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的阴影中,慢慢走出了一对男女。
男人满面春光,头顶红色冠帽,穿着一身亮眼的大红袍子,袍子上是金线绣的鸳鸯,看着像是喜袍。
女人则眼含泪光,穿着一身白麻衣服,素面朝天,头上披着麻布,一看便是守孝服丧之人。
“刚刚那些废物,是你们杀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副刚从灵堂哭下来的样子。
齐方在气势上从不甘落于人后:“他们想要不该要的东西,该死。”
男人哈哈大笑,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好似刚与娇妻拜完堂,可说出的话却不大好听:“那你们要进不该进的地方....又该不该死呢?”
对面的两人看不出深浅,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秦酒握紧扇子,心如油煎,他真的等不了了!
“回去吧。”男人闲散地整理了下袍子,“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女人也附和着,一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不想死,就从哪来回哪去,妖境不欢迎道士。”
“如果不回去呢?”
秦酒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两人:“如果我不回去,还偏要去禁地呢?”
男人笑得越来越开怀,女人也大哭出声,两人一笑一哭异口同声:“那就只能让你死在这了。”
秦酒挥动无名扇,扇风卷起枯草沙石,莹莹之光由扇柄汇入他的经脉。
“秦酒!”齐方猛地朝秦酒扑过来,遏制住了那双执扇的手,他现在终于知道秦酒是怎么突破元婴的了。
“你疯了吗!你不想活了?!”
吸取法器灵力,虽能快速增长修为,但却是十足的燃命之举,修士的身体承受不住法器力量,如果强行吸取法器的灵力,不出几载便会爆丹而亡,这也是为什么从古至今都没人走这条捷径的原因。
齐方震惊之余又感到惋惜:“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秦酒连命都不要了。
“....阿酒..”穆爻挣扎了好一会,才勉强能发出声音,“阿酒...回去吧..”
秦酒一把推开齐方,重新握紧了扇子:“等我杀了他们,拿到优昙婆罗,修复好你的元丹,就回去。”
对面的男女又开始大笑大哭:“杀我们?怕你没有那个本事。”
秦酒也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身体发抖:“有没有那个本事,试试不就知道了?”
无名扇光芒四溢,源源不断的灵力继续注入秦酒的身体。
齐方惊得都顾不上对面的妖了:“秦酒,你真是..”
“疯了?”秦酒回头看了眼齐方,“我就是疯了。”
他轻笑了声,看向对面的男女:“我说了,挡我者,死!”
话音一落,秦酒便执扇冲了上去,和那对男女缠斗起来,齐方见状也冲上去帮忙。
“阿酒!”穆爻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可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他的使唤,心急如焚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阿酒!别再打了,我们回去吧,你的伤需要尽快医治。”
“我不在乎!”
秦酒一扇划破了女人的肚子,鲜血染红了那套丧服,他甩了甩血迹又迎了上去:“哪怕废了修为!哪怕要我杀尽这妖境中所有的妖我也不在乎!只要你能好!”
穆爻心头抽痛,那双蓝色的眸子失去了光泽:“可我在乎,阿酒...你太累了....”
那对男女修为太高,秦酒和齐方只能与之打个平手,穆爻看着不远处满身是血的秦酒,怕再耗一会,阿酒就坚持不住了。
腹中的元丹渐渐发烫,快要将他的身体燃烧起来,下一瞬又如千年寒冰,冰得他骨节僵硬无法动弹,穆爻双手回握成拳,他能感觉到他元丹的一部分在慢慢剥离。
他....没办法了,他不能看着阿酒拼命,如果非要一个人拼命,那就拼他的吧.....
咔...
属于灵气的那一半元丹又无声地裂开了。
八条狐尾冲出身体,在暗夜中透出微蓝的荧光。
两人两妖皆定在原处,秦酒和齐方满眼震惊,而那对男女则是惊恐不已。
与刚刚虚弱的妖气不同,穆爻此刻的妖气有着吞噬一切的狠历,是能主宰万妖,使他们不得不臣服的真正的妖王之气。
偌大的林子中,只能听到沙沙的落叶之声,穿着喜袍的男人不笑了,穿着丧服的女人也不哭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瞬间消失在了黑夜中。
两道妖气彻底消散后,穆爻也彻底失去了意识,跌倒在地化为了原身。
“穆爻!”秦酒心跳一滞,飞奔过去将地上的八尾狐抱进了怀中。
“穆爻!穆爻!”
