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雨下得连绵，不如夏季那般打得人措手不及，大家收拾完了野炊的用具，全都打着伞去了徐珏的房子里。
“你看，我忙得就快要三头六臂了都没赶上，这雨下得实在是太不是时候了，”易都薅了一把有点湿的头发，脱下了外套：“说山里冷我还不相信，这也太潮了。”
徐珏用毛巾擦着头发，无所谓道：“下雨了我也要拍夜景，就算打着伞也拍。”
易都木着脸看着她。
徐珏擦干发尾，也木着脸看他：“生意人，应该讲诚信。况且那花再放一天就不新鲜了，夜雨的景色难道不好看吗？”
易都撑得不行，他摆摆手：“我先坐会儿，让我消化消化再去拍。”
徐珏放下毛巾：“吃得跟猪一样。”
景久宸和贲坦拿着钥匙是最先过来的，霍默和然然走在徐珏他们的后面，江寓和禚邺就更尾巴了。
他们进门的时候，大家不是已经在烤衣服了，就是在坐着吃水果。
江寓穿了鞋套，接过禚邺手里装着野炊用具的袋子，跟着徐珏的指示放在了厨房里，禚邺收了伞，把大门关实。
贲坦正在吃掉渣的饼干，抬头说：“还以为你俩在上头迷路了，半天没见你们回来。”
禚邺也穿了鞋套，他把雨伞放进雨伞架里，道：“雨下得密，慢慢走。”
江寓身上干爽，半点没淋着雨，景久宸还惊讶呢：“走得慢就是好，一点儿没飘湿。”
江寓倒是诚实，当即道出了真相：“他打湿了。”
他，指的是禚邺。
伞是拿的车里的，就四把，两人一把刚刚好，从野炊的地方走过来也就十二三分钟，他们走得慢，着实是走了一半的路程江寓才反应过来好像伞沿是斜的，侧头一看，禚邺有一半都没遮住。
车里的伞说大也大，两个小姑娘撑着伞不用挤着也淋不湿，可说小也小，两个人像禚邺和江寓这样身高体格的男人，就显得勉强了。
他当时扶了一下伞柄，说自己淋不到。
但禚邺却依旧把伞靠向江寓，说反正都湿了，遮不遮没必要。
景久宸扭头看过去，禚邺穿的衣服是深色的，看不出来湿没湿，易都很有眼力价的上手摸了一下，确实湿透了。
禚邺脱下外套，里面的衬衣也湿了一半，不过没湿透，只是有点润，稍微贴着皮肤，他瞥了眼易都手里的东西，语气不疾不徐：“你还吃？”
易都准备送进嘴的水果戛然而止，景久宸也瞥了他一眼，徐珏更是瞥了他一眼。
景久宸道：“撑不死你。”
徐珏道：“你说你要消化消化就是这样消化的？”
易都默默放下了水果，笑了两声，打了个哈哈：“不好意思，坐十分钟，就十分钟。到时候取景去你后花园吧，刚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还行，有点拍摄思路了。”
徐珏：“可以。”
景久宸转头喂了贲坦一口水果，贲坦嘴比脑子快，接了才愣住：“……酸，我刚吃了甜的饼干。”
易都看着这个上一秒木着脸呛自己说撑不死的人下一秒恨不得把对象养出膘来就——哦，这该死的爱情。
“衣服拿给我吧。”江寓正好站在烤衣服的霍默旁边，让禚邺把衣服拿给他。
禚邺摸了摸身上这件，说：“没事，”他绕到江寓那边儿去：“我身上也是湿的，干脆一起烤了。”
“都说了我淋不到，你能遮会儿是会儿，就不听。”江寓靠着沙发道。
禚邺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没打湿吧？”
江寓摇头。
禚邺笑了一声，把烤着的外套翻了个面：“那我目的达到了就好了啊，下的是雨又不是刀子，淋一下怎么了。”
江寓轻轻挑眉，没说话。
易都无声打了个饱嗝，一脸生无可恋的啃手——哦，这该死的爱情。
易都休息好了，准备出门：“你跟我去拿设备吧，在车里。”
徐珏哦了一声，喝了口温水，慢步跟上，走到了门口忽而转头说：“你们自己玩儿着，要走了的话给我发个消息就行，外面下雨，不想走今晚就留下来住。”
霍默道：“我看了天气预报，再晚一点雨下得更大，然然认床，雨天睡不好，衣服干了我就得带她走。”
徐珏比了个OK。
景久宸也嚼着葡萄干举手：“嗯——我家里有事，待会儿我哥送我回去。”
徐珏点头，她看向了禚邺。
禚邺听这四个人都要走，自觉地扭头看了眼徐珏，又看了眼江寓，思索了一下，倒是真的一下想起自己是有一件事的：“我也不留，有只猫在家等着他爸回家呢。”
他说着朝着江寓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在说谁。
易都在门口杵着，忽然反应过来：“诶不是，我没开车的，谁送我回去啊？”
他来时顺路坐的景久宸的车，贲坦也顺路坐的禚邺的车，这会儿贲坦要带景久宸走，禚邺自己开车也是跟着江寓走的，一下开走三辆，徐珏又不回城里，这不就落他一个人在这了吗？
贲坦看了眼禚邺，道：“那我开禚邺的车吧，把景久宸的车钥匙留给你。”
他侧头想问禚邺行不行，禚邺知道他要问什么，并不在意：“可以，”说完，他转头瞧了眼江寓，声音轻得几乎只能看口型：“你送送我？”
江寓轻轻一笑：“嗯。”
