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赶时间, 今天回来调兵,明天一早就得带着援兵回太平。
之前总觉得神仙说的真真假假分不清,活生生的人站在他们跟前, 怎么看都不像要战死的样子。
这下可好, 想不明白都不行。
他要是在应天府多磨蹭几天, 过些天再见到的花云就会见到个死人。
晚饭之后,沐青屁颠屁颠跟着战神哥回他自己的小家,顺便把他的小小小想法说给战神哥听。
朱文正拎着臭小子的后脖颈上下打量,只觉得这小子是异想天开,“凭空冒出来一条大蛇?你当你是神仙啊?”
“不是真的凭空,不信我弄给你看看。”沐青眼珠子一转,理直气壮的说道, “是神仙教我的!”
“行, 你弄。”朱文正远远朝媳妇摆摆手, 然后坐在台阶上等他凭空变出来大蛇。
沐青蹦跶着和嫂嫂打招呼, 然后才两手一摊说道,“都说了不是真的凭空,这不得准备准备啊。”
朱文正招呼来几个下人,“说吧,准备什么?”
沐青掰着手指头往外报,“要细沙子、白糖、垩灰、木灰、烈酒、还有火。”
朱文正啧了一声, “就这?没了?”
沐青点头点的飞快,“就这些。”
朱文正大手一挥,“行, 一样都给他弄一麻袋过来。”
沐青震惊, “啊?用不了那么多!”
沙子、石灰、木灰也就算了,白糖那么贵家里也没有一麻袋啊。
白糖在这时候可惜稀罕物, 据说是来自番邦的制糖工把他们的“树灰炼糖法”教给福建海边的制糖工,他们这儿才有白砂糖。
众所周知,番邦传来的玩意儿都贵,何况糖这东西本身就不便宜,取一点用来做实验还行,弄一麻袋出来浪费,他们俩明天就的一起挨骂。
朱文正一想也是,于是把白糖换成半麻袋。
沐青:……
所以半麻袋和一麻袋有什么区别?
算了,他待会儿省着点用。
“法老之蛇”是个化学反应的名字,他上学的时候亲手操作过,当时的他自己都吓的不轻,放到古代肯定也能唬住人。
就是原材料不太全,小苏打还得他自己烧。
幸好他会。
沐小青挺直腰杆,当了那么久的小孩儿终于捡回属于穿越者的尊严,他骄傲。
垩灰就是石灰,把石灰和木灰混在一起加水搅拌均匀,加热烧开然后过滤掉灰渣,水分风干后留下的东西就是小苏打啦。
“尊贵”的穿越者看着面前满满一大锅的小苏打水,陷入沉默。
果然,他还是太想当然了。
朱文正打了个哈欠,“你慢慢弄,我去找你嫂子说几句话。”
沐青尴尬的挠挠头,乖乖的目送老大哥离开,然后绞尽脑汁琢磨怎么用最短的时间析出小苏打。
这一大锅肯定不行,一小杯应该可以。
继续加热,加热把水蒸发出去,这时候溶解度随温度有什么变化已经不重要了,赶紧弄出来点成果才重要。
幸好现在的烧酒浓度够高不需要他蒸馏酒精,不然他就是耗一晚上他也凑不齐原材料。
书上怎么说来着: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创始,其法用浓酒和糟入甑(蒸锅),蒸令气上,用器承滴露。
差不多够用。
沐青一边等小苏打一边捣鼓沙子,为了让战神哥在战场上大出风头他也是费劲了心思。
沙子是干燥的,拿出来一点放在盘子里,然后就是等小苏打到位。
还好小苏打和白糖的比例是一比四,要是四比一的话他估计得等到大半夜才能等到足够的原材料。
府里的小厮不知道这小公子到底要干什么,只当是小孩子闹着玩,只要不把房子烧了就行。
沐青托着脸等啊等啊等,“法老之蛇”出现之前他说什么别人都只会当他在闹着玩,除了耐心等着他也没别的办法。
好在不追求最小溶解度的话结晶出来的很快,没有真的让他等到大半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沐青往沙子里浇点烧酒,把小苏打和白糖混合好倒在沙子上,然后去喊战神哥过来看。
朱文正都快睡着了,听见小老弟的声音还是醒醒神出去,没办法,谁让他是个好哥哥呢,“你让我看的就是这个盘子?”
