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往那边走着，人群也突然开始朝同一个方向聚拢。
耳边一阵叫好声，秦酒拉着穆爻挤了进去。
咻～
箭矢破空而去，正中靶心。
“好！”
“漂亮！”
人群中赞赏之音此起彼伏。
摊主在一阵起哄声中，不情愿地将置于展示架最高处的彩头取下来，双手奉到了楚萧棠面前。
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做工精美的金钿头。
楚萧棠将其取出，动作轻柔地戴到了林笙头上。
“笙儿！”
福禄气呼呼地凑到林笙身边道：“咱们林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别谁送你个什么破东西你都要。”
说着他还斜了楚萧棠一眼：“毫无诚意。”
“兄长，你说什么呢，你刚答应我不乱说话的。”
林笙满脸歉意地朝楚萧棠颔首：“萧棠哥哥，对不住，我兄长他并无恶意。”
在林笙看来，虽然她无意与楚萧棠结亲，但也不能因此得罪楚家，待过几日她再好言好语与楚萧棠说明白就好了。
楚萧棠淡然一笑，没有放在心上：“嗯，我知道。”
福禄气得不行，但碍于林笙,也没再言语，偷偷剜了楚萧棠好几眼才稍稍解气。
一旁的摊主看着已然送出去的金钿头，悔得直拍大腿，黝黑健壮的中年人当着这么多观者的面就差哭出来了。
像这些射箭的摊位，都会在箭尾的翎羽上动手脚，使射出的箭偏离原本的航道。
而这种价值不菲的彩头，一般来说都只是用来吸引客人的，因为没有人真能赢了去。
但楚萧棠三箭皆中靶心，看热闹的人又多，若是当下反悔，指不定就要被围起来骂了，况且若失了诚信，日后的生意也难做，所以老板只能忍痛割肉将彩头按规矩送了出去。
“害呀..”摊主满面愁容地又拍了下大腿。
穆爻见到楚萧棠的第一面就不喜欢这个人看秦酒的眼神，再加上船灯的事，他就更讨厌楚萧棠了，这会见楚萧棠当着秦酒的面耍了威风，他哪肯罢休，反握住秦酒的手，就快步走到了摊位前。
他指了指林笙头上的钿头：“阿酒，我也要给你赢那个簪子。”
秦酒愣了一下觉着好笑，打趣道：“你有钱玩吗？”
“啊？我...”穆爻略显窘迫地低下头，“玩这个还要钱吗？”
秦酒笑出声来：“不然呢？”
穆爻又窘又恼，原来他这么穷，连帮阿酒赢簪子的钱都没有....
秦酒看穆爻越来越失落的样子，笑容也无意识地收了回来，他掏出一块灵石放到了桌子上，指了指穆爻。
“老板，他玩。”
摊主还沉浸在刚刚哀怨中，收了灵石，也没讲什么客气话，直接将弓箭递给了穆爻。
穆爻接过弓和箭愣愣地望着秦酒。
秦酒浅笑解释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他摇了摇手中储物袋：“你只管放心玩，这些灵石足够买下这个摊位了。”
穆爻看着对面的笑脸，眼睛都亮了起来，原来阿酒这么有钱....
他拉起手中的弓，搭上箭，学着刚刚楚萧棠的姿势，射出了第一箭。
啪嗒。
射出的箭掉在了不到半步远的地方。
周围安静一瞬，紧接着偷掩的嘲笑声就接连而起，连福禄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爻偷偷看了眼秦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阿酒，我，我从前没玩过这个东西，我以为，很简单的....”
秦酒笑着安慰道：“没关系，已经很厉害了，你刚才姿势做得很标准，再试试。”
穆爻好似受到了天大的鼓舞，目光都坚定了不少。
又一箭射出，虽然脱靶了，但起码箭落在了靶子下面。
秦酒挑挑眉：“有进步嘛。”
“将眼睛、箭头、靶心连成一条线，再试试。”
穆爻一颗心都激动起来，根本理会不到周围细碎的嘲笑声，应言将眼、箭、靶连成了一条线。
当一个人专心致志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天地间飘散风都会为你助力。
第三箭应势而出。
又一声啪嗒，箭头垂直掉到了穆爻的鞋尖前。
..........
