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带式神的柏安安而言,入梦并非难事,甚至连鬼火都不需要,只需她每晚睡前召唤一下蝴蝶精,蝴蝶精就会在她睡着之后,将她的梦与原随云的梦境相连接,再引导她进入原随云的梦。

  她虽然身在原随云梦中,但也和身在自己的梦里是一样的。

  可美梦和噩梦总是会有区别的。

  最好的睡眠是一夜无梦,在月光下沉沉睡去,第二日睁开眼,便是神清气爽的一天;次之则是一场混乱的梦,由梦中人潜意识里的零碎片段构成,往往皆是奇思妙想、光怪陆离,但睡着的人也不需为这样的梦耗费脑子,他们不需要回忆和思考到底梦到了什么,甚至往往一醒来就将梦忘得干净;再次一些的睡眠,便是拥有一场美梦,美梦让人兴奋和激动,柏安安也不是没有过被梦笑醒的经历,但从这样的梦中醒来后,她又常常忍不住继续缩在被窝里,企图重温或者强行将自己的美梦续下去,而一旦有了回笼觉,这个上午也大概是废了。

  而最差的睡眠,自然是一夜噩梦。

  噩梦既消耗感情,又常常缩短正常睡眠时间,从梦中醒来后又会经常胡思乱想。

  入原随云的梦,就像是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起初她倒不这么觉得。

  原随云的梦总是一片漆黑,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嘲笑也有鼓励,有斥责也有宽慰,可这些也不过是声音,虽然画风诡异,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梦境里的路却又实在坎坷,柏安安每次走都会摔上几跤,但只要她召唤出了灯笼鬼,这个困难也便迎刃而解。再后来,她也有了个固定的落脚点,可以坐在地上捧着经书磕磕巴巴地念了以后,问题就出现了。

  原少庄主也出现在了梦里。

  这是让人细思极恐的事。原少庄主三岁失明,这十几年来也未照过镜子,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可在他梦里出现的又切切实实是他现今的模样。而这个梦中的原随云,并不甘心只在自己的梦里做个旁观者,总是要与柏安安对话几句。

  柏安安一边要刻苦地研究着让她头疼的繁体字经文,一边还要提心吊胆地与原少庄主虚与委蛇,不敢稍有大意。待原少庄主这场梦做完了,天也将亮,柏安安睡不了多久,就又要去后山和原少庄主一起修行了。

  她既耗费了太多心神,又没有足够的睡眠时间,初春的阳光正好,而修行一事亦太过枯燥。柏安安人到了后山,可心还停留在被窝之中。

  原随云在崖边打坐,柏安安在树下打盹。

  而在无争山庄的下人们眼里,他们对原随云和柏安安平日的行为又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解读。原少庄主自从出师大考后就性情大变,不仅破例留下了庄内唯一的女师父,还对其另眼相看、多有照拂,此外,又与女师父成日形影不离,只窝在后山深林中,对庄内之事少有关心。

  最可怕的是,明明习武的是少庄主,可少庄主却是越来越精神、神采焕发,而柏师父,居然终日都无精打采、总是睡不够的模样

  送饭的下人冷不丁一哆嗦,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放下手中的食盒,悄悄地走了。

  哎,少主人还是见过的女人太少,都不挑的。

  柏安安揉了揉眼睛,恍惚间觉得下人的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但她也不爱思考这些琐事,挣扎了片刻,又倒头睡了过去。

  她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原随云将食盒放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淡定地坐了下来,“师父选的地方果然清凉。”

  柏安安已经先他一步打开了食盒,夹了块肉送入口中,语气轻飘飘的,道:“那是自然,师父是不会有错的。”

  原随云语气颇为幽怨,“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她明明是来教他怎么入梦的,只是一个劲让他打坐不说,现在还干脆睡了过去,一点也没有当师父的自觉。

  柏安安虽然脑子迟钝了些,却也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她忍住想用筷子在他身上戳几个洞的冲动,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她顿了顿,又怕原随云生气,便补了一句:“再说了,我要是不睡觉,你怎么入梦?”

  原随云听得笑了,又试探性地问:“入梦可是一件耗费元神的事?”

  他感觉得出,柏安安这几日一直有气无力,一副累极的模样。

  柏安安从未仔细研究过此事,皱着眉头思索着,道:“进入别人的梦境,所见所闻还有所做之事,就和平日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别人在做梦,而入梦的人的不是,他要在别人的梦里生活,没有了可以放松的时间 的确挺耗费元神的。”

  尤其是梦境的主人要是性情乖戾、脾气反复无常,那简直是种折磨了。

  若不是想到睡眠质量差的人往往脾气暴躁,她才不要管原随云睡得好不好,她才不会去原随云的梦里念经。她每天过得这么辛苦,全要拜原随云所赐!

  柏安安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脸已然靠了过来。

  原随云并没有越矩,他只是离得稍近了些,脸上是柏安安初见他时见到的那副人畜无害的笑,他语带调侃,道:“所以师父这几日这么疲惫,都是进了别人的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