徐珏跟着易都去拍照了，屋子里剩下的人各干各的事，偶尔听得见贲坦要跟禚邺聊两句。霍默受伤的衣服很快就干了，知会了一声，带着然然先走了，眼见着外面的雨势确实有愈演愈大的趋势，他们也不愿意多待，山路遇到雨夜不好走，便都起身关电准备离开。
禚邺穿上衣服，景久宸走在前面关了厅里的灯，周遭也就忽然黑了，只有被景久宸打开的那个大门才有一片淡淡的灯光。
禚邺身上一股暖洋洋的、火烤过棉花的味道，他侧身顺手搂了一下江寓的腰背：“走了。”
江寓跟上，脱了鞋套，拿起雨伞。
四人走进了雨夜。
路过后花园的时候，拍照的两个人刚刚拍完，易都头顶一塑料袋，脸上一副“专业”的样子，看见不远处小路离开的四人，他扬起下巴吹了声口哨。
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招手回应他。
徐珏也朝着他们摆摆手：“路上慢点！”
易都给她看刚才的照片，徐珏歪着脑袋看他往回倒，笑说：“我还以为江寓会回你一声流氓哨呢。”
易都一愣，也笑：“禚邺在，他正经得很。”
“怎么这样说？”
“他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相敬如宾的，嗯……把婚姻经营成商业合作的那种。”
-
到了停车的地方，江寓把车让给禚邺开：“下着雨，这路我也不熟悉。”
禚邺今天没喝酒，能开，上了车以后他想起江寓此行的目的，有些好笑：“好像我是有点乌鸦嘴在身上的。”
江寓系好安全带：“什么？”
“你不是说要看星星吗？”
江寓悟了，他嗤笑：“没看到就算了，烧烤很好吃。”
他们一路下山，跟着贲坦他们后面，直到开到山脚才兵分两路，山下的雨就跟山上刚下时那样小，江寓把窗户打开吹了吹风。
禚邺把车开往江寓的小区，一路安静得让人犯困，快到时江寓打了个哈欠，说：“你有这些朋友还挺好玩儿的。”
“我能称上朋友的人并不多，他们这几个已经占了一半多。”
“嗯。”
“你回来之后没有试着处个朋友？”
“没有，”江寓看着窗外，想了想，又斟酌：“如果不严谨的说，寒假的时候来我店里打寒假工的那个大学生，算得上。因为聊得来。”
那个大学生。
禚邺有印象，而且印象蛮深刻——不深刻也才怪。
挺好一个男孩儿的。
“那现在有联系吗？”
“没呢，他暑假才再来。”
禚邺开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拐弯缓缓把车停在了路边：“江寓，我想起来还有件事没说。”
江寓见他停车，转头看他：“嗯？”
“我喜欢你，可以谈谈吗？”
江寓被这一句猝不及防的表白震得愣了愣，这话什么意思他懂，就是反应了几秒才懂。
“可以谈谈吗”这五个字，真的很像做生意的时候常用的“我们可以谈一谈”这句话。
江寓就这样愣了半分钟，紧接着才闪动眼眸，懂是懂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谈？谈吧？可以？好像都很官方，都很白开水的味道，所以索性反问出一句：“……谈谈？”
禚邺摩挲着方向盘，嗯了一声，低声道：“谈恋爱。你喜欢我吗？”
江寓垂眸，是啊，好像这段时间他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欲拒还迎的，你进我就进、你退我就退，看起来很不稳定。
禚邺退步：“不喜欢的话，可以给个机会相处一下吗？”
那就是追？
江寓微不可查地吮了一下下唇的软肉，可他不喜欢被人追，被追也是一件让人很苦恼的事，好像每一次被示好，都是一句“你看这是我的心意，你考虑好了吗”，反复无常的这样下去，会很困扰他。他所以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人，问一句可以吗，他就能回答可以，不喜欢的人，再怎么追他，他也不会喜欢。
但禚邺在这两个里好像都不是，他认为他对禚邺是喜欢的，但不是那种一问可不可以，他就能立即答出可以的喜欢。
这一层关系，其实更像暧昧。
不是那种从一开始就轰轰烈烈明明白白奔着一个特别准确的目的去的。
暧昧的关系一旦窗户纸开始有动静了，那就会让人莫名的手足无措起来。
江寓深吸了一口气，他掀眸看向禚邺，淡声说：“对你有好感。”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句太轻，又补上一句：“有很多很多。”
禚邺嗯了一声：“有很多很多，那就是喜欢。”
江寓也轻嗯了一声：“是吧。”
“那要和我确定关系吗？做我男朋友。”
江寓还是盯着那窗户纸，迟迟戳不下去。
明明已经被水洇得快烂了，预示着窗户纸烂掉是迟早的事。
“做吗？”禚邺很有耐心。
江寓扛不住了，他眼皮太沉重，看不到禚邺的脸，只能堪堪盯着禚邺的领口，那层窗户纸烂了：“嗯。”
“嗯是做还是不做。”
怎么有种威逼利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