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西装与校服>第58章 一场雪

  席昀盯着黑黢黢的前路,那宛如他和承泽飞的未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地没有一丝起伏:“你已婚的事情,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打算过告诉我?”

  承泽飞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想告诉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

  承泽飞苦笑:“宝贝……你太年轻了,而这些事情又太复杂,我也怕你接受不了。”

  席昀天真,如一朵不染淤泥的小花,而他是早就准备孤独终老的一树枯藤,谁让这株不经世事的小花开在他的脚旁,给了他生活下去的意义。而他也想为这朵小花遮风挡雨,不让它受到任何侵扰。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令他自己都厌恶痛绝,岂是轻易能讲得出来,他几次话到嘴边最后都没讲出来,没有想到,事情就发展到了这步。

  席昀闭了闭眼,他心中失望的情绪蔓延开来,他的爱人到了现在仍然以他年龄小来作为搪塞的理由。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一些,细细密密地打在两个人身上,形成一道天然的、雾蒙蒙的屏障。

  路边的梧桐叶子掉了个精光,只剩下光秃的枝丫弥漫,疯狂地生长到暗色的天空里。

  沉默的气氛凝结了空气。

  昏暗的路灯下,席昀看到承泽飞无名指上那枚白金的戒指闪烁着光芒,他的心顿时绞痛起来,痛得他一时站立不住。

  “承泽飞。”席昀唤了一声。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席昀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手也微微颤抖。

  “我们真的不合适,算了吧。”

  承泽飞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小朋友竟会说出分手的话来。

  席昀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慌张的表情。

  承泽飞道:“对不起,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原谅我,让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这么骄傲的人第一次对比他小十几岁的恋人低下了头,诚恳地道歉。

  席昀抿着唇,摇了摇头。

  承泽飞表情阴晴不定,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才能宽慰年幼的恋人,两人之间好像确实有巨大的鸿沟。

  过了一会儿,席昀才慢吞吞地说出来,“我接受不了你已婚的身份,没有办法接受……我们到此为止吧。”

  承泽飞呼吸一窒,好像有一把钝挫的刀极缓地插在他心上,让他半天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席昀看着他,心里也难受起来。

  “到此为止”是承泽飞曾经送给他的四个字,他现在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但他心中没有一丝快感,反倒快要让他无法呼吸了。

  席昀掏出裤兜里的早已准备好的物件,“这个还给你。”

  承泽飞像听不见一样,僵硬着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席昀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进他的手里。

  承泽飞缓缓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枚白金戒指,他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抓住席昀的手臂,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承泽飞脸色灰败得吓人,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悲恸和不甘。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席昀真的要和他散了。

  席昀别过脸,不敢看他,心里也是痛得要命。

  他的手臂被承泽飞抓着,挣了几次都未挣脱,最后使了一把猛力,才抽出手来。

  “你那枚戒指也别再戴了。”席昀努力挤出一个成熟的笑容,“让人误会,不好。”

  说完,他再也不看承泽飞的表情,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雨幕中,他瞟到男人追了几步,最后却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一般,跪倒在了地上,宛如一樽被定格的巨大石像。

  他强忍住回头的欲望,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雨势渐大,打在身上却轻飘飘的,一点重量也无,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跑回家门口,他回过头,确定承泽飞并没有追来,才抬起手,接了几滴,透明的冰晶掉落在他掌心里,这哪里是雨,下的分明是雪。

  这城市许多年没有见过雪了,今天却送了他们一场。

  *

  清晨,席昀竟然早于闹钟醒了过来,他觉得自己睡了又像是没有睡,一整夜他好像一直是清醒的,又一直是混沌的。

  他拉开窗帘,新雪初霁,窗外一片银装素裹,整个世界宛如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承泽飞黑色的越野车披上了一层银白的雪,孤零零地还停在弄堂口,男人似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心中又隐隐地痛了起来,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阿公醒的比他更早,晨练完正买了早饭回来,能在这个点看到孙子起床,很是新奇了一下。

  席昀一边大口地吞着油条,一边听着阿公的絮絮叨叨,弄堂里哪家的老人最近脑溢血进了医院恐怕要捱不过去,隔壁熟食店的老板回老家给儿子办婚礼去了,阿婆的忌日快到了,他提前买了些纸钱怕到时候……

  听着听着,席昀的眼泪突然抑制不住地掉落下来,没有缘由,一掉就再也停不下来。

  明明是他不要承泽飞了,他有什么好哭的?明明昨天他伪装地不错,表现地成熟又稳重,像个成年人该有的样子,他体面地还了戒指,两个人也没有撕破脸,他有什么好哭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但是泪腺就像坏掉了的水龙头,眼泪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不断地淌下来。

  “阿公,对不起……”他嘴里塞着油条,边哭边说。

  阿公显然被他吓了一大跳,“你傻啊,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小昀,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

  席昀不住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他对不起阿公,他对不起死去的阿婆,这是唯一对他好的亲人,他根本没有好好学习,宝贵的时间他全用来谈恋爱了,到头来什么都没落着,两头空,他怎么对得起退休工资都用来供他画画的阿公啊。

  但是他的心好痛好痛,他离开了他最爱的人,却要装作若无其事,太难了,原来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要这样吗?

  他哭得喘不过气,哽咽起来。

  他整个人好像只剩一个虚伪的、完整的外壳,内里却被腐蚀地彻底空了。

  阿公焦急地不行,席昀反常的状态着实吓到了他。

  他着急地抓住席昀的手,看着席昀哭得通红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伸手摸了把孙子的额头,烫的惊人。

  “你发烧了?”阿公着急道:“哎呀,我就说你那天受得寒气太重,没有发出来。”

  阿公一边嘟囔着“不过发出来就好”,一边找体温计和退烧药去了。等他走回桌边,席昀已不知是体力用尽还是情绪过于激动,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那张脸烧得满面红霞,红到脖子,身体却像畏寒一般无意识地战栗了一下。

  阿公一测体温,40度,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