“咱自己看当然不需要太大,吓着自己人了怎么办?”沐小青振振有词,自己家做实验当然怎么安全怎么来,战场上吓唬别人才需要大动静。
观众到位,接下来只剩下点火。
这个不需要别人帮忙,他一样可以自己来。
朱文正不觉得这臭小子能凭空变出来什么东西,睡眼朦胧的看着火焰笼罩的白糖小苏打混合物中出现黑色的斑点,刚刚想开口嘲笑异想天开的小老弟,那些黑色斑点就迅速长大扭曲缠绕在一起往外爬,速度之快让人目瞪口呆。
沐青嘚瑟的戳戳愣在原地的战神哥,“怎么样怎么样,够吓人吧?”
白糖燃烧生成碳化物,小苏打受热分解成二氧化碳会把碳化物固化形成黒碳柱,四周没有阻挡的话就会像蛇一样到处乱爬。
这还只是一点点,如果上战场的话他们就造几个大桶,在桶上留个孔,等敌人过来立刻点火,里面迅速膨胀的碳化物只能通过桶上的孔往外跑,肯定能把对面吓的屁滚尿流。
不知道黒碳柱够不够□□,要是能长到城墙那么高就更好了,实在不行的话,只在地上翻滚前行也可以,反正都很吓人。
大晚上的尤其吓人。
旁边候着的小厮瑟瑟发抖不敢上前,生怕那黑咕隆咚的东西心情不好冲过来把他们吃掉。
朱文正则是两眼放光,困劲儿一下子就消失了,提溜着小老弟找个房间准备秉烛夜谈,“走,跟哥说说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弄。”
是不是神仙教的不重要,只要能在战场上帮上忙就是好东西。
“上一次神仙出现说花云将军会战死在太平,花将军战死,文逊哥十有八九也回不来,这次要是能把张定边给留下,他们俩估计能高兴疯。”
沐青握紧拳头,“保护我方花将军,保护我方文逊哥。”
朱老爹收的义子太多,除了经常回家的这几个熟悉,其他的基本上只知道个名字,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比如文逊哥,一直在外面守城,逢年过节都见不着。
还有个文辉哥,前几年还经常见面,后来也出去打仗了,据说治军非常有水平。
还有个马儿哥,这个义兄脾气特别好,后来也被派出去了,一直跟在冯胜身边练兵,以后肯定也是个大将。
还有其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哥,基本上都被朱老爹安排到各地守城了。
朱文正睡意全消,听完小老弟说的做法后跃跃欲试,但是动静太大容易吓着家里人,万一桶里那条“黑蛇”一飞冲天,整个应天府都得被他们弄的不得安生。
去城外军营捣鼓。
沐青赶紧把人拉住,“哥哥哥,小苏打没了,你想弄出大动静得等到明天。”
“问题不大。”朱文正拍拍傻弟弟的脑袋瓜,东西没了再找就是,府上那么多人,非得他们亲自动手啊?
虽然不知道那个小苏打是什么,但是垩灰和木灰多的是,柴火也应有尽有,只要干活的人多,一晚上他们能弄出个小苏打山来。
大人安排事情小孩子在旁边学着点,长大了都用得着。
沐青傻傻的看着他哥吩咐人送垩灰木灰白糖沙子去城外军营,脑袋转过来弯后感觉好像的确不是啥大问题。
万恶的封建主义,干活效率还挺高。
朱文正三言两语安排好,又回房和媳妇打声招呼,然后拎着小老弟准备一起出城。
沐青:???
