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司空摘星为了救你毅然跳了下去, 若是找不到你,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既然我能找到你, 没有理由他找不到,我思前想后,觉得, 只要跟着你, 一定能找到司空摘星。”

  年关将至,白云城中的铺面已关了大半, 饶是这最热闹的酒楼中也少有客人, 陆小凤挑了个二楼临街的桌,又叫上了一桌好酒好菜, 好像永远也吃不饱一样地狼吞虎咽。

  南方的食物不求量,只求精, 这海岛上的食物又以肥美的海鲜为主, 每份菜的分量更是少得可怜,虽摆了一桌子的菜,但是以陆小凤奔波了数月、又在海上苦了几日的境遇来看, 他吃不饱也是真的。

  好在陆小凤的吃相不算难看, 尽管空碟出现得又快又多, 也没有败坏柏安安的胃口, 连带着让她也看饿了起来。她夹了块金齑玉鲙送入口中,顿时眼都直了, 停了一会才想起陆小凤说的话, 道:“我觉得不太靠谱。不过,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拉着我出来,在城主府等他出现不就好了?”

  “他若是来找你,定然是要看你的现状,若是见到你在城主府里安安乐乐地做别人的师父,觉得你过得好,便溜了,那我岂不是又白跑一趟。”陆小凤一想到柏安安这五年不仅容颜无改,就连脑子也没变机灵过,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但就是这样的柏安安,不仅成了司空摘星愿意为之赴死的师父,甚至如今还成了城主府的入幕之宾,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想起城主府里柏安安和叶孤鸿的表现,便好奇地问:“你现在真的是叶孤鸿的师父?”

  这是传闻中未提及的,也是他无法相信的。司空摘星认柏安安为师,多少也可能是为了逗趣儿,可看叶孤鸿的模样,绝不是什么好开玩笑的人,他拜师定然是认真的,可叶孤鸿毕竟是武当派的外门弟子,就算如今已脱离师门,也没理由认柏安安这么一个黄毛丫头为师吧。

  见柏安安坦然地点了点头,他便问:“与西门吹雪有关?是他,误以为你打败了西门吹雪,为了求证这件事而拜你为师?”

  柏安安张大了嘴,半响,才道:“陆小凤,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陆小凤既然这么说,定然是已经整理出了一个故事脉络,与其说是向柏安安求证,不如说是在 炫耀 自己的猜想。

  江湖之中关于柏安安的传闻,多数是说她三招便打得西门吹雪丢盔弃甲而逃,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故而在同一天接连发生的叶孤鸿拜师的消息反而愣是没怎么传出去。就算江湖上偶有这样的传闻,也因叶孤鸿往日总学西门吹雪而闹出的笑话,早就被人一笑置之。陆小凤得到的消息又琐碎,又是真假虚实皆有,加上今日所见还否定了不少传闻,却还能这么快地梳理出一个新的脉络,甚至还能从中得出最接近真相的定论,实在不可谓不聪明。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这一路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位 武当小白龙 的传闻,我实在没想到,这江湖上竟然会有这种事,前途大好的少年英雄,却活生生将自己变成一个赝品。”

  柏安安听出陆小凤对叶孤鸿的评价不太好,皱了皱眉,却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他若真如传闻中那样折腾自己,定然会严苛地要求自己一举一动都要与西门吹雪一样,西门吹雪绝不会拜你为师,而他如今拜师了,也就是他怀疑西门吹雪已经败在你的手下,他必须拜你为师,学会你的武功,成为比西门吹雪还要厉害的剑客,再杀了你为西门雪耻。”陆小凤脸上并无调侃的笑意,而是神情凝重,劝诫柏安安:“这个徒弟你本不应该收,他对你并非真心相待,学习你的武功也只是为了杀人,只怕日后,会对你不利。”

  柏安安也知道,叶孤鸿拜自己为师,一是为了验证西门吹雪是否真的败了,二则或多或少有着利用的意味。

  她喃喃呓语道:“真心相待 我收了四个徒弟,又有谁一开始是真心待我呢 除了司空,但司空真心相待的,也不是真的我。”

  原随云是为了治好眼疾,庞昱是为了与开封府抗衡,叶孤鸿是为了给西门雪耻,而司空摘星,只是以为她还是原身,所以才对她这么好。

  陆小凤既没听清、也没听懂柏安安的话,一脸疑问:“柏姑娘?”

  柏安安回过神来,看着陆小凤脸上的关切,顿觉心里暖乎乎的,至少陆小凤是在关心真正的她,她笑了笑,道:“无妨,我自有分寸。我知道叶孤鸿为什么要拜我为师,我只是希望 罢了,陆公子很快就会知道的。”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已经相见了,紫金决战之约很快便会定下,到了那时,陆小凤也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他的两位朋友生死一搏,她与陆小凤合作,想必就能事半功倍。

  陆小凤只当她是做人师父习惯了,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几分无奈,便道:“好罢,你既然执意如此,我也做不了什么,但既然司空摘星愿意舍命救你,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若能帮,也帮你一把的。今日我看你那徒弟心情低落,想必是亲眼见着了西门吹雪自愧不如,所以才会这样,你也不必去宽慰他,他定然不想被你宽慰,说多了反会惹他不快。让他静一静,他迟早会明白的。”

  男孩子的心思自然还是靠男孩子来猜,柏安安对陆小凤的话深信不疑,点头称是:“也对,他知道西门吹雪未败,我却还成了他师父,现在看到我一定不舒服极了,看来这段时间我还是少凑到他跟前吧。”

  “是这个道理。”陆小凤在柏安安面前总是不经意地就放松了起来,不由对她的这个徒弟多说了几句,他的话语里有几分惋惜之意,叹道:“哪怕是双胞胎兄弟都不能长得一模一样,这世上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他又何必非要把自己变做另一个人。他若是做自己,或许剑术上能更加精进。”

  “虽然身在江湖,却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要做那顶尖的人呀。”柏安安笑了笑,舀了碗洁白滑嫩的琼山豆腐,道:“如果这是叶孤鸿想做的事,想变成的样子,就算这条路多不适合他自己,他自己想这么做就可以了。活成别人的复制品也没关系,你也说过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他按着西门吹雪的样子而活,也活不成西门吹雪,但是他尽了全力,他也便满足了,而他活成的这副模样,不是西门吹雪,正是叶孤鸿,总没有人说叶孤鸿生来就应该是什么样子吧。”

  她放眼望去,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又想起在岭南客栈见到的那一帮白衣少年,抿嘴一笑:“这江湖上还有许许多多都在学着西门吹雪的少年,也或许还有学叶孤鸿,学陆小凤的,我觉得都没什么,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生活。就算和真正的西门、城主还有陆小凤都差得很远,可他们过得开心,他们面对了最真实的自己,有梦又敢去行动的人,多好呀。只要他们不学着陆小凤到处留情,负了一堆少女的心,不学这些坏处,就不算走了歪路。”

  陆小凤本被她说得百感交集,几乎要肃然起敬之时,没想到她话锋一拐,竟然说到了他身上。他悻悻地摸了摸胡子,决定再也不要对柏安安说的话抱什么希望了。

  他们并非就一直坐在这酒楼。白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走遍了大半个白云城,天色也渐渐暗了许多,却还是没有打听到司空摘星的半点儿消息。司空摘星擅长易容,若是他不主动出现,只怕将白云城整个儿的翻了过来,也未必能找出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