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错金银玉>第52章

  【三人成…】

  这席子情况特殊,因此也只在家里摆了几张桌子。街坊邻居,白家的人,李怀金零星三两个留在南京的朋友,以及怀玉的同学。不过也凑齐了两桌人。

  弟兄俩在外头陪酒,白银只坐了一会,小腿和腰都很酸,便先让人扶着进屋休息了。他靠在雪白的毯子上,在灵芝端来水盆洗了脸和手,又拆了头发换好衣服后,他仔细端详起那封婚书来。李怀金那姓钱的朋友是证婚人,婚书是花钱请人写的。白银觉得三人的字都不太好看。那婚书上,印刷一般工整的小楷字体:

  — —李怀金,辽宁辽阳县人,年三十一岁,光绪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一日卯时生;白银,安徽怀宁县人,年二十六岁,宣统三年十月十九日丑时生。

  — —今以双方意志相投,堪与偕老。谨詹于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下午五时,在家中举行成婚仪式,恭请钱友山先生证婚。

  — —两姓联姻,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早经牢系赤绳,意合情投,相看永偕白首,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咏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此约。

  — —结婚人李怀金、白银,主婚及证婚人钱友山,中华民国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三日谨订。

  他今天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看了很多遍。婚誓词是从大多寓意美好的古籍中摘抄来的。

  十年前是没有这东西的。

  不知为何,没有太多心情上激烈的起伏,他躺在这簇新的绸缎被褥上,如水一样平静。

  然后突然在床头柜翻起来,柜子里没翻到,便悄悄溜去了书房。不一会儿,又握着一支钢笔来。

  他小心翼翼模仿着写者原本的字体,在哥哥的名字前面又另起了一行。

  — —李怀玉,辽宁辽阳县人,年二十一岁,中华民国五年六月二十八日辰时生。

  写完后,白银又盯着看了好久。不过却不知何由地突然叹了口气。

  早上醒得过早,导致白银躺着躺着便昏昏欲睡。但很快,他皱着眉,望着那脸喝得通红的人对着他凑了过来。

  他很快有些后悔自己搭错了哪根筋,会跟这个人结婚。于是把脸扭往一边。

  兄弟两人今天一人一身白,另一人一身黑。平时看李怀金大剌剌地穿褂子习惯了,难得穿起正装来,确实也是有模有样的。白银还不禁比平时多看了他几眼。弟弟就更不用说了。怀玉的身板,天生就适合这种西式裁剪的衣服。两人站在那,甚至有来的宾客小声窃窃私语分不清这新郎到底是谁。不过,确实两个都是就是了。

  但那好印象还没在白银心里多留几分,他快被他那一身酸臭的酒气熏吐了。火气噌地一下冒上头后,便一脚踹在怀金的肚子上。

  “滚开。”

  怀金被人灌了不少,站都不太站得稳。白银这么一踹,果然摔在地上,倒也不生气,只吃痛地叫了一声。

  “祖宗,哪有你这样的啊?这还在新婚燕尔呢,头一天晚上就踹你家夫君下床是吗?”

  白银依旧没好气,“你澡洗了吗?就拿脏手来碰我?”

  李怀金从地上爬起来,把外套脱下随手一扔,又扯着脖子上的领带松开。“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我那时可有小一个月没碰过水了,你还脱光了往我澡盆里头钻呢,赶都赶不走。”

  他听了脸立刻红到了耳根,“我…那是瞎了眼了。”

  “那你怎么就不能再瞎一回?”

  说罢,他丢了领带,跪在白银的床边,拽过他白皙的手,在手背上乱吻,见白银没有抵抗,又壮着胆,把他袖口往上卷了卷,凑到雪藕似的手腕上继续亲着。越是往上,他突然看见他紧紧贴在胸口上的东西。

  那大红的纸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什么。李怀金笑着,抢过那婚书也想再看一看。发现上头两种不一样的字迹,脸上的表情先是凝固住了,随后依旧是笑着,但换成一种相对温和很多的笑容。

  “能讨了你来,是我们两兄弟的福气。”

  “是福还是祸,那得死了后才知道。”

  “这话我不爱听。”李怀金把婚书重新放在他胸口上,趁机摸了把他的脸,在白银伸手打他之前立刻缩回来。“你怎么自己咒自己起来?”