“哥,我也要出城啊?”
朱文正挑了挑眉,“可不?糖那么贵浪费不得,你不跟着万一出差错了怎么办?”
沐青看看外面乌漆嘛黑的天,搓搓胳膊小声说道,“那你去和娘说一声。”
天都黑了,外面已经开始宵禁,他除了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还真没怎么晚上出过门。
朱文正一看这小子两眼亮晶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先是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让他在门口等着,然后自己去隔壁帅府打报告。
沐青乐呵呵朝他摆摆手,扭头看到比他还高的战马,笑容逐渐消失。
那什么,他还没学会骑这么高的马。
初学者学骑马用的都是小马,他骑小马还只能慢慢走,这么高的马至少得再等十年他才敢上。
两个人共骑一匹马也不舒服,看样子也不会给他准备马车,这让他怎么出去,像麻袋一样扛出去?
不要啊!
可惜他喊不要也没用。
好在最后没变成麻袋,只是被揽在他战神哥的前面喝了一肚子的夜风。
下次再也不大晚上出门了。
朱文正翻身下马,立刻吩咐士兵开始架锅干活,铁皮桶是现成的,军器局那里多的是,今天晚上要是能搞出个大动静,他明天到太平后天就能吓死张定边。
沐青看着一群人在旁边忙活,给出去配料比之后就在旁边打哈欠。
实验其实很简单,配料比没那么精准也没什么,不过他以前只做过小的,放大一百倍是什么样他也不清楚。
哇塞,文正哥手底下还有火器营啊!
沐青难得来军营,他也不乐意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换个地方睡觉。
朱文正一直分身看着他,看到臭小子伸手去碰□□赶紧将人拽回来,“别乱碰,容易炸膛。”
沐青一脸无语,“哥,我看上去像傻子吗?”
什么容易炸膛,容易哑火还差不多。
会有士兵把容易炸膛的□□带在身上吗?他们不要命啊?
朱文正无奈扶额,索性安排几个士兵过来陪他唠嗑,“别乱碰,万一伤着哪里疼的是你自己。”
沐青小鸡啄米般点头,“放心放心,哥你去忙,我就看看。”
别的不说,他自己对这些古老原始的火器也不放心。
小公子对□□有兴趣,火器营的士兵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火器宝贵,他们这些兵可是精锐中的精锐,不然也抢不到进火器营的名额。
等锅里的小苏打干燥完,沐青也弄明白了火器营现在用的是什么样的□□。
他印象中的枪都是钢管,但是这年头还没有那么高的技术,所以枪管都是用铁皮卷出来的。
生铁锻成精铁,然后将精铁碾成铁皮卷成一大一小两根管,中间用铜焊死套成一根管,然后再各种手艺让大小两根管看上去平平整整紧紧密密跟一根似的,这就完事儿了。
可是这个平整只是看上去,和后世那种钢管完全不一样,哑火和炸膛非常常见。
不过即便这样的□□造起来费时费力还容易炸膛,在这个时代也已经称得上是走在科技最尖端。
他们手里的□□又叫鸟铳,不是所有的□□都能“飞鸟在林皆可射落”,鸟铳宝贝着呢。
打三枪就有一枪哑火怎么了,好歹这枪一个人就能用,骑兵作战的时候有一根鸟铳比大刀厉害多了,再厉害的刀法也不能二三十米外取敌人性命,但是他们可以。
要是不用打一枪就填一次弹药就更好了。
不对,要是能不哑火就更好了。
不炸膛的话更是顶顶好。
可惜军器局那些人最近一直在研究大炮,分出来研究□□的人少了很多,他们手里的装备已经半年没换过了,差评。
幸好军器局的技术人员今儿都不在军营,要是让他们知道有人私底下吐槽他们出新武器出的慢,他们能当场把人骂的狗血淋头。
什么叫已经半年没换过了?半年换一次还不够吗?
