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错金银玉>第35章

  【冬天了,猫都变得黏人了起来】

  李怀玉独自了几天,又在家闷了几天。那天傍晚,随着冬至离去,夜也渐渐短了一些。冷冷的夕阳还没彻底落下时,他刚下队归家没多久,哥哥李怀金满身狼藉地,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算头算尾,兄弟俩已是一个多月未见。这也不是最长的别离,可李怀金实在落魄,脸上还挂了道看着愈合不久的伤痕。他走时想必不可能是这般模样的。怀玉知道他这是劫后余生了,只跟哥哥紧紧拥在一起。

  “哥,我当你会留在那前线,不回来了呢。”

  怀金拍着他的肩头,又笑道:“换作往常,是肯定不会回来的。但……”他松开弟弟,向后张望去。“人呢?”

  “啊?”明白哥哥一回来就问的人是谁,怀玉垂下头。“哦,他不在这,应该在自己家吧。”

  “你这些天,没跟他在一块吗?”

  怀玉虽被戳了痛处,但他更是不敢承认。先前白银就是这么简单一说把他话给套出来了。因而这回他长了个记性。

  “我,我怎么会跟他在一块呢,他可是哥你的……”

  “死小子,敢作不敢当是吧?”

  “我真没有。”

  怀玉死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承认了,还不知道面对怎么样的腥风血雨。虽然迟早是要承认的。

  但哥哥怀金一反常态,居然就此打住,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可他脸上始终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眼神冷冷地盯着怀玉。怀玉觉得他是不是猜到了些什么,以为一身的血都冷得快凝固了。

  他去时随身是有行李的,回来却什么都没拎,也不知道他怎么回的。小江见了主人家归来,欣喜若狂,张罗着要准备大餐。

  “哥,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跑腿去那街口给你买吧?”

  “得你跑腿,那我岂不是什么都要来一份?”他继续笑道。“你随便看着点买吧,我早就饿坏了,什么都想吃,但小江,你得先给我准备洗澡水……我这一个多月没洗过澡,你们就闻不到臭味么?”

  他确实觉得浑身都是馊了的味。那澡桶里放了一整桶水,一个劲地搓了一番,暗黄的白炽灯下,看着水都浊了……于是又觉得一遍根本不畅快。忙喊了小江来帮忙倒了又另换了桶水,这才舒舒服服地泡在了那桶里。

  他不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把长了的头发跟胡须剃了,就这样邋里邋遢地去见白银,也实在是没有什么脸。然而……李怀金愣是等了一会,见那门口的人并无动静,他忍不住开了口。

  “也得怪我洗澡忘了栓门!可人家是董永偷看七仙女洗澡,你鬼头鬼脑的……偷看男的洗澡有什么意思?”

  发了话,那门缝后头的人便沉不住气了。鞋跟踩得咚咚作响,本还想提醒他一句地上滑,只一回头,恰好一跤滑倒在这满是水的地上。

  李怀金见他摔了一跤,立刻从水中起身,可想起自己如今是完全光着膀子,匆忙缩回了水里,只露了个肩头出来。

  “先出去行不行?有话等会再说。”

  白银站起来后,就在自己那衣服上擦了手上的水渍,又对着他撇了撇嘴角。

  “怎么这才出去一个月?人还变矜持了呢?你浑身上下哪一处我没看……”

  他话讲了一半,被李怀金那肩窝上多出来的伤痕吸引了注意力。于是渐渐靠近了怀金,手指还是冰凉的,抚上了那块。李怀金立刻甩开他背了过去,不耐烦似地摆摆手。

  “你不都说了,又不是没看过,我好不容易回来就想先洗个澡而已,能不能别来烦我?”