事实证明，唯有勤，方能补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福禄已经笑得不行了，若不是林笙控制着他，他就要笑抽过去了。
穆爻苦着张脸，难掩失落，走上前将弓还给了摊主。
秦酒见状又掏出几块灵石，拍了拍穆爻安慰道：“别气馁啊，再来嘛，总能中的。”
摊主这回可是喜上眉梢，碰上新手冤大头了，也连忙迎合道：“是啊，公子再射几箭，总能中的，这玩意就是熟能生巧。”
穆爻却是连连摇头，拉着秦酒走到一边，还将灵石收了起来，说什么也不玩了。
就算阿酒有钱，也不能被他浪费了啊，他希望阿酒的钱都花在阿酒喜欢的地方。
秦酒见穆爻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但他也不是傻的，当然能看出来穆爻的不开心，加之周围虽然压低了但还是能听到的嘲笑声，他倒有些气不过了。
他扯了扯穆爻的袖子低声问道：“你想要哪个，我赢给你。”
穆爻怔怔地，似乎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秦酒今天少有地耐心了许多，他指着不远处的展示木架：“那上面的，想要哪个？”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几个都行。”
穆爻其实听得很明白，他不敢相信的点在于阿酒居然问他喜欢什么，阿酒居然要为他赢礼物！这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秦酒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
“我想要那个。”
秦酒顺着穆爻的手指看过去，是一方绣着海棠花的手帕，他的面容不禁有些僵硬，犹豫一下质疑道：“你确定？”
穆爻坚定地点了点头：“确定。”
“就要那一个？”
穆爻又点点头。
秦酒最后又确定了一遍：“你要手帕？”
倒不是他觉得手帕不值得，只不过那方绣着海棠花的丝质帕子，一看就是女儿家的物件，穆爻用海棠花手帕？这画面也太奇怪了吧！
“嗯，我就要那个。”穆爻当然不知道秦酒心中所想，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阿酒送他的礼物他一定要好好保管，而放眼望去只有手帕最合适。
因为...手帕放到胸口内衬里保管，阿酒的礼物一定要用心保管才行。
秦酒嘴角抽搐了一下：“手帕就手帕吧，你喜欢就好。”
“老板，他不玩了，我玩。”秦酒用灵石换了弓箭。
“哎得嘞。”摊主收了灵石，堆得满脸笑，心想新手的朋友技术应该也不怎么样。
秦酒将手中灯递到穆爻面前：“帮我拿着灯。”
穆爻接过灯仔细看了看，却看不出这灯有什么好，值得阿酒这么喜欢。
秦酒冲穆爻眨了眨眼睛，看回远处的靶子，左手持弓，右手指尖拢了三支箭，一张弓被稳稳开满。
咻！咻！咻！
连环三箭，均无虚发。
周遭再次寂然，片刻喝彩声四起，比之刚刚更烈。
福禄扬起眉毛，朝楚萧棠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师弟比你强一百倍几个大字。
楚萧棠无奈地摇摇头，不予理会，视线又落回秦酒身上，看到少年明朗的笑容，他也渐渐扬起了笑。
而这边摊主的脸色可以说是很难看了，没想到这个看着像小姑娘的少年比刚才的俊朗公子还要厉害，他甚至都有点怀疑他今天拿的箭是不是没动过手脚。
摊主拔下靶心的三支箭，验证了他的猜测是错的，三支箭的翎羽都被修剪过了，外行看不出来，但内行一见便知道这样的箭必定射不准。
摊主低声骂了句娘，心道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老板，是不是该给我彩头了。”
秦酒的话音一响，摊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公子，我那钿头只有一支，要不你拿这个宝瓶？”宝瓶也不便宜啊！摊主现在真的要哭出来了。
为了满足穆爻的心愿，也为了不让一个近四旬的中年人坐在地上哭爹喊娘，秦酒果断摇了摇头。
他指着那方手帕道：“我要那个手帕。”
周观的人听到这话，皆是不敢相信，甚至有人小声嘀咕，说射箭这人怕不是个傻的，哪有人放着贵的物件不要，非选个最便宜的？
摊主就更震惊了，他看了看秦酒，又看了看被放置在展示架最下面的帕子，最后又看回秦酒。
“公子，你...确定？”
“确定。”
摊主可是不确定，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确定要帕子，不要宝瓶？”
秦酒无奈：“我真的确定。”
摊主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公子，事先说好，选好了彩头可就不能变了。”
秦酒不耐道：“所以你还不趁我改主意前快点拿给我。”
摊主听了这话，连忙将帕子取来奉给了秦酒，很怕给晚了，秦酒就反悔了。
秦酒接过帕子心情大好，将手中的弓扔还给了摊主。
他走到穆爻身边取回船灯，又将绣着海棠花的帕子塞到了穆爻手中。
“喏，答应你的。”
穆爻拿着帕子揉搓了半晌，才无比珍爱地放进了里衬，那双蓝瞳盛满了清澈的甜意，这是阿酒赠他的第一个礼物。
几个人挤出人群，远离了射箭的摊位，福禄才开口询问。
“师弟，你都中了头彩了，就要个手帕啊？”
秦酒朝穆爻的方向扬了下头：“他要的。”
福禄顿了一会，看着穆爻语气不受控制地冷了下来：“一个帕子而已，自己买一个不也一样。”
“不一样。”
穆爻捂住胸前放手帕的位置，甜蜜的情意布上眉梢：“这是阿酒特意为我赢来的，是阿酒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与这世上所有的帕子都不一样。”
林笙听到这话忽然望向穆爻，眼中无数个情绪闪过，半晌，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而秦酒看着穆爻的笑容，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其实只是气不过围观之人嘲笑穆爻的箭术，故而要帮穆爻赢一个彩头，没想到穆爻却对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帕子视如珍宝。
他握住穆爻的手温声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不要把这个帕子看得那么重。”
穆爻想了想，真诚一笑：“我只想要阿酒。”
这世间有万事万物，有千千万万的人，但他只想要阿酒，阿酒于他来说比得过天上人间所有的一切。
福禄一脸嫌恶地看着两个人：“咦...”
“我可得离你们远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福禄嘴上打趣着，可心里却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可能是因为五味之中，唯独缺了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