  “要你管……先说好,我答应今日之事,不是因为我原谅你之前那些作为,而是……”

  “而是什么?”

  ……他越是主动逼问,白银就越是有点不能继续说下去。依旧别过脸盯着被褥上绣着的并蒂芙蓉,突然被人强行捧着脸。他对着几乎要与自己融合的阴影,连忙闭上眼。可最后只有额头被落下轻吻。

  那人那眼中含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什么都没做,然后起身离开了。

  于是白银又在屋里等了片刻,果然不出所料。门被人从外拉开,另外一人掀着门上挂着的红色的珠帘探出了头。

  二人对视一眼,怀玉便冲他笑着。他不作平时通常的军装打扮,几根发丝垂在额前和两鬓,显得他的脸比平时柔和很多。只是伸过来拉住白银的一双手粗糙坚硬。白银第一次看见他的身体很是惊讶,才知道这人只是因为当了兵,四肢和脸饱渐渐受外尘的侵蚀,能遮住的地方,都是如珠似玉的白。

  难怪当初廖婉婷会对他是一见钟情……但这李怀玉比他哥哥沉不住气多了,才一见白银躺在床上。眼里闪着兴奋,走过来立刻抓着他的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撑在他一边,两人脸庞贴近。

  他动作很快,白银来不及躲,湿润的唇就来到他嘴边。他身上不像哥哥有那么重的酒味,不过尝还是尝得出来,是白银现在不讨厌的程度。可不等白银反应过来后又想推开他,香软嫩甜的舌便被轻轻勾了去。二人的距离就这么用最简单的方式变成了负数。

  白银起初还拍了几下,可他沉溺得非常快,渐渐也不动了,放在胸口的手也开始不听使唤般地不老实起来,手指穿过衬衫缝隙,触着对方软软的胸脯。李怀玉见状趁势继续抓着他手指,给自己解着纽扣。

  果然分开时拉着丝。弟弟到底经验颇少,脸比白银还要潮红。又伸手怜惜般擦着他嘴角。不过白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总不似以前那般对自己的温和。所以他的心里多少有几分失落。

  “你……”

  他想到什么,正欲说话,珠帘那清脆的碰撞声又一次响起。是李怀金端着盘子进了门。怀玉这被哥哥撞见正跟白银亲昵着,他下意识地还不免有点紧张。

  但哥哥仿佛对他俩做什么见怪不怪的态度。把手上的盘子放在床头柜旁,又侧身站远了看着这二人。盘子上放着两只盛着酒的红色酒杯。

  “仪式没有,但你俩该喝的还是要喝,这叫合卺,喝了才算礼成呢。”

  怀玉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被子,他犹豫道,“可是哥,你说天地为证,这同一天跟两个人成礼,老天爷怎么判呀……”

  “你管老天爷怎么判干什么?想得还真多,自己心里有数不就行了?”李怀金对弟弟这种时候还瞻前顾后的态度十分无语,“当初答应得倒挺快……怎么现在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不,不!我不是哪个意思!”他应着哥哥的话,眼睛却急匆匆望着白银。“你知道的,我是舍不得你……喜欢你。”

  白银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

  “这弟兄俩娶同妻,老天爷感动兄弟情深还来不及呢,怎么还可能会有别的意见?”

  “你倒是会胡扯。”

  白银这才开口说话,望着那少了许多的酒杯,明显这是为了照顾有着孕不能沾酒而给他倒的,歪头沉思了片刻。他看向李怀金,又果断地拿起另一只盛满的杯子,向自己那杯中匀了一些过去。并举着手将另一只酒杯递给了怀玉。他主动拿着酒杯绕过了怀玉的手臂。

  “喝吧。”

  他嘴唇刚碰到杯沿,怀玉望着他却开了口。

  “你真愿意跟我喝吗?”

  “话是我提的,酒也是我倒的,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自信?”

