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浩浩汤汤经过长街, 终于来到尽头。
两道旁的房屋越来越宏伟,如果说抚云顶落脚的是普通客栈,中段就是宅院, 而提供给四大仙门以及几个有名有望仙门的落脚处则可以用府邸来说,朱门恢弘大气, 匾额金漆点字, 门前石兽镇守,几乎不像是暂时落脚点。
青州秦家可以说是除四大仙门外实力最强劲的世家,落脚处仅在四大仙门之后, 抚云顶众人路过时,以秦少宁为首的秦家弟子有序站在门前, 朝他们拱手作揖, 可算给足抚云顶面子。
“秦少宁!”
“少宁哥哥!”
站在秦少宁身后的弟子瞪了锦儿一眼, 竟敢直呼他们少主名讳!
秦少宁上前半步道:“那日多谢沈兄救命之恩。”
沈初霁不禁失笑,没有驳了他的好意,颔首道:“不必介怀。”
途中关于抚云顶的讨论不胜枚举, 秦少宁约莫听了几句,以此为抚云顶涨几分薄面。
“那位沈道长究竟是何人?”
“他是秦少宁的救命恩人?难怪那日秦少宁为他们解围。”
“这位道长……恐怕如今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名讳。一百多年前,抚云顶将门中弟子全部遣散各自安家, 最后一任峰主将空无一人的抚云顶交到他手中, 如今抚云顶的弟子都是他一个一个捡回来的。”
“难怪抚云顶没落至此, 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姓沈, 名初霁,骤雨初霁。”
……
再往前走就是四大仙门所在位置。
修真界四大仙门分别是苍州楼家、定州唐家、汤州孟家以及禹州曲家, 他们共同镇守着百书阁, 互相制衡,维系着修真界平衡。
沈初霁众人路过时, 四座府邸朱门大开,看见门内一片幽静,不见半道身影,这并非什么稀奇事情,如今修真界内没有任何仙门需要他们出面相迎,倒是距离祭天台最近的楼家门前或站或坐着两道身影。
一身蓝衣轻纱覆面的圣女矗立门前,亭亭玉立,幽香阵阵,微微抬头看着屋檐上身穿玄衣的楼西北。
楼西北坐在屋檐,一条腿踩着瓦沿,一条腿垂在半空,嘴里咬着鱼骨鞭的尖刺,歪斜身形,姿势透着几分狂放和漫不经心。
他泛金瞳孔幽深,一眨不眨注视着为首的沈初霁,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蛰伏在暗处的豹犬,眼神丝毫不加掩饰,落在沈初霁身上就跟烙铁一般。
“不打声招呼?”
抚云顶众人走到跟前,圣女见他别无动作,轻声问道。
楼西北绷紧唇线,看着目不斜视的沈初霁从屋檐下经过。
屋檐那道视线实在太过明显,沈初霁无奈叹息一声,转头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楼西北几不可闻冷哼一声,倒是没有无视他,学着秦少宁的腔调,懒懒道:“那日多谢沈兄救命之恩。”
分明强调和秦少宁别无二致,语气却嘲讽意味十足。
秦少宁不知何时御风落在他身后,黑着脸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楼西北斜他一眼:“有病,红眼病。”
秦少宁呼吸微沉,低声骂道:“神经病。”
“楼西北!”
“西北哥哥!”
锦儿和阿玉这才发现屋檐上的楼西北。
沈初霁余光掠过门前的圣女,后者立刻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拂身一笑,沈初霁朝她点了点头。
“他竟然救过楼少主的命?到底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不清楚,于秦楼两家有恩,势必被他们奉为上宾,金家竟然将他们安排在那种地方落脚,当真一点不给面子。”
“啧,要是惹恼了楼家,苍州第一首富的头衔恐怕就落不到金家头上了。”
“有好戏看咯!”
……
驻守祭天台外的金家弟子见状面面相觑,额头不禁坠着几滴冷汗。此前他们并未听说秦、楼两家与抚云顶有何渊源,以为百书阁之所以邀请抚云顶是为了给他们难堪,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说不定正是因为对两大仙门少主有救命之恩才会邀请他们!
“诸位,请!”
想到这一层面,金家弟子态度好上不少,小跑上前迎接沈初霁,余光不停观察名声鹊起的两位少主的脸色,言谈间阿谀奉承之意呼之欲出。
沈初霁宠辱不惊:“多谢。”
待抚云顶一行进入祭天台后,金家弟子小声对旁人吩咐:“你且去告知家主,抚云顶于秦楼两家有恩,将他们安排在那种地方实在不妥,正好空了一间客栈,祭天大典结束后让他们搬过去罢。”
“是!”
“嗡——”
抚云顶众人身影消失在门内,铜钟声再次响起。
“请苍州楼家进入祭天台。”
此话一出,金陵城一片哗然。
“这是何意?”
