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双生镣铐作家:末芜闻>第30章 【已修改】

  “那一天,就是一切的开始。”

  冷暗缓缓吐出一团烟,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风轻云淡,仿佛方才和郝向明的相恋往事只是书上轻轻揭过的一页,没有一个字能在脑中多逗留一秒。

  郝向明站在冷暗身边,双手撑着懋河岸边的护栏,脸色复杂又阴沉。

  从台球馆离开之后,两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也不想回家,所以冷暗就骑着小电驴载着郝向明去了懋河边吹冷风,回忆当初两人打破血缘的禁忌,在床上翻云覆雨的事。

  其实冷暗本来是不想向郝向明说这些的,只是看着郝向明脸色实在不好,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几分弥补的心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就顺着吃醋这件事扯到了过往,试图转移注意力。

  他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明明三番五次地勒令过,要对郝向明狠一些,这样才能将郝向明彻底推开,彻底断绝关系,可是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对郝向明好。

  我他妈就是贱!他骂自己。贱人自有天收,所以我才活得这么悲惨。

  懋河边上的风又冷又湿,渗入郝向明的肌肤,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吹得想冬眠,他的头脑却很清醒。温乐所说的过往,他当然不曾忘记过,而且在温乐逃离燕城,不知所踪的每一天,被他从脑海里一再地挖出来,一遍又一遍地舔舐。那些回忆就像营养液,让他在没有弟弟的生活里能够勉强活下去;那些回忆也像一把刀,让他在失去爱人的日子里每天都饱受捅穿心脏般的折磨。

  他说:“乐乐,我们之间的一切,从我们还是受精卵的时候就开始了。”

  冷暗嗤笑一声:“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说受精卵这个词。怎么,就这么喜欢你的子子孙孙?”

  郝向明摇摇头:“与其说是喜欢这个词,不如说是尊敬这个词。你知道形成一个受精卵,概率有多小么?卵子周围有一层透明物质,当第一个精子进入其中之后,透明物质会发生封闭和硬化,其他的精子就会被阻挡在外。哪怕真的形成了两个受精卵,也会有畸变导致的自然流产现象。所以我们一起能形成受精卵,还能一同出生,就说明了,我们是天选之子。”

  “我可去你妈的天选之子!”冷暗听得好气又好笑,“我他妈真不明白,你干嘛非得将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讲得那么正经,那么神圣,就像那些过时偶像剧说的什么命中注定一样。”

  “难道不是么?”

  冷暗冷笑:“我宁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命中注定,我宁愿两年前的那一天,从来没有发生过。”

  若是那一天的事没有发生,他和郝向明也许永远就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和郝向明也许永远还是好兄弟,虽然身份不同,地位不同,但至少他们还能陪在对方身边,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见面,诉说兄弟间的思念。

  而他,也许就永远不用经历在疗养院里的那一切,不用逃到这里苟且偷生,不用跪拜神佛,不用和别人约炮上床来麻痹自己……

  那一天,就是冷暗打开潘朵拉魔盒的一天,让他尝到了短暂的欢愉,也让他在后来尝尽了所有的痛苦。

  郝向明重重地闭上了眼,他不知道该如何跟温乐解释他对他们两人命运的理解。他确实是将温乐视为天命之人,将这份爱情视为天赐珍宝的。他觉得很神奇,也很神圣,从数学的角度去理解,这种极小概率的发生就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和奇迹。

  温乐曾经也是相信他的,特别是在两人做爱的时候。

  乐乐会与他一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好爱你”;可是现在乐乐却不信了,乐乐笑话自己,想把自己推开,哪怕他还跟自己做爱,还会在自己身上一阵阵呻吟,可他对自己说的话,再也不赞同了。

  郝向明始终没有睁开眼,哽咽地问冷暗:“所以,你是真的不爱我了么?”

  冷暗呼吸一滞,转头看向郝向明:“为什么这么问?”

  “你就告诉我,你还爱我么?”

  冷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反问:“你呢?”

  郝向明睁开了眼,看着冷暗:“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来找你,求你原谅我,跟我回去,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一步。”

  冷暗感觉内心刺痛,这个答案本应让他高兴的,可是他却觉得无比难受。

  他告诉郝向明:“爱,但是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哥,你也看到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也知道我到懋城之后,都做了什么:求神拜佛,喝酒泡吧,约炮抽烟……所有最他妈傻逼的事我都做了。而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爱你!可我对你的爱,却不能为人所容,为世所容!”

  “可我们以前不是谁都不在乎么?以前我们到处接吻,被人看到了,我们不也是满不在乎么?”

