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床上脑子混沌，表情茫然的望着四周，有那么一瞬间差点以为是做梦的错觉。
莲花楼里大门紧闭，整个楼都跟着晃晃悠悠的动。
恐慌感油然而生，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急忙顺着窗户朝外面望去。
马车怎么动起来？
窗外，整整齐齐的四匹马正拉着这栋楼车稳步前行。
去往不知名的方向。
他目光立刻落在旁边的李莲花身上，刚想伸出手摇人问个究竟，却发现李莲花仍旧半靠在床头，穿着那件昨晚的红色的里衣，被子半散落在一旁。
瘦弱的身子微微缩着，一眼看过去让人格外心疼。
此刻人正在熟睡，他竟有些不忍心将人叫醒。
短暂思想争斗后，他提起自己带着余温的被子盖在了李莲花身上。
随后试探的动了动，发现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他心中一喜，越过床边的李莲花，蹑手蹑脚走在木板上，身心全神贯注。
刚要打开门仔细看看，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道半梦半醒的声音。
差点吓得他一激灵。
“想去哪？”
方小宝一下子愣在原地，默默抚摸了下过度跳跃的心口，他就不能提前制造点声音再说话？
“李莲花，马跑了！我要出去看看？”
身后的李莲花没动，只是微睁了下眼睛，懒懒的解释道：“没乱跑，这是去采莲庄的路。”
他有些累。
昨日身体还没进入最佳状态，就耗费了大量内力去救方小宝。
这一夜睡觉的姿势也不舒服。
为了赶紧找到师兄单孤刀的尸体，避免夜长梦多，他在天刚蒙蒙亮时就驱赶马车迫不及待去往采莲庄方向。
直到车稳了，才又回到床边小憩了一会儿。
方小宝闻声，心里咯噔一下。
几步就回到了床前，一脸难以置信看着李莲花。
“你就这么着急去采莲庄？”
方小宝本以为至少等到他学了扬州慢再出发，万一中途罡气又毒发了怎么办？
笛飞声很可能早就派人埋伏在了采莲庄，索要修罗草解药，寻找李相夷下落，断然不会放过他和李莲花。
事情已经完全偏离了原剧情。
到时双方打起来，他自己根本扛不住，李莲花哪能分出身顾全大局？
可事已至此，根本不可能指望李莲花改变主意了，他对师兄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
望着愣愣的方小宝，李莲花撑了下床板坐直了身子，耐着性子安慰道：
“昨日不是说了今日启程吗？”
这傻小子到底为何不想去？
李莲花自认为，这次给方小宝输入的内力足够多，只要在采莲庄待上两日，找到师兄尸体便离开。
还有一点，方小宝已经被金鸳盟通缉，他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趁着消息还未全面扩散，先去采莲庄把事情办完。
之后就打算带着方小宝隐居在树林里躲过这一阵子。
他揉了揉乱发，表情由凝重转为释然。
似乎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殊不知这一切在方小宝眼里根本看不透。
方小宝无力感遍及全身，淡淡回应道：“你身体还未恢复好，遇到危险怎么办？”
此时的方小宝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赶紧学习扬州慢，保护自己，保护李莲花！
一切还都来得及。
可他要怎么开这个口呢？
他正琢磨着，李莲花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样子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到时换我保护你。”
说着他就坐在了一面小小的铜镜前，拿起木梳，不急不缓的梳理起了弄乱的头发。
身后的方小宝目光随着他一路动着，凝眉思索了一会，忽然心生一计。
方小宝站起身直接来到他的身后，从他手里顺过木梳，一边轻轻梳着墨色的长发，一边说道：
“我来帮你。”
李莲花没拒绝…
方小宝轻轻抚摸着柔软的长发，生怕弄疼了他。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从未留过这么长的头发，手里捏着木梳，短暂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照葫芦画瓢，弄了许久，才将头发理顺，在头顶盘上了端端正正的发髻后，抽出几天前买的白玉簪子小心的插了上去。
铜镜前，李莲花稳稳坐在凳子上，边看倒影边心生疑虑。
方小宝怎么梳头这么慢？慢到好像从来不会梳头似的。
难道是因为富家大少爷出身，从小到大不会梳头？
他正琢磨着，在一抬眼，方小宝竟然送了他一枚精致的玉簪子…
送这种贴身之物，难道……方小宝对他…
他的心狂跳了几下，耳朵发烫。
最终摸了摸玉簪，爱不释手，忐忑的什么也没问出口。
他安静的等着，等方小宝给他一个解释，或者理由。
“你跟我师父李相夷真的很像。”
方小宝突然抛出一句话。
李莲花心头猛的一震，瞳孔狠狠一缩。
眼底差点藏不住情绪，藏在袖口里的手捏紧了拳头，指甲扣着掌心，压着十年前的身份带来的痛楚。
方小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认出了他的身份？还是暗示他什么？
因为像，才送的簪子？
他喉头发干，身子一动没动，更没说话。
站在身后的方小宝目光锐利的看着铜镜里的人，气氛没由来的陷入安静。
他继续说道：
“要是他还活着就好了。”
铜镜里的那张脸表情有些松动。
“师父当年武林第一，自创了许多常人难以想到的功法。”
“据说他有一套功法扬州慢，可以克制我身上的罡气。”
方小宝一边若有似无扫过镜子里那张看起来毫无波澜的脸，一边继续碎碎念。
李莲花对着镜子始终一言不发。
他不确定李莲花到底有没有听的进去，但今天的话，他必须说完。
他要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罡气的疼，他不想再承受了。
“而今我也只能等再见到笛飞声，跪下求他帮我解毒。”
“若是见不到笛飞声，你就把我毒发后的尸体，送回天机堂。”
说到动情之处，他眼眶通红忽然哽咽了，泪珠在眼睛里打着转。
“这簪子送给你，是我的一番心意，就当是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的谢礼。”
他越说越悲伤，仿佛下一刻人就没了，正在交代遗言。
李莲花对着镜子默默听着，等了好一会，直到方小宝说完了，他才转过身子。
入目间，方小宝满脸悲伤之色，眼角通红，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李莲花眼珠转动了几下，略微叹息一声。
眼底划过一丝忧虑。
眼前如此单纯的年轻人，仍然对他十年前的身份念念不忘，不免有些感动。
很多人早就把他忘了，甚至巴不得他早点死，只有这个徒弟，盼他活着。
作为他名义上的亲传弟子，难道他不该为方小宝做点什么吗？
“去拿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