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委芳尘>第37章

  【眠樱和紫鸢侍候得舒心,靳某暂时无意割爱。】

  上祀节当天,钿车穿过铺绵柳巷,半壕春水一城花,红桥下暖波微渌,柳滴圆波生细浪,总算到达河边。

  两位窈窕佳人头戴竹丝幂篱,百裥细裙偎草坐,半装高屟蹋花行,下水时罗袜凌波娇欲颤,左边的是荷叶罗裙一色裁,右边的是上仙初着翠霞裙,穿戴的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极品,加上眠樱被掳走受辱後,宠爱待遇却是一如既往,可想而知他们多麽讨得靳青岚的欢心。

  纵是无法窥见绝色容颜,但两位美人的风姿已经使不少人看直了眼,只连声羡慕廷尉左监大人好福气,哪怕出来办正事,也随时随地有这等极品瘦马侍候。

  即使隔着幂篱,什麽东西也只有模糊的轮廊,走路时还需要下人的搀扶,但能够听到热闹的声息,感受到新鲜的春日气息,紫鸢已经心满意足了。

  虽然靳青岚嘴里不说,紫鸢却明白那道情疤多少是对自己违背主人命令的小惩大戒,下次若是再犯,也不知道还会受什麽罪,所以这次他学乖了,不但不偷偷掀起幂篱下的雪白丝縧,还像牛皮糖般黏着靳青岚,举止也是格外小心翼翼,免得衣衫碰到还没有痊愈的伤口。

  做过祓禊後,靳青岚带着眠樱和紫鸢在附近的淡黄琉璃瓦盝顶亭里歇息。

  盝顶亭位於翠筠茂密之阿,苍松蟠郁之麓,格外偏远幽静,下人却还是在盝顶亭里立了行障。行障以碧玉为竿,形成丁字形,鸳鸯绣带短长馨,纵是强遮天上花颜色,却是不隔云中笑语声。眠樱和紫鸢能够在行障後脱下幂篱休息,但闲杂人等也不能窥看两位男宠的祸水容颜。

  霏霏雾雨杏花天,东风吹尽乱红飞絮,媚柳轻窣黄金缕,紫鸢等不及下人侍候,便自行脱下幂篱,总算喘过气来。他平日要不是在厢房里,要不是在马车里,很少如此长时间地戴着幂篱。

  眠樱也让下人帮忙着脱下幂篱,二人同是馀香才润鸾绡汗,澹澹胭脂浅着梅。眠樱一握紫鸢柔葱,从腰间的透雕鸳鸯纹吊环青玉小盒里拿出丝帕为紫鸢擦汗,顿时香染榴巾汗。

  「幸好刚才祓禊时没有下雨。」紫鸢感叹着,吩咐下人把六博拿过来。

  二人正在摆放六博的棋子时,行障外传来靳青岚和县令大人的声音。

  「上次下官献给大人的犀角枕,请问大人还用得习惯吗?」

  「靳某把那宝物给了内眷,他颇为满意。」

  「小姐满意就好,要是大人和两位小姐还有什麽需要,请不必拘礼,尽管跟下官说,下官必定会尽力办到。」

  「谢谢大人的好意。」靳青岚顿了顿,问道:「请问大人为何拜访靳某?有什麽是靳某帮得上忙的?」

  县令大人呵呵笑着道:「圣上已经把清平公主的驸马缉拿归案,判处驸马和他的党羽斩监候。所谓刑不上大夫,下官听说本来圣上对如何处置驸马还是有点犹豫,但他看到大人呈上去的账本後,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恭喜大人又立了大功。」

  靳青岚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态度,只道:「怙恶不悛,该有此报。」

  「大人年轻有为,前途自是无可限量,不过大人再是宵衣旰食,还是要及时行乐。」

  「靳某不才,请大人指教。」

  「下官知道大人早有两位佳人相伴,枫丹虽是穷乡僻壤,但下官也特地找来两位清倌为大人纾解疲劳。」

  「大人的好意,靳某心领了,那两位清倌就留给大人吧。」

  雨声笼行障,风势偃绣带,眠樱握着棋子,妍姿艳月映,罗衣飘蝉翼,垂空玉腕若无骨,他偏头看着咫尺之外的杏花堕露,落满香尘,久久没有把棋子放到棋盘上,直到紫鸢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向紫鸢微微一笑,随手下了一子。

  县令大人似乎并不在意眠樱和紫鸢就在行障里,说道:「下官愚见,大人在花街柳巷找男妓寻欢作乐倒也无妨,但若是带回家里,恐怕有损大人的威名。听说前朝万安娘娘陈金凤就是其父的男宠和小妾私通生下来的女儿,大人贵人事忙,琐事缠身,不常顾得上後宅,若发生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就大大不妙了。」