  冷暗笑到想哭。

  那是多么桀骜不驯的过往,在他和他哥上过床之后,他们越发肆无忌惮,如同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烧不尽也扑不灭。他们在公共场合牵手,搂对方的腰,若是有人说他们“奇奇怪怪”,他们还嘻嘻哈哈地怼上一句“怎么,兄弟友爱你有意见”。

  有一次,郝向明的同学偶然撞见了在校门口碰头的温乐和郝向明,在看到两人无比亲昵地搂抱着彼此时,惊讶地说:“卧槽,你俩这是兄弟该有的表现么?gay里gay气的。”

  而那时温乐和郝向明热恋上头,温乐毫无顾忌地当着那个同学的面亲了郝向明一口,笑着回了一句:“还有更gay的,怎么样?”

  那个同学吓得差点连书包都扔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时的温乐只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幼稚得要死:说不定那一天亲的那一口,也是后来自己遭罪的一根导火索。

  他勉强扬起嘴角,对郝向明说:“那是以前,谁能一直活在以前呢。”

  “可是你现在,不就还活在以前么?你从来都不愿告诉我,你在我们的事被发现之后,你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忽然就离开了燕城;你也从来不愿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问了你很多很多次,可是你就是不愿意说。乐乐,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身上的伤,而你却不愿告诉我,它们都是怎么来的,我有多难受?而现在,你在懋城变成这个样子,求神拜佛,抽烟喝酒,跟别的男人上床,我更是恨不得杀了自己!我不想要你活在过去,我也不想要我自己活在过去!所以,乐乐,我求你,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郝向明嘴唇抖得厉害,冷风里裹挟了他的绝望,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郝向明几乎要跪倒在地的模样,冷暗烦躁又难受,吼了一声:“你闭嘴,别问了!我不想说!”

  郝向明当即跪了下来,膝盖磕到水泥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清脆刺耳。下一秒,眼泪就顺着郝向明的脸颊流了下来。

  “乐乐,我求你了!”

  冷暗大惊,拽住郝向明的胳膊把他往上拉:“你他妈的,大庭广众闹什么闹!你赶紧给我起来!”

  “我求你!”

  “你他妈的!”

  冷暗气得面色通红,过往行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让他非常不适,因为这总能让他想起在疗养院里的那几个月,每天都有一群医生、护士像看实验品一样看着他,对他指指点点,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让他听得想吐。

  “好,我跟你说!”冷暗受不了,愤愤吼出了郝向明一直期待且祈求的回答,“我告诉你,都告诉你!你现在他妈的赶紧给我起来!”

  “真的?”

  冷暗烦躁道:“真的,你他妈的,赶紧起来,老子嫌丢人!”

  郝向明腾地一下站起,欣喜若狂地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太好了,你终于愿意告诉我了……”

  冷暗狠狠揉了一把头发,他不知道郝向明这一年多来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为了逼自己开口竟然变成了这样厚颜无耻的模样,让他根本无法应对。

  他走向小电驴,将头盔甩给郝向明:“回家说,老子不想待在这里继续丢人了。”

  而且,那些事太可怕太肮脏,只能躲在家里偷偷说,根本没有办法晾晒在这坦荡的蓝天白云,灿烂暖阳之下。

  郝向明高兴地接过头盔,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腿一跨坐上小电驴,抱住了冷暗的腰。他凑近冷暗的脸,飞速亲了一口,轻声说:“太好了,谢谢。”

  “闭嘴!”

  冷暗凶巴巴地甩了一句,将小电驴的速度调到最大档,风驰电掣般往出租房的方向驶去。他焦虑、不安、紧张,他不知道该如何将那人生中最黑暗的过往诉说出来。如同一座火山在胸口蠢蠢欲动着,山口虽只喷着烟,而山内却已是沸腾灼热,犹如炼狱。

  虽然小电驴速度很快,从懋河岸到出租房的路途其实也不远,可是冷暗却觉得漫长如年,回忆过往和组织语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终于回到了出租房所在的筒子楼下,冷暗一声不吭地停好小电驴,铁青着脸,噔噔噔地就往楼上冲。喉中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感,那是极度紧张的生理反应。

  而郝向明却是很高兴,屁颠屁颠地跟在冷暗身后一起上楼,哪怕冷暗现在不说一句话,他依旧很兴奋,因为他很快就能知道,他探求许久的,乐乐逃跑的真相,只有那样他才知道如何赎罪。

  可是到了顶层时,郝向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整个人被雷劈了一般,僵硬不动。

  他越过前面冷暗颤抖的肩,看着两个面色铁青的不速之客,难以置信地问:“爸,妈,你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