“抚云顶刚进去,怎么也不该轮到苍州楼家,难道想说抚云顶比他们地位还高?金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人群讨论激烈,楼家弟子却并无异议,瞬息之间集结在府邸外,大摇大摆走进了祭天台。
紧接着是定州唐家、汤州孟家……从顺序来看,无疑是根据仙门实力排序,毕竟他们都是四大仙门之一。
随着进入祭天台的仙门越来越多,抚云顶作为第一个进入祭天台招来了不少非议。
“金家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想故意羞辱抚云顶?”
“不是没有可能,谁都知道他们的实力不可能在四大仙门之上。”
……
守在祭天台外的金家弟子小声询问:“师兄,家主当真是为了羞辱抚云顶,才让他们第一个进去?”
男子神色复杂,摇头道:“不知,据说是百书阁四位尊主的安排。”
百书阁四位尊主,自然就是四大仙门的家主。
抚云顶虽进去得最早,被安排的位置却在祭天台最角落,本以为至少需要等待一天时间,结果不到两个时辰所有世家弟子就全部聚集在了祭天台内。
祭天台规模十分庞大,容纳数十家仙门弟子不在话下。祭天台中心修筑一座巨大的石台,从形状上看像是一个用于燃烧祭品的石鼎,周围燃着十株火把,所有仙门弟子以石鼎为中点站立。。
“祭天大典正式开启——”清亮女声再次响起。
以楼外楼为首的百书阁四位尊主从祭天台各个角落御风而来,轻盈身形掠过众人头顶,稳稳落在祭祀石鼎的周围,众人翘首以盼得以窥见位于修真界巅峰的四位尊主的相貌。
或许难以相信,如今修真界只手遮天的四位尊主,竟然全部都是年轻面孔,若是纯粹从外表来看他们至多不超过而立之年!
修士虽然可以延长寿命减缓衰老,可是他们君临修真界将近两百年,始终都是这副模样,不知年岁几何,更不知他们修为强横到何种地步,才会两百年来外貌没有丝毫变化?
“四大仙门的孟家家主竟然是一位女子?”宣夜惊讶道。
仙儿白他一眼:“女子如何?我也是女子,你打得过我?”
宣夜挠了挠头:“打不过,嘿嘿。”
四位尊主各自落在一侧,祭出法器齐刷刷放出灵力连接石鼎,几道颜色各不相同的灵力萦绕在石鼎四周,强大威力引起一阵狂风肆虐,风沙在眼前飘舞,沉静数年的祭祀鼎如同破开封印般发出一声钝响。下一刻,一道光束在石鼎中爆发,直直射向高空,形成一根连接天空与大地的神柱。
“轰隆——”脚下大地发出一阵颤动,好似朝一个方向倾斜,足足两息之后才停下来。
沈初霁抬头望向天空,看着光束击破云层没入未知境界,神情比一般时候都要凝重,他大概知道楼外楼和秦家家主为何不惜逼迫他都要到此一聚——修真大陆的倾斜弧度比以往更加严重了,承受不住这般强悍的灵力,假以时日,必将后患无穷。
“跪——”
数不清的修士虔诚跪拜在地,然而四大仙门的弟子有着一个特权,他们无需跪拜石鼎,偌大祭天台上,只剩他们身形挺拔目不斜视。
当然,除他们以外,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仙门。
“何人未跪?!”一声怒斥在祭天台响起,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最角落位置。
只见在金陵城出尽风头的抚云顶弟子竟全是席地而坐,未有一人虔诚跪拜!
沈初霁顶着无数谴责目光,朝着金家弟子微微拱手道:“实在对不住,我门戒律无需行跪拜之礼,还望诸位见谅。”
莫说主持大典的金家弟子,就连其他世家弟子都不禁对他们群起而攻。
四大仙门不跪便罢了,小小抚云顶为何能不跪?你们不跪岂不是所有人都不用跪了?!
“罢了,随他们去吧。”
说话的是唯一一位女尊主——孟听月。
孟尊主发话,另外三位尊主没有反驳意思,其他世家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能继续纠缠,只得愤恨朝抚云顶投去视线。
抚云顶弟子丝毫不受影响,坐在地上轻声与同伴交谈,言笑晏晏,不亦乐乎。
“多谢。”沈初霁躬身道谢。
孟听月隔着人海看他一眼,眸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在金家主持下,所有弟子行三跪九叩之礼,祭天大典顺利完成。
大典结束后,众人被带到祭天台后入席。
沈初霁习惯性走在人群后方,正要落座时突觉腰间一紧,一条赤色鱼骨鞭捆住他的腰身,猛地将他向后拽去。
他来不及发出声音,一片眼花缭乱,后背重重撞在一堵胸膛上。
楼西北大掌托住他的腰身,漫不经心靠在墙上,眸光深邃且复杂,笑问:“你和孟听月很熟啊?”
一阵头晕眼花后,沈初霁勉强回神。
“作甚?”他无需猜测就知身后之人是谁。
楼西北将鱼骨鞭收回,松开抵在他腰间的手,双手环抱胸前,垂眸看着沈初霁侧脸,哂笑道:“她难得对谁有个笑脸,我好奇。”
沈初霁睨着他:“究竟有何事?”
楼西北敛起笑容,垂下眼睫探究看着他,说道:“楼外楼和那几个老东西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