  这话委实说得露骨,紫鸢偷偷地向眠樱吐了吐舌头,娇面胜芙蓉,脸边天与红,眠樱笑而不语,又吃了紫鸢的一子。

  「谢谢大人提点,但眠樱和紫鸢侍候得舒心,靳某暂时无意割爱。」

  靳青岚的拒绝相当直接,县令大人碰了一鼻子的灰,他又道:「无论如何,请大人为下官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这群匪人占山为王多年,导致枫丹狗恶酒酸,下官多次出兵剿匪但也不果,这次幸得大人出手襄助。其实下官曾经数度上书刺史大人,请刺史大人出兵协助,但刺史大人位高权重,自是顾不上我们这小地方。」

  「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是谁之过与?恕靳某直言,大人多年来也处理不了此事,靳某却在十数天之内使那群山匪土崩瓦解,要是被陛下知道,指不定还会怀疑大人养寇自重。」靳青岚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县令大人乾笑了几声,半晌也没有说话。

  靳青岚的语气稍稍柔和,续道:「但圣上向来赏罚分明,若大人能够亡羊补牢,找到那个逃走的匪人,靳某必会把大人的功劳亲呈圣上御览,至於刺史大人要是尸位素餐,靳某也会如实上报,交由圣上裁夺。」

  「当年圣上登基时曾说过『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圣上向来英明,当然绝不会被任何人蒙蔽。」这番软硬兼施,双管齐下,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县令大人先是吹棒了圣上一番,然後斟酌片刻,说道:「下官已经派人追查那个匪人的下落,只知道他……似乎是向南逃走。」

  紫鸢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下一步该怎麽走,眠樱没有催促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象牙筹码,翠鬟冠玉叶,蝉鬓低含绿。他的指甲只长了一点,却已经重新抹上千层红花汁,指甲猩红似血。

  「向南?说不定是去了京都。」

  「这个下官还需要再作调查。」

  紫鸢刚刚下定决心要下一子,眠樱立刻再下了一子,把紫鸢逼到墙角,钗朵翩翩珠燕斜,美目扬玉泽,他浅笑道:「你又输了。」

  桃花几度吹红雨,碧水通春色,滑过玉泉金甃,紫鸢拨乱棋板,罗袖笼花面,香靥凝羞一笑开,佯嗔道:「还不许我不认帐了?」

  正在此时,好像什麽东西从琉璃瓦上掉下来,紫鸢吓了一跳,连忙望向亭外,眠樱也是颦月临眉,吩咐下人把那东西拿过来。

  原来那是一头受伤的燕子,燕子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也是雨水,翅膀痛苦地抖动着,大约是被猎人的利箭插伤了,鲜血流个不停,染红了雪白的翅膀,看起来格外刺眼。

  眠樱默然凝视着那头燕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竟然要伸手接过燕子,紫鸢忙拉着他的手道:「这燕子脏得很呢。」

  刚好县令大人行礼告退,靳青岚绕过行障,向两位男宠道:「我们待雨停了再回客栈……那是什麽东西?」

  眠樱以雀扇团圆掩香玉,幽幽地道:「大人,燕子受伤了。」

  靳青岚嘲讽道:「平日你倒是没那麽宅心仁厚。」

  眠樱蹙破愁眉两点青,金簪临鬓斜,叹息道:「占得杏梁安稳处,体轻唯有主人怜,堪羡好因缘……碰上了我们,也算是缘份。」

  紫鸢眉横山妩,脸媚花腴,撒娇道:「眠樱一向喜欢燕子,请大人把燕子送到大夫那里,就当作是积德吧。」

  靳青岚瞧了紫鸢一眼,没有多作留难,只是吩咐下人把燕子送到回春堂里,又给了下人一点银两以作诊费。

  眠樱雅步袅纤腰,挽着靳青岚的手臂,淡薄梅腮娇倚暖,翠羽轻裾曳地,柔声道:「奴家替燕子谢过大人的大恩大德。」

  当三人坐着钿车回到客栈时,春雨依然缠绵不休。

  腻云笼日,东风似困,玉衔花马蹋山道,绿杨如发雨如烟,落花径里得泥香,钿车里却是绣帘慵卷玉鈎垂,小屏屈曲掩青山,凤炉时复爇沉水。

  紫鸢闲折桃花看又拈,玉纤无力惹馀香,他正是百无聊赖,想跟眠樱闲聊几句,然而眠樱本来还在剪胜裁春字,现在却已经娇春枕臂眠,鬓云微松,衣轻翠袖皱。

  最近眠樱似乎还是满腹心事,紫鸢只道眠樱尚未重新振作,不禁叹了口气。

  忽然,靳青岚冷冷地道:「要不是你到处乱跑,冶容诲淫,那县令也不会色迷心窍,竟然胆敢跟我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