的加在一块,差不多应该也有五十万,还有因为我是加班猝死的,公司也赔偿了一些钱,不多,但也能够让你的下半生无虞了。”

  原本孟鑫没有任何的亲朋的联系方式,所以在他猝死以后,公司只是负责把他火化埋葬,并没有任何的补偿。

  但自从季青林知道他还有一个老母亲的时候,就主动的帮他从老板那里要来了一些赔偿金。

  老板原本是不愿意的,因为孟鑫猝死已经给他的公司带来很不好的影响了,导致公司里的员工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一些人直接辞了职,公司里的利润大幅度的降低。

  只不过,季青临却道,孟鑫之所以变成鬼魂留在这里,就是有着太重的对于猝死的怨念,如果这个怨念得不到消除,孟鑫就会一直留在公司当中,然后搅的公司鸡犬不宁。

  老板这下也害怕了,只想着能够破财消灾,因此,在给赔偿金的时候,格外的大方。

  想到季青临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孟鑫不由得软了些许的神色。

  虽然他这一辈子都过得很辛苦,但死后能够遇到一个如此善良的道长,也算是不枉余生了。

  抬起头来,四下扫了扫这间破旧的屋子,孟鑫的眼眶当中仿佛积蓄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让他的视线变得无比的模糊,他感觉眼睛酸涩不已,“我已经拜托周道长给您交了一家疗养院的费用,以后您就不要住在这里了。”

  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孟母,唯恐以后再也看不到,孟鑫絮絮叨叨的嘱托着,“到时候啊,你就和那些城里的老年人一样,闲暇的时候唱唱歌,跳跳舞,锻炼锻炼身体,不要让自己太过于劳累了。”

  “我不要……”孟母流着泪,拼命的摇着头,这是她儿子用命换来的钱,她怎么能够拿着这些钱来享受呢?

  “妈……”孟鑫的双眼里面充满了祈求和不安,“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只希望你下辈子能够过的好。”

  “我很好啊!”孟母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了出来,“我一个人能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当然也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好,你的钱,我不能要!”

  只要一想到这钱,是孟鑫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孟母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了,她不想她以后吃的每一顿饭,穿的每一件衣服,都建立在儿子的血/肉上面。

  见孟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孟鑫也知道如此温和的手段是没有办法让对方改变主意了,于是,他直接抬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张略微颓然的面容在昏黄的光影当中显得暗淡又可悲。

  孟母听到对方沙哑着嗓音说道,“妈,你要是不接受,我就干脆魂飞魄散算了,我是不可能看着你在这里受苦,而我却心安理得的去转世投胎的。”

  “不行……不行……”孟母眼眸当中有血丝弥漫,她从喉咙中硬生生的挤出了一句喑哑的嘶吼,“不可以!”

  “你怎么能这么作贱自己?!”

  孟母整个人不知道是该哭还是悔,她浑身颤抖着,不管不顾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孟鑫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整个人好似疯了一样。

  这一刻的孟母心中是无比的害怕,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也在这一瞬间被人死死的钳制了起来,让她痛苦的都快要无法呼吸。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她好不容易养大成人的儿子!

  绝对不可以,就这样魂飞魄散……

  孟鑫的神情有一阵恍惚,但他很快就坚定了下来,“你答应我,在我去往往生以后,跟着周道长他们去蓉城,住在养老院里,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孟母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好似有些站不稳了,她的情绪已经彻底的崩溃,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你把手放下来,就当妈求求你了……”

  孟鑫松开手,想要去擦拭一下孟母脸上那好像永远都淌不尽的泪,但整个人却扑了个空。

  他缩了缩手指,无比艰难的开口道,“妈,我真的要走了,你……保重。”

  孟母伸手想要去拂开他的眉眼,努力的想要扯开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让孟鑫放心,可强行挤出来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眼泪从眼眶当中滑落,又没入苍白的鬓角,孟母沙哑着嗓子,“不用担心我,你……放心去吧。”

  “周道长,洛道长,”孟鑫不忍再看,撇过头飘到门口,对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喊了一声,“你们进来吧。”

  “准备好了吗?”季青临问了一句,然后从道袍里掏出一道符纸。

  孟鑫点了点头,“嗯,准备好了。”

  能够在死后再见母亲一面,还将母亲的未来全部都安排好,他没有什么遗憾了。

  “周师兄,可以让我试试吗?”自从自己完成了一个术法以后,洛知予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像旁人所说的那般的没有用,只不过他学习的术法可能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而已。

  此时的洛知予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很想能够由自己解决一次完整的嘱托。

  季青临想了想,这过程当中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风险,便直接答应了下来,“好。”

  说着这话,季青临直接将往生咒的咒语传进了洛知予的识海当中,“就和之前一样,闭着眼睛,冥想,等你能够看清楚那些金色字体的时候,就能够把这个咒法施展出来了。”

  洛知予乖乖巧巧的闭上了双眼,仔仔细细的在脑海当中追寻着那些金色的字体的存在。

  “宿主,”8888看着洛知予在一边做准备,十分疑惑的询问出了声音来,“洛知予本身都没有天赋,你这样硬生生的的帮洛知予在识海当中构筑术法,不觉得有些入不敷出吗?”

