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正式的工作岗位，许岁闻不再像以往那样空闲无事。
陈牧公司业务链很多，许岁闻工作里涉及到的层面也很广，他需要熟悉的东西比较多，用了一整周时间才算基本有了了解。
陈牧很乐意许岁闻在工作上花时间，这份工作是他给的，许岁闻每努力一分都会让他有种在被靠近的踏实感，他发自内心的欢喜。
周末晚上，陈牧被叫回陈家，跟陈立江去参加了一场酒会。
许岁闻一个人待在家里，他去厨房洗了串红提，看到垃圾桶里的垃圾满了，就收拾着提垃圾袋出门，下楼打算去扔掉。
小区环境很好，内里设了好几个垃圾站。为了方便业主，几乎每隔几栋单元楼之间都有一个小型的垃圾箱。
许岁闻走出楼门，径直往对面放置垃圾箱的位置走去。
手机震动了下，他点开微信，看到是陈牧发过来一张酒会现场的图片，图片下面还发附带着一条信息，陈牧说晚上十一点之前回来。
许岁闻提着垃圾袋，单手在屏幕上打字回复。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屏幕的聊天框上，低着头往前走，没注意到前面的情况。
等他发现前面有人，想要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来得及把自己的身体挪开方向，手里的垃圾袋却来不及拿开，直直撞在了那人裤腿上。
这袋垃圾是从厨房拿的，袋子里装的大都是粘稠的饭渣和带油的污水，关键是里面还有他昨天买回家吃完烧烤扔进去的木签。
袋子撞到人，里面的木签受了力，一下子往外捅，扎破了口。油污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从破口处一股脑涌了出来，在那人裤腿上粘了一片油渍，里面的汤汤水水顺着破口从那人的裤腿上一路往下流，留下大片污迹。
许岁闻连忙把袋子提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箱，说着道歉的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前面有人，我赔······”
在转头看清眼前这人时，许岁闻嘴里没说完的话就再说不下去了，他表情难看，满脸戒备的盯着前面的人。
贺景城紧锁眉头，扯着被油污脏湿了大片的裤腿，恼怒的抬头。
许岁闻看到贺景城在看向自己的时候，脸上恼怒的表情在片刻间转变成了明显的意想不到，视线错愕的在他身上停了好几秒，又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才说:“这么巧，你也住这儿？”
这句话透露出一个信息，贺景城也住在这里。
许岁闻冷声说:“是挺巧的。”
太巧了，这么大一座城，他前脚碰到贺景城，贺景城后脚就出现在跟他同一个小区里，还住在了这儿。
贺景城表现出的反应再正常不过，脸上做出的表情也合理到无可挑剔，像是真的只是碰巧遇到了他，但这样的巧合他根本就不相信。
“怪不得那天会在超市门口遇到你，原来我们住一个小区。”贺景城松开扯着裤子的手，指向侧面的楼层，笑着对他说：“我住这边，在你的对面，你住哪层？”
许岁闻沉默着不做回应。
他把不相信挂在了脸上，贺景城当然明白他的想法，立刻解释:“我在这儿住很长时间了，不是跟着你过来的。”
“嗯，知道了。”许岁闻敷衍着点头，转身就要走。这样空口无凭的话没有半点可信度，。
贺景城见状，忙快走了两步，伸手来要拉住他。
许岁闻甩开贺景城伸过来的手，侧身往旁边移了几寸，面色当即不虞：“别碰我。”
他甩开这下的力道不轻，贺景城趔趄了步，站定后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就这么讨厌我？”
许岁闻没什么耐心，直截了当的问：“不然呢？”
贺景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许岁闻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摆明了是想跟他撕破脸，把他明面上维持起来的这层薄弱至极的关系断开，跟他彻底断了关联。
他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找到许岁闻，想做的事还没有开始，怎么可能会让许岁闻如愿跟他划清界限。
贺景城作出悲伤的表情，很痛惜的说:“岁闻，我之前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但那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试着重新了解我，不要这么敌视我，我们做朋友可以吗，我想弥补你。”
许岁闻拧起了眉，冷言道：“不需要。”
“你还是不相信我吧，”贺景城急切的来抓他的手腕：“岁闻，你跟我走，我隔壁住了人，他知道我在这儿住了很久，你可以问他，他能帮我解释的。”
许岁闻厌恶的避开贺景城的动作，他不喜欢别人莫名其妙的触碰，尤其这个人还是贺景城，他更觉得烦躁。
贺景城急于向他解释的态度让他没好当面发火，他冷淡的说：“不用了，你没必要向我证明这些。”