  感觉白银是远了他几步,但人还没离开。他突然听到窸窣的摩擦声,正欲回头,白银正解着自己的衣扣,连不能脱的也都脱干净了。怀金搞不明白这人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见他便那样一丝不挂地踏上了澡桶的踏板,跨过那湿润飘荡的氤氲水汽,钻进了自己待着的澡桶里。

  这澡桶虽造得够大,两个人来用还是显得略挤,他一进来,水面便上浮着争先恐后地往外头漏。而李怀金被人盯着眼,又这样胯下突然被膝盖故意顶着,免不了生了一肚子闷气。

  他捡了条命,风尘仆仆地归来,根本没有这种心思。

  “白银!你干嘛呢?出去!”

  他呵斥道,那人却不管不顾,他那纤纤的十指,在水中不但握住他那尘根,还故意用小指勾玩着他下垂的卵蛋。他就气愤愤地从水里把他乱摸的两只手掏出来高举过头。

  “我刚回来,你这见面礼送的还挺大啊?你也倒不嫌我这洗澡水馊。”

  李怀金本想就这样把不老实的白银直接拽了扔出去,却见他手被拉过头,雪白的酥乳在水里隐隐约约地露着一半,脸被蒸汽熏得嫣红,连投过来的眼神都是濡湿的。他一时看出了神,松开了手。白银就顺势搂着他脖子紧贴上来。那呼吸似是比这蒸汽还烫的,扑在他耳朵上。

  怀金便真没了矜持的心思。两人嘴唇厮磨,像要在这本就缺氧的环境里,抢夺对方仅存的那口气而胡乱地吻着。

  但末了,分开喘息之际,白银便顺着他的脸往下,用舌尖舔舐起他那还称不上愈合的枪伤。

  温温软软的,仿佛能疗伤似的。

  他又笑道:“我身上,又不止这一处呢,腰那块也有,那回运气不太好,差点被打得肠子都要流出来了,说出来都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要不摸摸看?”

  白银摇头道:“以前的我哪管你?但你弟弟说的对,我那日,就应该把你拦下来的。”

  “那我以后都不走了,成吗?”

  “谁不知道你这种干军务的,用一发电报就能把你喊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卖命呢?你一个月没个信,我都当你是不是运气不好死在西北了。你最好别对我这么说,免得日后违了誓,反而招人厌恶。”

  “怎么这又突然生气了呢?”

  明明离得这么近,还非得转脸垂睫不肯看他。李怀金无如苦笑,然后硬掰过他的脸在他眉心吻了一下。

  “那你要我怎么说才好?不然这样,白少爷,你发个慈悲,勉为其难地娶了我——不是我娶,是你娶呢。你是说过不嫁我,那也没说不能娶我吗?咱俩要是合了法,那我说的话,你总该信吧?”

  白银仰着脖子,眉眼都是弯的,笑声还很是清脆的,回荡在有些空旷的澡间里。“我娶你?你也不低头照照这水面看自己长什么样……我娶你,你能带什么嫁妆吗?”

  “嫁妆…钱嘛,你白少爷从来没缺过钱用,这我是知道的。现如今,我这浑身上下也只有那么一长物,就得看你喜不喜欢了。”

  “你……”

  白银被他的话呛着了,还差点没憋住带了句粗口。拿着一旁的木勺子舀满了水,对他头顶浇了下去。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我若是要想娶二爷,又得拿出什么聘礼呢?”

  李怀金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可他笑得是没皮没脸,揽过白银的肩。

  “那至于聘礼嘛,我哪敢要呢?黄金万两…也抵不上你白银的一刻呀。”

  李怀金没一回家就跑去见白银是有原因的。他知道一去见他自己就得沦为伺候人的那个,可左右又想这便是他这辈子以后该着的遭遇。就算是天生操劳命,把苦水往肚子里自己咽下去罢了。白银不过脑子般把衣服扔得到地上到处都是,沾了水湿一块干一块的。现下没得穿,便坦然然地泡在澡桶里等他给自己拿换的衣服。

  “大少爷,您就穿我的应付应付,我这实在不好意思去找你家女仆拿你衣服。”

  他咚咚敲了两下,澡间门拉了道缝,把衣服搁在里头门口的凳子上。回到厅堂,见弟弟怀玉左右拎着几个纸包走进来。

  “你就买个菜而已,怎么跑了这么久呢?”