秦酒探了探穆爻的脉,微弱得好像已经消失,无尽的恐惧袭来,快要将他逼疯。
“他要不行了?”
齐方擦了擦剑道:“你在这等着,我去取花。”
“等等!”秦酒起身叫住了齐方,“我自己去。”
秦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最后看了一眼怀中的狐狸,抱着狐狸跪到了齐方面前。
“秦酒!你这是干什么!”齐方生拉硬拽把秦酒拽了起来:“有什么话站着说!”
秦酒面对着齐方,哽咽了一下,声音带着恳求和珍重:“齐师兄,我把他交给你了,他对我来说,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求你...帮我保护好他。”
齐方郑重接过狐狸,目光坚定:“你放心,除非我死了,不然不会有人伤他分毫。”
秦酒恭恭敬敬地辑手朝齐方拜了一下:“齐师兄,拜托了。”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泛着绿光的湖泊。
齐方叹了口气,他难以相信向来傲气的秦酒,竟然会为了一只狐妖给他下跪。
他抱着狐狸靠着树坐了下来,将佩剑插进身旁的泥土里,盘着腿,将狐狸放在腿上,不敢离身,也不敢闭眼,就这样静坐着等待秦酒。
妖境中没有白日,漫长的黑夜,让人无法分辨时间,齐方不知道他们已经进到妖境多久了,也不知道秦酒离开多久了。
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已经一天一夜。
他就这样静静坐着,警惕地望着周围,耐心地等着秦酒。
又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狐狸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如血的红瞳望着他,吓了他一跳。
“你醒了?秦酒帮你取花去了。”
齐方解释完,又觉得有些古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只狐妖的眼睛应该是蓝色的吧,现在怎么...怎么变红了?
狐狸看了他一会,从他的怀中跳了出去,狐狸晃了晃尾巴,眸中带上了些惊诧和怒意。
齐方拔出剑跟到了狐狸身边:“秦酒应该快回来了,你先别乱跑,这地方太危险,我们再等等。”
狐狸歪着头,慢慢弓起了身体。
齐方虽没和狐狸、灵犬什么的打过交道,但多年的实战,他能确确实实地感觉出对面的杀气。
奇怪,太奇怪,秦酒的狐妖兄弟要杀他?为什么?
“我听秦酒叫你穆爻。”齐方收回佩剑慢慢后退,举起手作出投降状:“穆道友,我是秦酒的师兄,我答应他一定要保护你,我绝不会伤害你。”
狐狸静静地看着他,齐方感觉狐狸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
突然,狐狸红眸微闪朝齐方扑了过来,齐方躲闪不及被利爪穿破了左肩。
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袍,剧烈的疼痛使身体开始不自觉地抽搐,齐方顾不上挡住视线的冷汗,赶忙拔出佩剑,身体突然的痉挛,却让他险些握不住剑。
强烈的血腥气好像刺激到了狐狸,八条狐尾不断延展,盖住了仅有的朦胧月光。
齐方握住剑,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狐尾挡住了光亮,黑暗中只有那双血红的双眸在闪着微光,他颤颤巍巍地执剑横档胸前,已报了必死之心。
狐狸又慢慢弓起身子,齐方吸了一口凉气,屏住呼吸,不敢妄动。
狐狸忽地长啸一声,周围的空气随之震颤,狐狸低着头,雪白的皮毛炸了起来,看起来十分痛苦,又几声低吟后,狐狸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齐方撑着剑跪了下去,左臂已经失去了知觉,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去追上狐妖,但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却无法支撑他的理智。
他按住仍在冒血的臂膀,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又服了几粒止血的丹药,调整灵息后方才好了许多。
周围渐渐静了下来,齐方的心却越来越不安,就在他心中的不安到达顶峰时,映绿色光芒的湖面泛起了波澜。
一阵激荡后,秦酒自绿色湖泊一跃而出,摔在了他面前。
齐方心头一惊,伸出手想去扶,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他怕....碰到秦酒的伤口。
如果不是那支梅花步摇,齐方都不敢认自己面前的人是秦酒。
那身道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鲜红的,暗红色,新的,旧的,全都是血,脸颊、发丝、脖颈、双手也全都是血。
秦酒微弱地咳了两声,双手拄着地,缓缓撑起了身体。
齐方张着嘴巴,说不出话,秦酒一起来他才看到秦酒的身上还在滴着血。
一个好像在血缸里浸染过的人,唯有手中那几朵有着长长根茎细小花苞的优昙婆罗,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