“岁闻，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太好，身边那些人都是看我有钱，来奉承巴结我的，其实我一直没什么能交心的朋友。但你不一样，你丛一开始就不是冲着我的钱来的，所以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特殊的，我不想你讨厌我。”贺景城不再为自己辩驳，他收回了手，声音里带着苦涩，又夹杂了些许欣慰的说：“能再遇到你，我很开心。”
贺景城说的话似乎是真情实感，许岁闻没在他身上发现任何不对，也不好说出恶意的话，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先回家了。”
他转身进了楼门，在电梯口频频回头，反复确认贺景城没有跟进来，他走进电梯，按了十层。下电梯后，他走楼梯回到八层，又确认了一遍身后没人，才回了家。
进到家里，许岁闻开了灯，窝在沙发上跟陈牧聊天。
躺了没一会儿，有人给他打来了电话。这通电话没有署名，是个陌生号码。
许岁闻按下接通键，对那头说:“你好，哪位？”
“岁闻，是我。”贺景城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许岁闻脸色再次难看起来。他的手机号一直没换过，贺景城竟然一直留着他的号码。
许岁闻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那个陌生号码，想要挂掉并拉黑，但良好的素养让他没有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冷淡的问：“什么事？”
贺景城说：“刚才在路上走的急，家里钥匙丢了，你能帮我叫人来开锁吗？”
“你可以自己打电话叫。”许岁闻说。
“我手机快没电了，怕等不到人来，岁闻，你能帮我吗，我在楼下等你。”
“我没空，你找别人吧。”许岁闻挂掉电话，他走到窗口，看到贺景城在楼下拿着手机按动。
接着，他的手机就再次收到了刚才打过来的陌生来电。许岁闻有点儿无语，他把电话按掉，设进了黑名单，还顺手把窗帘拉上了。
做完这些，他坐回到沙发上，点开陈牧新发过来的语音听。陈牧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说要给他带回来。
许岁闻心情很好的想了几秒，回复道：“想吃面条，要陈总亲手煮的那种。”
陈牧又发过来一句：“好，给你做。”
屏幕里能看到的只是文字，许岁闻却好像从这四个字里听到了陈牧抑扬分明的语调。他拿起茶几上的红提边吃边给陈牧发过去一个表情包，还抽空捏了捏团子柔软蓬松的毛。
感受到主人心情的愉悦，团子扑进了许岁闻怀里，用绵软细腻的身体蹭他的下巴，趴在他颈间不动了。
许岁闻觉得痒，摸了几下被绒毛蹭着的皮肤，没把团子抱开，他拍了张团子懒散模样的图片，发给了陈牧。
两人这么聊了好一会儿，许岁闻听到门铃响了。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陈牧有家里的钥匙，而且人现在在酒会上，没到该回来的时间。他没点外卖，沈听也没说要过来。许岁闻想了一圈，没想出有谁会在这个这个时候来他家，他疑惑着起身下了沙发。
往门口走的这几步距离中，他猜测会不会是陈牧提前回来，故意不告诉他，想给他制造惊喜。这么想着，许岁闻越发觉得这个想法的合理性很强，他心里一乐，飞快的打开了门。
然而，门外没有他想见的人。
小区保安还保持着按门铃的姿势，贺景城在保安身后笑着看他。
许岁闻的脸色在见到贺景城之后就没好看过，他的视线从贺景城身上扫过，落到了旁边的保安身上。
保安没看他，谄媚的对贺景城笑着问：“贺先生，这是您要找的人吗？”
贺景城说：“是，多谢了。”
“人找到就好，那我先走了。”保安说着转身就走，全程没跟许岁闻说过一句话。
许岁闻从面前这两个人简短的对话里听明白了眼前是怎么回事，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极为生气，对已经走到电梯口的保安说：“等等。”
保安回过头看他。
许岁闻冷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情绪明显不悦，保安愣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看向贺景城。
“岁闻，是我让他带我上来的。你不接电话，我也不知道你住几层，就拜托他帮忙找你了。”贺景城这么说。
许岁闻没看贺景城，只沉着脸问保安：“你把我的住址随便透露给一个陌生人，还带着人到我门口，把我从房间里叫出来，现在一句话不说就要走？”
“不，不是。”保安立刻慌乱起来，泄露住户住址是很严重的失职行为，被投诉的话他会被罚款开除：“贺先生说你是他的朋友，我才带他来的。”
“他说认识我你就带他来我家，那我说我不认识这个人，你带这个人过来是想要做什么，入室抢劫，还是杀人夺财？”许岁闻少有的疾言厉色。
他没想跟贺景城再有交集，现在被一个保安出卖了住址，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贺景城知道了他的住址，万一还像以前那样没有底线，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怎么办。
