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恩仇】
“嘀嗒，嘀嗒。”
屋顶漏下来的雨，是这寂寥地牢中唯一的声音。
血色的雨，落在满是血痕的身上，分不清那血属于谁。失控的魔气，被四周业火煅烧，不时地爆出火花。
这具身体已经被摧残得奄奄一息，若非胸口仍略微起伏，跟尸体也没什么分别。
他闭目，仿佛对这痛苦无动于衷，只是垂下头昏睡。
直到紫色的影子再度出现。
“何必呢。”
影子幽幽道：
“你那相好，已是同天帝之子结下婚约，你先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笑话。”
面前，结痂的眼皮颤动着睁开。
“你骗我。”
玉尘心里只有那个凡人，他知道，因此选择退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跟什么天帝之子结亲？他是被逼的吗？
“王母下旨，还能有假？可要我念给你听？”
那对眼睛里的紫芒，渐渐黯淡下去。
身上，火焰化成的长鞭舔舐着伤口，这痛楚忽然被放大，无论何时也不显露丝毫脆弱的强壮肉体，带动禁锢魔气的锁链哗哗抖动，压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发出。
影子幽幽叹息。
“迦罗，你可知错了？”
紫业分出的这道分身，最近唯一的任务，就是惩戒这个叛徒。可他生不出太多快慰。
曾经，也将此人视为传承。他无子嗣，也未有徒弟，将自身本领悉数传授，并非因为一颗两仪珠就想放弃。只是火神亲自点了迦罗名字，要他入阿鼻狱，受无间酷刑——火神跟血命神向来不合，血命要保的人，他就要杀，要罚。
迦罗也确实为那灵修做出背叛之事。
如果迦罗知错能改，那他紫业还有几分面子，也愿意去火神面前求情。可那具身体痛苦的颤抖中，迦罗依旧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我…本不愿为魔，无法做……你要求的事……”
这样的痛苦，习惯了，也就不算什么。在魔界的每一天，他都是痛苦的。
此刻，心底的痛苦尤甚。
“冥顽不灵。”
影子也终于失去了耐心，化为一股紫烟，在这监牢里消散。
迦罗眼底露出疯狂的笑意，在烈火煅烧中，宛如妖魔。
“来啊！就这点能耐？烧不死我，我迟早杀光你们！”
瞬间，蹿升的烈焰止住了他的话语，门外禁制也掩住了他的惨叫。
…
咚，咚，咚，咚，咚。
一连五声，震天的鼓点终于止歇。
通天鼓，为天帝即位时所设。鸣五声，三界内有重大冤情，事涉仙人；鸣七声，战争爆发，等候差遣；鸣九声，仙界有难，众仙归位；十一声……仙界毁灭，各自逃亡。
此鼓可通天，更不能轻易敲动，直到那声音在第五下彻底止歇，许多仙子才松了一口气。
没啥大事就好！
不过来都来了，就看看是什么冤情吧。
许多人好奇地飞到天宫门口，玉尘跟昊天也出了天宫，就连王母，也分出一道精神力前去。
玉尘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熟人。
“玉衍？”
他这被废的师弟，也不知如何过的南天门，此时被人抬上天阶，手中拿的，正是一对鼓槌。
玉衍却仿若未看见玉尘，丢下手中鼓槌，扑通就跪。
“废人玉衍，为洞天界，望月宫门下弟子。我有冤情！”
“可。”
这等身份，无须天帝出面。王母只淡淡发出一声，下一刻，有两位仙君踏空而来。
“天罗地网在此，你有何冤情？如实禀告。”
天罗星君，掌断案；地网星君，司刑狱。
玉尘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看到，玉衍身边还站着几人，穿着道袍，样式……有些像下界自己斩首的那些宗门。
“我要告玉尘仙君勾结魔人，残害师门，屠杀道宗修士！”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聚焦到了瞪大眼睛的玉尘身上。昊天挡在他身前，怒道：
“你说谁？你可知构陷上仙是何罪名？”
玉衍，此刻终于看到了玉尘。他讨好过，垂涎过，此刻又深深恨着的师兄。
他真的成了仙人，还有了新的情夫。瞧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样子，必然就是有了婚约的那位圣君。
嫉恨让玉衍嘴角有些扭曲，但这一幕，早已预设过许多次，他只是看了一眼，接着面对天罗地网两位仙君，双目几乎要泣出血来。
“我一个废人，若非真有此事，哪敢上天庭，当着诸位大人的面构陷？玉尘过去是我师兄，在师尊教诲下从一只普通白兔得道飞升，可他飞升前，却做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将师尊诱骗到魔界，跟魔人联手围杀了他，此事，有当时见到那一战的魔人可以证明；不止如此，他那魔人奸夫还废了我一身修为，丢下我等死。”
说到这，玉衍已是泣不成声。后方，又有一仙君躬身，沉痛道：
“第二件，他竟然在下界杀了我道门的五位金丹后期，随时可能飞升的修士！此事，太多人可以见证。”
他说完，那几个穿着道袍的就齐齐跪下，痛哭流涕。
“请天庭，为我三清长老做主！”
“请替我们做主啊！”
“……”
那具宽厚背影依旧笔直地挡在身前，可玉尘，还是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各色目光。
他脑中嗡鸣，气血上涌，第一反应，是根本想不到恶人还敢颠倒黑白，第二反应，是他未曾向昊天解释，如今，就连此人心里是否有所疑虑，他也不敢肯定。
有证人，也有证据。一位道士拿出了留影石，上面是长剑饮血的玉尘，神色清冷，只留众人一道侧影。
“此为私仇，若有寻仇者，记得吾之大名，玉尘。”
昊天，抿着唇，心中杀意弥漫。
心底最深处，又有一丝忧虑。通魔是很大的罪名，比残害师门，屠杀修士的罪名还大，只因天庭与魔界有血海深仇。昊天自己，也是被魔神打落一魄，折损不少修为。
但他有种预感，玉尘或许真的认识魔人。从树神那里出来，他躲闪的眼神……玉尘在下界，究竟经历过什么？他昊天圣君，可有能力保下？
不待他们细想，天罗转而面对玉尘，刚毅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显然，他不可能因为玉尘是上仙，还是圣君未婚的道侣，就徇私舞弊。
“玉尘仙子，可有话要说？”
无数人看过来。
玉尘深深吸气，觉得自己真是天真。昨日因，今日果。肆无忌惮地穿梭于魔界洞天，无所顾忌地出手，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白皙的指节轻轻拨开昊天手臂，玉尘对他露出一个有些陌生的微笑。
“对不起，早该告诉你的，现在，只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尽力掩饰的一切都说了。”
他向前一步，脱离了昊天的护佑，孤零零站在人群中央，纤瘦地像一枝蒲柳，却又坚韧无比，神色冷清。
“不错，我是杀了他们，废了玉衍，也认识魔人。”
四周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