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上人肩上落了一张厚毯,眉眼舒展,沉沉的昏睡着,额上刚刚擦过一遍很快又湿,汗湿的额发被细长的手指温柔的拨弄着别到耳后。

  伤口上了伤药,可人却未醒,太阳落山之后又发起了高热。

  司瀚玥为他探脉,脉象虚浮力竭,好在他幼时习武,又内力暂且护着,不然此次怕是真挨不过去。

  “主子,用一些吧,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身子这样挺不住的。”小东子晚饭已经热了七八遍,可司瀚玥还是没什么胃口。

  司瀚玥微摇了头,缓缓闭了闭眼,“他这般样子,我吃不下……”

  “主子可想明白了?他醒了之后该当如何?”小东子有些试探的问道。

  小东子自小入王府,贴身伺候小世子,王府是他的家,世子是他的主子,他永远忘不了世子离开京城的那一晚。

  那一双眼睛如同黑夜里的死水,平静毫无波澜,却在帘子被吹动的一刻,眼神立刻锐利起来,指甲深嵌木底,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拖着一双断腿,身上不停的发着抖,也不肯叫人碰。

  哪怕是到了王妃的教中,也是夜夜噩梦,不肯与别人说话,每日都窝在被子里,几个月才肯开口说一两个字,不哭也不闹了。

  小东子不敢忘,他心疼。

  但主子的心意他明白,空茗雪是扎在心坎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的一根刺。

  “我也不知.....但他因为我受伤了.....我不想看他难受.....”司瀚玥微微抬起头,眼里竟是一片清明,眼神专注,微微含着泪光,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有这般神色了。

  有些人大概是一辈子也无法割舍的。

  到了深夜,马蹄声越来越近,外面北风呼啸,一场大雪不肯停歇,木门一开,雪花便飘了一地。

  风得意打着哈欠接过药材,去房里煎药,小东子则把人迎进来带到偏房休息。

  足有一个时辰,风得意过来探脉,“这高烧不下,别再给脑子烧傻了。”

  他本是玩笑,司瀚玥却眉头紧锁,指尖都捏的青白。

  “其实没多大事....你不用那么紧张,喂他用了药,很快就能醒了。”风得意有点心虚,平常司瀚玥冷着脸,他还偏爱逗弄一番,此时他却不敢多说什么了。

  司瀚玥先拿勺子舀起微微吹凉,往那苍白的唇中送。

  空茗雪整个人苍白如墨画勾勒,含进口中却不肯咽,深色的药汁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没入枕间。

  “啧,怎么还不肯咽呢,不喝药怎么治病啊。”

  司瀚玥拿过干净的毛巾温柔的在那唇角擦拭,顺便拢了拢那墨色的发丝,“他向来怕苦,不爱用药。”

  “那怎么....”

  风得意一句那怎么办还没出口,只见司瀚玥含了一口药汁,微微俯下身去,唇瓣紧贴,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榻上人的鬓发,就好似在安抚。

  风得意不禁张大了嘴,这一室之内独留他一人尴尬。

  “那个.....我有话对你讲,你.....你喂完药记得出来。”风得意从房间出来,顿时觉得自己这也太吃亏了吧,本来看上一个美人,搞不到手不说,本想着转战到另一个美人身上,谁知道竟把他俩搞到一起去了,真是天生红娘的命。

  好在用了药,空茗雪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了些,司瀚玥把他身上的被子掖好,拉好门,这才放下心来。

  屋外大雪纷飞,屋顶倒是扫出一片净地,上面还支起一个小棚顶,炭火烧着,倒也不觉得冷,风得意倒了酒,往司瀚玥那边推了推。

  “何事还不能在屋里说?”他刚拿起酒杯在唇上抿了一口又顿时停住动作,神色立马紧张起来,“难道是他身子还有何隐疾?”

  风得意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恐怕都不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司瀚玥这也发觉自己是有点紧张过度了,空茗雪的脉象他探过好几次,确实没什么性命之忧,显得有点心虚,“什....什么样.....”

  风得意笑了,“有人气了。”

  是吗.....

  “我是想和你辞行的,我打算回家了。”风得意看向远方,眼眸低垂,“前几日有个我大哥的旧部来找过我,说父母亲都极为想念我,如今王兄身子不好,妹妹远嫁,该去封地的都走了,他们膝下无子女侍奉,我玩闹的时日太多,也该回去尽孝了。”

  司瀚玥头一次见他这般认真,也微微勾起嘴角,“你这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风得意一饮而尽,“切,其实吧我想的是回家赶紧找个心上人,才不要在这看你们腻歪。”

  “我们.....大概跟你想的不大一样.....”司瀚玥微微垂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指尖被风吹的微微泛着红。

  若是真没什么事哪能一个人到这冰天雪地里来,风得意虽知司瀚玥定不是像他一样任性离家出走,但他那副关心则乱的神情,明显是在乎的不得了。

  “哪怕是有了隔阂,努力克服不就是了,心上人一辈子也大概就那么一个,有什么问题就去解决呗,要不然就像今天,他挺身出来救你,怕也是情根深种,若是今日他真出了什么好歹,你能不后悔吗。”

  他怎么可能会不后悔......

  哪怕是他受伤......都觉得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