睁开眼睛看看别的地方,官兵手里的□□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东西了行不行?他们手里有新枪就偷着乐吧!
说起大炮,沐小青脑子里又冒出个奇奇怪怪的念头。
如果炮管里装的不是炮弹而是正在膨胀的黒碳柱,这一炮打过去效果会不会比真枪实弹还要好?
要不试试?
这边正想着,另一边朱文正已经让人把空地清理了出来。
军营中火光闪烁,为了不吓到营中的兵,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其他士兵都在营帐里不准出来。
大部分士兵都睡的呼噜声震天,估计也察觉不到外面的动静。
沐小青被拎去检查配料有没有问题,确定没有问题后士兵开始一步一步往桶里放东西,等所有人都退的老远,负责点火的士兵才拿着火把上去点火。
他们其实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上头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点完火立刻往外跑就是。
月黑风高,士兵们拿着火把围成一圈,半人高的大铁皮桶里装满了东西,点火之后里面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忽然,漆黑的“蛇影”从桶里钻出来,越钻越高越跑越快,吓的围观的士兵两股战战,差点就不顾颜面跪地求饶。
天呐,将军这是用邪术召唤出邪恶大蛇来了吗?
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儿郎,这事儿和他们没有关系啊!
士兵们怕的不行,一群人挤在一起想听不见他们说话都难,朱文正脸上的惊喜在听见这些话后有些扭曲,什么叫邪术?他们分明很正经!
不过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大晚上看见的确挺瘆人。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黑色的“蛇影”从桶里钻出来不光往天上冲还满地乱爬,短短一会儿时间就爬的到处都是,他们原本已经留了很大一片空地,最后愣是又退退退退出一个更大的圈才让堪堪够用。
朱文正看的头皮发麻,“文青,这玩意儿不会大半夜活过来吧?”
“不会,这其实就是碳。”沐青直接弯腰给他掰下来一块,“你看你看,不是蛇,就是膨胀的黒碳柱。”
朱文正和旁边一群人继续退退退,“赶紧扔了扔了,明儿早上起来再收拾。”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比大人好使,他们家这小子怎么比大人还眼瘸,这黑咕隆咚的东西能随便乱碰吗?
上头一声令下,围了一圈的士兵立刻做鸟兽散。
明天再收拾明天再收拾,天亮之后脏东西不敢露头,他们能看见地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后也能壮壮胆,现在这抹黑点火把越看越吓人,还是赶紧回去躲着吧。
话说这东西刚才“唰——”的一下就冲向四面八方,晚上真的不会偷偷爬到营帐里把他们都吃了吗?
救命啊!他们没得罪过神仙!神仙不要吃他们啊!
要不是东西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他们甚至想喊“妖怪”,但是为了不激怒“妖怪”同时也安慰他们自己,还是尊称“神仙”比较好。
沐青看着对“法老之蛇”版“战神之鞭”避之不及的士兵们,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情该不会朝他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吧?
老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怕什么来什么,朱文正把小老弟送回城后马不停蹄赶回太平守城,再听到他的消息就是在传言里了。
——话说陈友谅派手下大将张定边率领大军突袭太平城,万万没想到朱大帅之子朱文正回到应天府不光带回了援军,还学到了呼风唤雨召唤鬼神的本事。
——那日大军攻城,只见城下浓烟滚滚,数条冲天巨蟒拔地而起,当场将敌方十万大军吞吃殆尽。张定边的大军死的死伤的伤,踩踏淹死者甚众,只余张定边单人单骑狼狈而逃,还没逃掉,眨眼就被暴怒的巨蟒拖着后腿生擒了。
——想那张定边也是个难得的猛将,怎奈天命不眷顾,十万大军就这么折在太平城外。
——呜呼,壮哉朱将军,真乃不世出的大祭司之资。
沐青:额……
这剧情是不是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