  8888不太懂,洛知予之所以能够将那个术法施展出来,并不是因为他的天赋提高了,是自家宿主用自己的修为硬生生的帮助他将咒语刻到了脑子里。

  如此一来,洛知予虽然可以施展术法,但是他能够施展的也只有季青临刻在他脑子里的那些,其他的那些术法,即便洛知予将咒语背了个滚瓜烂熟,却依旧是无法施展出来。

  这是一个非常吃力不讨好的事情,8888不太理解为什么季青临还要去教洛知予。

  毕竟之前的几个世界,季青临每一次选择的徒弟都是天赋极高的。

  “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季青临的眼眸当中掠过一缕浅浅的笑意,“你不觉得看着他这样笨拙的施展术法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吗?”

  或许是之前他在穿成了一名游泳运动员的那个世界的时候,被竞技体育的那种永远都不服输的精神所感染了吧。

  看到洛知予步伐笨拙,却依旧执着往前走的时候,他就很想要在洛知予的后背推他一把,他想要看看,洛知予究竟能走多远。

  他也想要知道,努力是不是真的可以战胜天赋。

  8888晃了晃脑,他不太理解宿主的思想,但看着洛知予憋红了一张脸,但依旧很努力的样子,他好像也被感染到了,“这么看起来……似乎还真是有点意思。”

  没过多久,洛知予猛地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眸子里充满了坚定。

  用朱砂画好的符纸,在他的手中无火自燃,洛知予指尖指向孟鑫,“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治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①

  “赦!”

  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还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略显得明亮的屋子突然变得昏暗了起来,与此同时,孟鑫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灰黑色的光圈,那个光圈越来越大,直到能够彻底的将孟鑫整个人都给包裹其中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

  光圈的内部出现了一股吸力,不断的在孟鑫的背后吸收着他的魂体,孟鑫本就透明的身体变得越发的清透了起来,逐渐的只剩下朦胧的线条,就连五官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妈,保重啊。”孟鑫抬起手臂挥了挥,任由自己被那巨大的吸力吸引而去。

  孟母眼睛通红,只反反复复的喊着孟鑫的名字,浓烈的悲伤已经彻底的将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孟鑫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却始终都无能为力。

  片刻之后,光圈消失,孟鑫的鬼魂也彻底的不见了踪迹。

  孟鑫去投胎往生了。

  孟母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望着空荡的墙壁。

  被孤零零的丢下的她脸上泪痕未干,委屈,不甘,凄苦……种种情绪在刹那之间充满了她的心田。

  她整个人好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季青临走过去,抬起手,将孟母从地上拉了起来,试探着开口,“阿姨,孟鑫希望你下半生都能够安康,无论如何,你也要保重身体。”

  孟母仰头看着季青临,眼前的青年长得很好看,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道袍,满头的青丝在脑后竖了一个低低的马尾,带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他的皮肤很白,脸上的毛孔细腻的都快要看不见,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富养着长大的孩子。

  如果她的阿鑫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的话,会不会也如季青临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

  孟母抬起手来,试探着想要摸一摸季青临的脸颊,可就在即将要触碰到季青林的一瞬间,又快速的缩了回去。

  “不好意思啊……”

  眼前的青年再过于优秀,也终究不是她的儿子。

  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声,孟母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儿子拼了命才换来的一切,她不能就这样辜负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蓉城?”

  见她终于想清楚了,季青临也松了一口气,漂亮的眼眸弯起一抹弧度,声音也变得轻快了些,“随时都可以。”

  ——

  关于孟鑫的一个小番外——

  蓉城最大的养老院里,孟母百无聊赖般的坐在花园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天空,有些出神。

  儿子亲自给她选的养老院,各种基础设施都非常完善,养老院里的工作人员们也都很和煦,丝毫没有因为她没有儿子,就怠慢于她。

  但她的心里面终究还是空虚。

  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每到周末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年轻人来到养老院里面,看望他们的父母,今天也不例外,养老院的小花园里面很是热闹。

  很多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的老人,此时一个个都笑得前仰后合,能够和儿女孙子们待在一起,即便这见面的时间很是短暂,但他们却也依旧快乐。

  然而,快乐都是别人的,孟母什么都没有。

  听着不远处那祖孙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孟母的心里越发的落寞了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的想念儿子,可她的儿子已经不在了。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孟母选择了转身离开。

  如果听不到这些笑声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当做她跟那么些人一样了呢?

