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委芳尘>第25章

  【女儿听说贵霜有一种鸢尾花,因为其形状类似鸢鸟的尾巴而得名。】

  宝钗斜照春妆浅,紫鸢低头看着薰笼上的翔莺妆样,灿花衫绣,他突然道:「你觉得……我们到了京都,靳家会怎麽对待我们?」

  男宠在寻常的富贵人家已是毫无立足之地,更别说是在名门望族靳家,靳青岚也不像是会对两位男宠格外眷顾的多情人。

  眠樱把两根玉箫并排放在案头上,漠漠远山眉黛浅,微笑道:「靳相国去世之後,靳大人已经成了靳家的顶梁柱,而且靳大人的二叔去世得早,没有留下子嗣,靳大人身为靳相国的嫡长子,早早兼祧了他的二叔,一人继承两房,别说只是找两个男宠,哪怕他纳了我们为妾,靳家的人也是不敢过问的。」

  此时,下人敲响门扉,领着老鸨绕过紫檀木刻贴雕兰花板琉璃隔扇。

  眠樱和紫鸢一同福身请安,老鸨也不多作寒暄,单刀直入地道:「我刚刚收到靳大人的来信,他对你们的刺青没什麽意见,只说要漂亮就可以了。」

  穿环丶入簪和绣穴是男妓的象徵,现在眠樱和紫鸢快要离开海棠馆,所以要在穴口刺青,哪怕有幸被买走了,身为男妓的下贱身份也永远不会改变,而靳青岚当然没时间顾及男宠的小事,所以全权交给老鸨处理。

  「要是买主没有意见,通常我们会直接绣一个『妓』字,但既然靳大人要漂亮的刺青,那就按照你们的花名刺青,眠樱是樱花,紫鸢就是鸢鸟。」

  闻言,紫鸢不禁杏眼圆睁,脸上血色尽褪,老鸨撇了撇嘴角,冷冷地道:「还没有赎身就那麽娇气吗?」

  柳舞麯尘千万线,一渠春碧弄潺潺,帘额红摇波影,眠樱轻摇着绘荷塘飞燕梅烙柄团扇,金链玉双鱼扇坠微晃着,他含笑道:「娘亲请息怒,女儿也觉得在穴里绣上一整只鸢鸟不太美观。女儿听说贵霜有一种鸢尾花,因为其形状类似鸢鸟的尾巴而得名,女儿以前招待过贵霜的大人,那位大人曾经把鸢尾花画下来,女儿还有一点印象,可以再画一遍。」

  老鸨半信半疑地道:「我要先问过靳大人的意思。」

  眠樱秋波荡漾,扇影轻摇一线香,柔声道:「不如女儿把鸢鸟和鸢尾花也画下来,请靳大人拨亢考虑,毕竟刺青无法重做,要是结果让靳大人不满意,恐怕娘亲也不好交代。」

  老鸨思量片刻,还是甩着手绢道:「好吧,你明午之前可要把鸢鸟和鸢尾花也画出来。」

  她顿了顿,又向紫鸢扬了扬下巴,颐指气使地命令道:「之前靳大人送你的鎏金茶具,你记得要带走,莫要辜负靳大人的一番心意。」

  眠樱和紫鸢没有什麽私房钱,别说平日从芳客里收到的赏赐,他们连此刻的衣服穿戴也不能带走,所以靳青岚已经吩咐银楼赶工造些首饰珠宝,也吩咐了裁缝给他们造了十数身衣服。

  然而,爱财如命的老鸨却准了紫鸢带走那套鎏金茶具,紫鸢心念转动,已是明白过来,老鸨毕竟是老江湖,早就看出那是御赐的茶具,小庙里供不起大佛,象姑馆里放着御赐的茶具终究不妥,指不定哪天还会怀璧其罪,老鸨自是恨不得紫鸢带走这烫手山芋。

  紫鸢打蛇随棍上,忙盈盈福身道:「娘亲,女儿还想带走眠樱送女儿的多宝格圆盒和芙蓉花笺,请娘亲成全。」

  「既然是眠樱送你的,那就带走吧。」

  「还有那些玉像……」

  老鸨顿时柳眉倒竖,指着紫鸢骂道:「你这小贱蹄子倒是得了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了!别以为当了靳大人的男宠有什麽了不起!」

  紫鸢不禁缩了缩肩膀,但他实在想要带走玉像,他正要硬着头皮再说,眠樱已经慢摇团扇,温声道:「玉像当然是要留下来,让後来的妹妹们知道馆里出了女儿和鸢儿,因为多年来听从娘亲的循循教诲,终究是找到良人付托终生。」