  “腊八嘛,又这么晚了,没几家店开门。噢,我先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喝——”

  怀玉话没说完,只听里头有人喊着他哥的名字:

  “李怀金!你长脑子了吗?你觉得你那裤子我穿得上?”

  “怎么就穿不上了?你又不比我矮多少……”怀金随口一句,又愣了一下,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算了,我不如去你家跑一趟吧。”

  李怀玉脑子是蒙的,自己只是出门买点东西而已,白银怎么就进了那澡间的呢?哥也从里头出来不久……他不愿细想,总之,是自己目前状况不敢奢想的情景。哥回来时,还带了对门那家的女仆灵芝。

  女仆从怀金手里抢过那叠衣服,笑吟吟道:“还是我进去伺候少爷吧。”

  这一餐,算是给这家主人接风洗尘,他的洗尘又等同于从鬼门关走一遭。因而总是准备得格外丰盛,连几个下仆也一起拉上了餐桌。李怀金主座,拉着白银的手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而在白银的右边,那女仆本想挨着他,正好对上李怀金的眼神,十分识趣地往另一边挪了个位。

  只不过,到底跟他有些想得不一样,却见李怀玉只恹恹地绕到自己旁边坐了下来。

  怀金左右来回看了看低着头的两人,不免诧异道:“真是奇了……这狗皮膏药怎么突然不黏了啊?”

  “你胡说什么呢,哥。”怀玉小声嘟囔,给二人面前的酒杯里斟满。“哥,您这劫后余生,我就先敬你——”

  李怀金把他举着杯子的手硬拉下来,反而扭头质问起白银道:“是不是你惹我弟弟了?”

  白银本打算就这样默不作声,可一听这话,火气立马蹿上了头。“什么叫我惹你弟弟?你不如先问问他,他是怎么缺德的?”

  “缺德?”李怀金墙头草两边倒,于是把仍旧杵在那,还垂头丧气的李怀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小子又学坏了?赌钱?”

  “不,哥!我在爹娘跟前都发誓了的,那之后可是再也没去赌过了啊!”

  “那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搞得头大。白银皱眉扶额,又是长叹一口气。

  “我真不打算在饭桌上说出来的,你好不容易刚回家,总不能扰了你的心境吧?能先好好吃顿饭么?回头,让你弟弟自己去告诉你。”

  他既是这样说了,李怀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这顿饭没他想象中的欢愉,还没开始动筷子, 气氛就已经不对劲起来了。自己不在家,除了那种事……还能发生什么?

  怀金一边酌酒,一边不忘给白银碗里夹菜。“怀玉,当我这突然不在家,你指不定跟他在一块怎么如胶似漆呢。既然你们都不想说也没办法,只是别拿我当傻子就行……李怀玉,你盯着看我干什么?自己不会夹吗?”

  于是饭后,他是让白银先去睡了。再把弟弟拉到书房听他一五一十地说起缘由。

  “哥,我真的就只是不想看他担心而已。你不知道,他每天…每天望着我家门口,整个人都是不对劲的,哥,他……”

  怀玉的话像鱼刺卡了喉咙,一动就痛,他不愿再继续说下去,只无力地看着哥哥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就凭这个?我觉得他也不至于会生你这么大的气吧。还有呢?”

  “……我先前,去找婉婷时,看到婉婷跟他那个弟弟在一块。”

  “……啊?”李怀金听得纳闷。他都快忘了白银的弟弟是谁了,左思右想,然后恍然大悟。“哦……那个小孩,长得比白银还小呢。一家子的男坤,也挺有意思的……不过他不是就跟廖小姐见过一次面吗?怎么会在一起?”

  “他本应坐船回了老家,是婉婷追上去的。”

  “然后呢?”

  “……白银不知道这件事。”

  李怀金脸上的笑这才微微僵硬起来。

  “你怎么能不告诉他呢?他那弟弟十几来岁,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人。又是个男坤,这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可廖小姐要他做什么?”