  心里面想着事情,孟母一时之间没有看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女声,“阿姨,阿姨!帮帮忙,帮我拦下那个婴儿车!”

  女子一边往前狂奔,一边喊着,可她穿着高跟鞋实在是有些不太方便,即便她拼了命的往前狂奔,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婴儿车溜的离她越来越远。

  她额头上冷汗直冒,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孩子刚刚满三个月,平日里她都是不怎么带出来,因为孩子的爷爷奶奶太过于想念孩子,她这才在老人家的软磨硬泡之下,将孩子带到了养老院里面,想要给老人看看。

  可没想到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婴儿车竟然不受控制的滑出去了。

  才三个月大的小孩,一旦摔出了车子,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阿姨!穿粉衣服的那个阿姨!帮我拦一下婴儿车,求你了!”

  孟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辆婴儿车正从自己面前疾驰而过,而这条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池塘,一旦婴儿车栽到池塘里面去……

  没有任何的思索,孟母三两步跑上去,一把拉住了婴儿车。

  车子的惯性使得孟母在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跌倒在了地上,但好歹婴儿车是停下来了。

  孟母搀扶着车子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正想要瞧瞧婴儿车里面的小孩的情况,小孩的母亲猛然间蹿到了跟前,然后抓着孟母的双手就是不停的道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要不是你帮忙拦下了车子,我家小宝肯定会出事的。”

  “小宝……”孟母在心里面默念着这个名字,够给孩子取一个这样的名字,这家人一定会非常的疼爱这个小孩吧,如果当初阿鑫他爸没有抛下他们母子俩走掉,阿鑫会不会……

  孟母自嘲的笑了一声,哪有什么假如如果呀,她的儿子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不客气,”孟母冲那名女子摆了摆手,“这么小的小孩,以后看护的时候还要更加的用心一些才是,磕了碰了,可是不得了呢。”

  “您说的是,我以后肯定会更加注意的。”女子态度很是诚恳的笑了笑,然后躬身将婴儿车里的小孩给抱了起来。

  她举着小孩白嫩的小手,轻轻冲着孟母的方向挥了挥,“来,小宝,今天这个奶奶可是救了你一命呢,还不快谢谢奶奶?”

  “这么小的小孩会说什么话呀。”孟母心里面觉得有些好笑,但就在她扭过头看向那小孩的一瞬间,整个人却仿佛是被雷电击打了一般,僵硬在了当场。

  像,太像了。

  眼前的这个婴儿,几乎和孟鑫小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怀着一种莫名的忐忑与不安,孟母试探性的开了口,“这个小孩他……左边耳朵后面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呀?”

  “哎?”女子好奇的打量着孟母,“我家小宝左边耳朵后面是有一颗痣,不过……阿姨,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子说着这话,还用手掰开了婴儿的耳朵,那颗红色的小痣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更加的鲜亮了。

  孟母用手捂住了嘴巴,拼命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那不争气的泪水,却还是涌出了眼眶。

  女子一下子有些慌了,“阿……阿姨,你别哭呀,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孟母摇摇头,用手指着女子怀里的婴儿,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我就是想到了我儿子,我能不能抱抱他?”

  那女子温柔一笑,“当然可以呀。”

  软软的,小小的身体被孟母揽在怀中,孟母的一颗心都随之一并软了下来。

  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孟母感觉自己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多年前她的阿鑫在冲着她笑。

  “呀~”

  小婴儿张开嘴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但那只看起来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的小手,却在一瞬间紧紧的抓住了孟母的手指头。

  女子有些讶然,“阿姨,小宝看着你笑了呢,看来他真的非常喜欢你。”

  看着怀里眼眸晶亮亮,好像星辰一般闪烁着光辉的小孩,孟母时隔一年,终于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是啊,他在冲我笑呢。”

  ——

  这一边,觉得自己终于干成了一件大事的洛知予兴高采烈的回到了洛家,刚刚走到别墅门口,里面就传来了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

  “呦?我们的大天师终于舍得回来了?”