  听到眠樱的奉承,老鸨才面色稍霁,她向紫鸢重重地啐了一声,说道:「你再是那麽贪心,当心我连眠樱送你的礼物也不让你带走!」

  送走老鸨後,紫鸢还是闷闷不乐,但也唯有愁坐对云屏,帘外软日烘烟,柳丝千尺,密影金铺碎日,洒落在他的身上,映照着裙窣金丝,钗上金凤压娇云。

  眠樱轻步暗移蝉鬓动,牵起紫鸢的纤手,柔和地劝道:「我们到了京都之後,再请靳大人找来京都的画师就可以了,那里的画师想必比望霞的更要出色。」

  事已至此,紫鸢也没有法子了,他又拉着眠樱的罗袖,紧张兮兮地问道:「可是靳大人……那个刺青……你也知道他的脾性……」

  眠樱揉了揉紫鸢的脑袋,浅笑道:「若要把我们当成貂蝉,靳大人总不会在你的那种地方纹上鸢鸟,那实在太难看了。」

  紫鸢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玉像引开了,他从凤穿缠枝纹青花碟里拿起空也饼送到嘴里,好奇地问道:「鸢尾花到底是什麽模样的?」

  眠樱以绣扇掩唇,玲珑绣扇花藏语,媚眼如丝,轻笑道:「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

  此时,靳青岚差人送来行头,下人抬着几个雕鸳鸯纹黄花梨木箱进来,木箱上以鲜红丝带在四边系了同心结,看起来喜气洋洋,如同女子的嫁妆箱子。

  眠樱吩咐下人打开木箱,里面除了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更有不少巧夺天工的淫具,锁精簪自是不在话下,还有各式各样的男势丶乳环和阴茎环,紫鸢雀跃地道:「快点把布匹拿出来。」

  下人展开几匹布料,当中既有云昆锦,纹路似云从山岳中而出;有列堞锦,纹路如同云霞覆城雉楼堞;更有杂珠锦,纹路如同贯佩珠;还有篆文锦,纹路如同大篆之文;甚至有列明锦,纹路如同罗列灯烛,全也是难得一见的绫罗绸缎,连紫鸢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还有一些布料在裁缝那里,他们正在日夜赶工为两位小姐裁衣。」

  紫鸢抚摸着其中一匹布料,欣喜地道:「眠樱你看看,这匹是鹿胎紫缬吗?那颜色我在呈祥时在那些胡姬的衣服里见过,据说只有京都的染布匠才染得出来,望霞的染布匠还没有这本事呢。」

  眠樱斜倚窗纱,重叠黄金约臂,玲珑翠玉搔头,柔声道:「要是喜欢,你就把那匹鹿胎紫缬交给裁缝,让他赶快给你裁一身新衣吧。」

  翌日,迟日曈曨光破晓,春烟如水湿芳晨,芳草桥边花满溪,紫鸢经过翠蔓扶疏隐映,鸳鸯池暖暗潮通,早早地来到观月楼,打算看看眠樱画了什麽东西。

  玉楼侧畔数枝山樱,绿柳低覆,朱栏花满,紫鸢薄衣团扇绕阶行,他看见下人正在打扫寥寥几朵落花,便问道:「眠樱在吗?」

  「小姐送走殷大人後就一直在画丹青,还屏退了所有下人。」

  紫鸢挽起越纱裙染郁金黄,环佩珊珊响,穿过碧纱如雾隔香奁,只见卷帘花簇锦堂春,屏山斜展,帐卷红绡半,麝煤薰腻纹丝缕,花荫笼窗,眠樱神情若倦,正伏在案头酣春娇寐,玉臂枕着一幅画作,不惜绣裙铺地,钗燕重,鬓蝉轻,香风袭人,其媚态宛如柳间眠,花里醉,海棠未足。

  悄悄地走近眠樱,紫鸢才发现眠樱犹是梅粉华妆,宫额娇涂飞燕,香鬟盘凤髻,连妆容也来不及卸下,想必是一送走芳客就忙着画画,画完之後就直接睡着了,倒也不像他平日稳重的性情。

  紫鸢从未见过画上的花,六片深紫花瓣曼妙修长,宛如铢衣摇曳,姿态柔媚多情,淡黄的花萼俏皮活泼,当真是如同鸢鸟暂驻芳草。

  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划过花瓣,免得长长的鲜红指甲戳破蚕茧纸,那深紫的色泽是如此妍丽,使指甲上的豆蔻鲜红也是黯然失色。他早就知道眠樱写得一手好字,没想到连丹青也是大匠运斤,栩栩如生。

  「紫鸢?」

  直至听到眠樱呼唤,紫鸢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眠樱,绿窗外艳杏浇园,缃桃绣栏,芳景如屏,更是显得眠樱媚脸融春艳,轻袅怜飞燕,紫鸢不禁桃腮晕红,他转头看着那幅画,眼神愈发痴迷,只是轻声问道:「这……就是鸢尾花?」

  眠樱睡痕犹带朝霞,春困宝钗横,微笑点头道:「恰好鸢尾花多是紫色,你的花名就是紫鸢。」

  紫鸢以碧罗团扇自障羞,隐约露出红妆浅黛眉,娇笑道:「那麽花好还是奴颜好?」

  眠樱斜托香腮春笋懒,涓涓水净眼波回,浅浅地笑道:「我的画笔能画出鸢尾花,却是画不出半分紫鸢的神韵了。」

  紫鸢拿团扇轻轻敲了敲眠樱的脑袋,这才坐在眠樱旁边的钧蓝釉镂空龙纹坐墩上,郁金裙依依窣地垂,樱口啭莺黄,赞叹道:「这紫色调得真好看,是怎麽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