陈牧也住在这里，要是看到贺景城出现在这儿，误会了怎么办。
六年前上学那会儿他都避着贺景城，没让贺景城知道他家在哪，现在倒是被一个保安暴露的彻底。
保安被许岁闻的态度吓到了，想为自己争辩，但楼道里有摄像头，他刚才的行为都被录下了，事实如此，许岁闻说话严重了些，却没一句是他能反驳的。他收了贺景城一笔钱，才答应帮忙看楼道监控找人的，没想到这个人脾气这么差，他现在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岁闻，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让他帮忙找你的。”贺景城出声，打破了保安慌乱的情绪，说话间，他给保安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保安没走，眼神询问的看向许岁闻，担心就这么走了会被投诉。
许岁闻深吸了口气，勉强收起几分火气。这保安年纪不大，跟他没什么仇怨，他不想过多为难，就没说阻拦的话。
见他没说话，保安转头就跑进了安全通道，连电梯都没敢等。
楼道里只剩下两个人，贺景城看着许岁闻，面上带着渴求帮助的神情。
许岁闻对这种拙劣的表演不感兴趣，一句话戳破了他的心思：“你能让保安带着来我这儿，不能让保安帮你叫人开锁？”
听到许岁闻这么说，贺景城似乎恍悟过来，但随即又面露难色：“找人帮忙总要给些好处的，我刚才把身上的现金都给出去了。”
许岁闻不耐烦的道:“你等一下。”
他进了房间，从皮夹里抽出来几张面值一百的纸币，想到贺景城被弄脏的裤子，他又多拿出几张，走到门口一并塞给了贺景城，然后问:“可以走了吗？”
贺景城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低头看清手里的是一沓钱时，贺景城表情一顿，出声说：“我不是想······”
许岁闻懒得听他说些废话，张口道：“这钱不用还了，我弄脏了你衣服，就当是赔给你的，还有，我很忙，不要再来打扰我。”
眼前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贺景城还剩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手里的纸币被攥的变形、褶皱。
许岁闻坐回到沙发上，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看到微信里多了几条陈牧发来的未读信息。
贺景城找上门来这件事让他觉得不安，他有点儿想搬家了，脑子在犹豫要不要搬走，回复信息时就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消息发过去没几分钟，陈牧就打来了视频。
许岁闻还在打字，准备回复陈牧发来的上一条信息，看到弹出来的视频，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按了接通。
视频那头，陈牧在室外，身后是空寂的夜景，有风吹动他的头发，几缕发稍被吹到眼角，遮盖了少半张脸，看起来有种肃瑟的美感。
“在做什么？”陈牧问。
许岁闻弯了眉眼，说：“没做什么，就玩儿手机呢，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想看看你。”陈牧直直的看着他，幽深的眼眸似乎穿透了屏幕落到他身上。
许岁闻被看的不自在，稍偏开手机，只在屏幕里留下半张脸。
“别躲，回来。”清冷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耳中，多加了一丝稳音，莫名动听。许岁闻又把自己移回到屏幕前，局促的出声:“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陈牧盯着人细看了一会儿，把许岁闻盯到脸色微红，才再次开口，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刚才在做什么？”
许岁闻不懂陈牧为什么这么问，茫然的说：“没做什么。”
“那怎么心情不好了，跟我说话都不走心。”
陈牧的话刚说完，许岁闻就觉得一阵心虚。陈牧只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他心情有了变化，他要是没说实话，不用想都能被看穿。
许岁闻犹豫了下，想把贺景城出现的事情告诉陈牧，但他还没组织好措辞，陈牧那边的镜头里突然出现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这突发的变故让许岁闻惊了一下，他听到女声响起，在对陈牧说：“这是你朋友吗？原来你偷偷跑出来是要和朋友打电话。”
陈牧没说话。
许岁闻看到女人把一只手搭在陈牧肩膀上，对着陈牧拿在手里的手机继续看过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冲他打招呼，还对他说：“改天出来一起玩儿啊。”
许岁闻处于愣怔之际，没来的及做出合适的表情去回应，视频就断了，陈牧单方面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