  因为这一次任务,既要解决好孟鑫的鬼魂的安置的问题,还要处理好孟母后续的生活,因此洛知予和季青临是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

  等洛知予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了。

  平常的时候他也接不到什么真正的和鬼怪相关的任务,只能给玄门里的人跑跑腿什么的。

  季青临一开始的时候向玄门申请了一个棺材,这种任务基本上都是没有人会愿意送的,因此只能落在洛知予这个没有半点天分的人的手中。

  如果不是因为洛知予还能够感知到一些鬼魂之力,稍稍察觉到一点异常,再加上洛家虽然落魄也终究是一个玄学世家,否则他恐怕早就被玄门给踢出局了。

  可即便整个洛家年轻一辈的子弟天赋都不怎么样,但也并不妨碍他们嘲讽洛知予这个“废物”。

  说话的这人名字叫洛朝夕,他自诩自己是洛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觉得整个洛家的未来都可以交付到他的手上,虽然他在洛家确确实实有这个资格,可在整个玄门当中,他的天赋也只不过是中等而已。

  洛朝夕最讨厌的人就是洛知予,因为洛知予的父亲是洛家的家主,洛知予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即便是个废柴,也依旧可以进入玄门。

  这让洛朝夕心里面非常的不平衡。

  即便他和洛知予,包括整个洛家所有的孩子,只要是拥有着玄学天赋的,无论天赋的高低,都会获得同样的资源,但他却始终觉得因为自己的天赋好,他就应该比别人高一头,就应该多得一些东西。

  凭什么一个半句咒语都学不会的废柴,却能够和他平起平坐?

  因此,洛朝夕平日里总是带着家族里的小辈们对洛知予冷嘲热讽,每每看到洛知予被气得跳脚的时候,他心中就会生出一股畅快之感。

  因为这只是小辈间的小打小闹,也没有造成什么太过严重的伤害,所以家族里的长辈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于是就导致,即便现在洛知予和洛朝夕都已经成年,但洛朝夕对于洛知予的嘲讽却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好像每天不阴阳怪气几句,洛朝夕的心里就会不舒坦。

  洛朝夕是从来都看不上洛知予这个废柴的,可他却没想到,这一段时间以来洛知予好像是转了性一样,竟然真的接了一个嘱托,虽然是和另外一个人合作完成的,但家族里的长辈还是当着他们所有小辈的面夸奖了一下洛知予,让他们向洛知予学习。

  真是笑话,他洛朝夕需要向一个废柴学习?

  他特意打听好了洛知予回来的日期等在门口,就是为了好好的打击一下对方的自信心,想让洛知予以后再也嚣张不起来。

  可令他无比意外的是,洛知予竟然不再像往常一样暴跳如雷,而是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了。

  一瞬间,别墅门口陷入到了一股死一般的寂静。

  跟在洛朝夕身后的年轻一辈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忘了有所反应。

  “洛知予,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洛朝夕眨了眨眼,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

  洛知予面不改色的回望了过去,“听到了,所以呢?”

  周师兄可是教过他了,面对这种无能狂吠的恶犬,最好的做法就是不理会。

  毕竟狗咬了他以后,他也不能真的反过来咬狗一口。

  如此淡然的神情,让洛朝夕准备的嘲讽的话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他咬了咬牙,“你不要以为你完成了一个嘱托就了不起了,不过是和别人一起做的而已,你少在那里得意!”

  洛知予学着季青临的样子缓缓的抬起眼帘,不紧不慢的反驳道,“难不成你接嘱托以后都是独自一个人去完成的吗?”

  害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鬼魂,每次都带一大帮子人一起去的洛朝夕:……

  妈的!

  这个小废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你厉害,你有种!”洛朝夕咬牙切齿的开口,“装的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有本事你去接南大校园的那个嘱托啊!”

  洛朝夕说完,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们也七嘴八舌的探讨了起来。

  “就是就是,不过是完成了一次嘱托而已,是废柴终究还是废柴。”

  “笑死个人,说不定他就是跟在人家周自桁身后被带着躺赢的,就他这种一个术法都施展不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收服掉一个恶鬼?”

  “我看也悬,家族里面这么多的资源还不如拿去喂狗,白白便宜他全都是浪费……”

  “还南大校园的嘱托,就他这种废柴,怎么敢去接呦,也不怕自己被鬼给吃了……”

  一声声冷嘲热讽的话语不断的钻入洛知予的耳朵,一张张略显狰狞的面孔不断的在他眼前出现。

  那些话语宛如刀子一样扎在他的心,将他的一颗心搅得支离破碎。

  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他,即便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可换来的依旧是看不起。

  甚至就连他的亲生父母都在劝他放弃,觉得他不是走玄学的这块料,让他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好好的生活。

  可是已经见过了光怪陆离的世界的他,又怎么可能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当中去呢?