  “她…她……”

  李怀金见弟弟又开始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那副不利落的样子,正不耐烦起来。手摆到一半忽地停住了。

  “廖小姐……喜欢上他弟弟了?”

  “我看样子是的。”

  怀玉一脸可怜的苦涩。

  “这都什么事啊……”

  简直是作孽,李怀金暗自叹息着。

  “白银那弟弟……要是没出事还好,出了事……”

  ”李怀玉没好意思把自己跟廖婉婷处的时候连手都没碰过几次的事说出来。“而且,婉婷她一直都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你这么大人了,我也不跟你避讳这些。你自己应该清楚,那种事是不是平时有分寸就能控制得住的。”

  “我……”

  但李怀玉自己的确忍住了。白银那时候…要不是自己忍了下来,在那山林屋子里就该犯了跟沈昌洁干得一样龌龊之事。

  他确实是忍住了。

  唯独那个人,他不想乘人之危。

  “你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二月初。”

  “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若是能早点把这件事告诉白银,他就把他弟弟带回来,别说恨你,感激你都不成呢!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是婉婷让我不要说出去的。她说,一旦说出去,白连的爹就要把他带回去了。”

  “难道不应该带回去吗?”

  见他又开始埋头不说话,怀金就对弟弟气不打一处来。

  “上次被人骗了去赌也是,你能不能好好把外头那些人的心眼看清楚一点?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以前让你对廖小姐尽量百依百顺?他廖东成的女儿,能是什么好惹的人吗?”

  想不到这声斥责,倒反而让怀玉迎头跟他冲撞起来。

  “哥,你既然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那父亲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你当初为何执意想我跟廖婉婷结婚?我俩那时候……谁也没提到过呀!你可是比我还积极的呢!积极到连那婚床都买好了!”

  “这怎么突然怪到我头上来了?婚床?你去不跟廖婉婷结婚,这也没什么。可难道说以后,你就不会再跟其他人结婚了吗?”

  “我就不结!谁来了我都不结!”

  李怀金怔坐着,眼看着弟弟突然抓了狂似的,大叫出来。

  “那婚床,让给您跟那新嫂子结婚用吧!”

  怀金被他这句话气得手直发抖,差点又要一巴掌抡过去。可怀玉却立刻跑开了。

  “怀、怀玉!李怀玉!你往哪跑?!”

  “去哪都比在这听你唠叨好!”

  他的声音飘出了门外,越来越小。

  人在极度委屈愤怒之下,会做出与思想完全不符的行为。比如今晚,李怀玉其实是打算先跟哥哥说明,再去好好地跟白银道歉请他原谅,以白银的性子,不会怨他太久。那么一切便皆大欢喜。可也不知怎么,却演变成了自己摔门而出了。因而怀玉冲出家门,没走多远,才只到那巷口,他的委屈和愤怒就被风吹得一干二净了。

  他被骗了。

  曾说过不再娶的哥哥也好,说着讨厌哥哥的白银也好。只有他相信了两人说的话。于是看着晚上那两人无比亲热之举。李怀玉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天色晦暗,明明过着腊八,却不知怎么连亮着灯的人家也很少。

  二十岁的年纪,他坐在寒冬腊月巷口的石头凳子上,听着耳边寒风呼啸,却不觉得冷,只有心中可谓是一片狼藉。

  他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周围越来越黑,有人先叫了他一声,一只手那微许的重量,轻轻搁在他的肩头上。

  由着他人家中那点昏暗的灯光,他看清楚那张脸,恬淡平和的表情。只是看一眼,心就立刻软了下来。

  “白银。”

  “你打算在这坐到什么时候?一起回去吧。”

  “……嗯。”

  李怀玉说不好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也跟哥哥吵架。他生了闷气,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可大姐却一下子就找到他带他回家,回家之后,便谁也不提吵架之事了。

  白银走在他前头,只给他留了个背影。他这才感觉到浑身僵冷,三跨两步地追上那背影后,从身后抱紧了那人。

  作者有话说:

  小衣服做好了!于是拉了俺滴宝宝擅自考斯一下小白银给大家品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