  李怀玉垂下眼帘,他甚至叹了口气。“我……我站在你旁边,不管挨你挨得多近,只要有哥在,你的心便必然不会多看我一眼。”

  说罢,他看向哥哥,难得眼神里带着不少醋意。然后径自把手中的酒灌了下去。

  “但从今晚开始,我不会再去在意那些了。白银,你看我也好,不愿意看我也罢,我是你先生,你也是我先生。”

  白银有时候想起那天,当时他感觉不到有什么,满脑子都是要让这两个混账兄弟这辈子全都栽在自己手里。但后来总想,他还是不该这么贪心的才好。

  这喜酒和平时喝的不同,绵柔而极好入喉。但白银还是不免被呛了一下。他放下酒杯,怀玉就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没事……”

  白银摆摆手,又冲他一笑,却发现对方痴恋地望着自己。

  “你都好久没对我这么笑过了。”

  声音还带着几分委屈呢。白银以为自己看到一条耷拉着脑袋的小狗。于是这才不再掖着作态,摸着那人的头发。和平时已是大不一样。怀玉诧异地望着,半天还不明白为什么白银的手和以前不大一样。这种抚摸之下,他竟然难以产生情欲,只想把头挨着他,什么也不做,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李怀金却知道那是为什么。白银动作缓慢,多半是最近抚摸自己腹部养成的习惯。他杵在一旁,干咳了一声,收走了床头柜的杯盘。

  “哥,你去哪?不留下来吗?”

  李怀金不知道该骂还是不骂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弟弟,他摸着后脑勺, 差点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你们……我如今这还留下来做什么?…他身子脆,你别折腾得太厉害就行。”

  留下自以为是的吩咐后,李怀金便准备就此怅然而去。可拦住他的却是白银开的口。

  “你这人真奇怪,不是说好要三个人一起过日子,现在哪有分开睡的道理?”

  “啊?”

  白银理所当然的表情和他平静的声音给他带来了不少冲击。甚至那两人都不觉得这是什么荒唐的事情。

  第二天,他却十分后悔昨晚留下来做了这么个“三人成众”。一早收到急诊匆匆赶来的又正好是韩秋如,她比起她爹,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更是气得差点拿药箱砸他。

  白银身体缩在那新被子里,但床单是已经被换过来的。灵芝正在院子的井边打水清洗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道。韩秋掀开被子,把听诊器放在他掀开衣服的腹部上。听了一会,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胎心听着没什么问题,也没继续出血了,没什么,还是少下床走动吧。”

  李怀金也松了口气,“我早上一醒,他突然跟我说他肚子疼。我一看床单,本来以为是后面那处的落红呢。可发现不对劲……差点把我魂都吓没了。所以赶紧喊你过来了。”

  韩秋如却反瞪起他来。“你还好意思说?我爹这两次是来没交代过吗?小银这胎坐得不稳,就算过了三个月也不要行房事。臭不要脸的,你没忍住?”

  “怪我什么!昨晚……我压根碰都没碰过他!那是因为……”

  李怀金这样被骂得狗血淋头,愤愤望向躲在门后头的弟弟,此时却有口难辩。

  白银只露了眼睛,小声说道,“是我没忍住……”

  “你别包庇他。”

  “他咬了我这处。”白银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不过实际并不是李怀金咬的他。“我闻到味道了。”

  “真是他没忍住。”李怀金委屈叹气,“况且……弄的又不是他那里,谁能想到会这样呢?”

  “他身子跟平常人不一样,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然而接下来,她仿佛什么都知道,站起来将本一直躲在门后偷听的又准备走的李怀玉一把揪了出来。

  “你跑什么?”

  怀玉有些莫名其妙。“啊?我…要迟到了。”

  想不到韩秋如抱着胳膊,冷笑了一声。

  “你也别想跑,你们三个人的事,明眼人谁不知道呢?只是人家不捅破了说罢了……算了,我是懒得管你家的破事,小银,可能也以后没办法给你看诊了。”

  “你要走?”

  白银听了,忍不住从床上起身。

  “嗯,带我爹回他乡下,有点远,还在湖南呢。”

  “不回来了吗?”

  韩秋如总是嘴巴不饶人,但对白银这样的患者总是很负责的。自从她上学回来帮着父亲打理医馆之后,附近的街坊都很信她。

  “我先把我爹安顿好再说吧,他年纪大了,我妈去世得早,当了一辈子大夫把我一个孩子养大。我想他起码能安享晚年。”

  韩秋如收拾好东西,难得冲他笑了又笑。

  “自己保重好身体吧。别老被别人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