  洛知予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脑海当中回荡起周师兄永远都淡然的眸光,他感觉自己忽然拥有了无上的勇气。

  周师兄告诉过他,他可以成为很厉害的天师,他可以帮助那些鬼魂,只要他想,他就可以做到。

  猛地一下抬起头,洛知予凶狠的目光将洛朝夕给吓了一大跳,“你要干嘛?想打架吗?”

  洛知予摇了摇头,“不就是南大的嘱托吗?我接了。”

  ——

  “尝尝这个,”楼星鸣将烧的略微有些焦糊的鸡翅放在了季青临的碗中,“这可是我研究了好久,亲手做出来的可乐鸡翅。”

  楼星鸣的家境很好,自小就有保姆照顾,他在家里面是从来都没有下过厨的,如今的这一份可乐鸡翅虽然卖相不好,但也是他对照着视频认认真真做出来的。

  他很想让季青临尝一尝。

  “谢谢,”季青临夹起那块鸡翅,轻轻咬了一口,虽然因为没有把握好火候导致鸡翅的外皮有些焦糊,但是味道还是很不错的,酸酸甜甜当中还夹杂着一股鸡肉的清香,“很不错。”

  楼星鸣低下头羞涩的笑了笑,“你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以后我会学更多的菜给你做。”

  季青临神情一顿,对于楼星鸣的这份欢喜,他恐怕终究是要辜负了,“不用了,我平常和师父两个人吃的比较简单,不用这么麻烦。”

  “你以后要是没有什么必要的话,也不用到我家来。”

  楼星鸣高涨的情绪猛然间被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失落,他低着头用筷子不断的戳着碗里面的饭。

  因为太过于伤心,眼尾都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

  “你这臭小子!”老道长听了这话,直接一筷子敲在了季青临的手背上,“你出去接嘱托的这段时间,我这个老头子可都是星鸣在照顾的,哪有你这么上来就赶人的?!”

  季青临一阵头疼,他最不喜欢的任务世界就是原主有亲人尚存了,这倒不是说他期盼着原主不好,而是这些亲人总会在各方面的限制于他。

  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催婚催生。

  可他又不能拿出对待敌人的态度来对待原主的这些亲人,所以便搞得他十分头大。

  “是我刚才说的不对,”楼星鸣在这段时间里替他照顾了老道长,他确实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季青临略带歉意的开口,“对不起。”

  楼星鸣连连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不用跟我道歉的。”

  他只是想要和心上人多见几面而已,他没有想过要奢求太多。

  看着楼星鸣那一双满含深情的眸子,季青临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臭小子,这还差不多,”老道长满意的点了点头,“吃饭吧,别一会儿都凉了。”

  季青临应了一声,夹起那个没吃完的鸡翅,准备再咬一口,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留在洛知予身上的防护符咒被人破坏了。

  季青临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楼星鸣下意识的抬头,“这是怎么了?”

  季青临匆忙地解释了一句,“之前和我做任务的小道士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直接头也不回的离开。

  楼星鸣追到门口,刚准备走过去,电梯门就已经关上了。

  他微微垂下了脑袋,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过的神情,“为什么你就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我呢?”

  ——

  长长的走廊中,头顶的灯光明明灭灭,昏暗又寂寥。

  这好像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宿舍楼一般,墙壁上的墙皮接连不断的掉落,露出里面的片片斑驳。

  甚至连楼道的水泥地都是坑坑洼洼的,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存在着一个水坑。

  随着吊灯的摇晃,不断的有滴滴答答的水渍掉落下来,砸在那一个个小小的水坑里。

  “嘀嗒——”

  “嘀嗒——”

  但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在昏暗的灯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无论是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的水滴也好,还是聚集在地面上的水坑也罢,全部都是血红色的,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极其刺鼻的腥臭味道。

  沉重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声一并响起,一名穿着睡裙的女子一手搀扶着墙壁,一边踉跄着前行。

  冷汗打湿了她鬓角的发丝,她的脸色也因为恐惧而惨白一片,她的四肢早已经麻木酸软,可她根本不敢停下。

  因为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一个黑影漂浮在空中,那种冰冷恐怖的气息,让她的心尖都在颤抖。

  忽然,女子眼前一黑,脸上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她已然跑到了走廊的尽头,可通往楼上的阶梯处,却被一道铁门给焊死了。

  那道黑影幽幽地飘过来,带着诡异而莫名的腐朽气息,说话的声音像是一个婴孩一般尖锐无比,“跑啊……”

  “你怎么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