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州位于修真界最上方, 与苍州之间间隔着两个神州。

  路途遥远,若是按照他们的速度怕是仙门大会结束都未必能赶到苍州,所以在天州通往灵州的瀑布前, 小猴子将七彩祥云幻成船舶形状,载着众人临空飞跃。

  锦儿和阿玉初次乘坐飞船, 惊奇地趴在船舷边向下看, 瀑布仙雾迷离,水声汩汩,时而有白色游鱼在水面翻滚, 更有金色鳞片不知名的水鱼顺着瀑布逆流而上,如同鱼跃龙门。

  “好漂亮!”阿玉看得痴迷, 惊叹道。

  “居然有花在瀑布上盛放, 不会被水流冲垮吗?”

  半空寒气凛然, 沈初霁肩上搭着一件披风,靠着船舷向下看去。这些时日他身体基本恢复,只是身子骨比从前弱了几分, 容易感染风寒。

  “那是水神花。”沈初霁道。

  两人疑惑看向他,齐声问道:“水神花是什么?”

  沈初霁解释道:“一种天生灵草,下面逆流而上的鱼就是为了衔住它, 可以提升自己的道行。”

  “鱼也有道行吗?”阿玉好奇地问。

  “嗯, 只要有机缘, 修真界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可以吸纳灵气、修炼灵气。”

  闻言, 阿玉神情怅然若失,大约想起从前的自己。

  锦儿道:“好啦, 你遇到大师兄也是机缘啊!”

  到底孩童心性, 阿玉立刻扬起笑脸:“谢谢大师兄。”

  阿玉十分乖巧,眼睛好似圆溜溜的黑葡萄, 粉琢小脸时常挂着羞涩笑容,脸颊酒窝若隐若现,当真可爱得紧。

  沈初霁冰凉手指戳了戳他圆鼓鼓的脸颊,阿玉冻得浑身哆嗦也不知道躲,反而用小手握住沈初霁的食指,脸颊使劲蹭了两下,嘟囔道:“大师兄的手好冷呀。”

  “是吗是吗?”锦儿抓住沈初霁另一只手,运起暖和灵力将他的手包裹在其中,阿玉对灵力并不熟练,经过数日地刻苦练习已经能够凝聚灵气,于是有样学样也用灵力包裹着沈初霁的手。

  “大师兄,暖和吗?”

  “嗯。”沈初霁眼中含笑,神情柔和。

  梁浅等人靠在船舱二楼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仙儿和天阴闷闷不乐,不满嘀咕道:“大师兄偏心,被他们缠着也没有不耐烦。”

  天阴垂着眼睛,失落道:“师妹,你拜入抚云顶时与他们一般大,大师兄对你与他们一样耐心。可是我……我都没机会跟大师兄说上几句话。”

  尽管如此,仙儿还是觉得十分不满。

  秦少宁怔怔看着沈初霁,心神有些恍惚:“沈兄待人接物虽然温和不落口舌,但总是处处透着疏离,如今这般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兄长……”

  楼西北靠坐船头,单手托腮打量着沈初霁,看得出来他对那俩小东西的确颇有耐心。

  为何?因为年纪小?

  如果用小猫小狗来比拟,的确幼崽形状的它们更加可爱。

  “楼少侠,可否回答梁某一个问题。”梁浅站在楼西北斜后方,脸上挂着谦和笑意。

  “什么?”楼西北懒懒道。

  梁浅笑说:“你与秦少宁来到抚云顶是为了邀请大师兄参加仙门大会?”

  “嗯,如何?”楼西北语气慵懒,他不太喜欢和梁浅这样笑里藏刀的人打交道,不愿意虚与委蛇,也不可能让自己受委屈。

  “大师兄执掌抚云顶多年,即使受到邀请也从未参加过仙门大选,我想知道其中可有什么内情。”大约知道楼西北不会与自己周旋,梁浅选择直入主题。

  楼西北身体后仰,腰间银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悬挂脖间的鱼骨鞭像游蛇一般在他肩膀处盘旋,他泛金瞳孔微眯,耸肩道:“真可惜,我不清楚沈兄与家父有何纠葛。”

  “是吗,多谢。”

  话不投机半句多,楼西北只觉得面前这些人加起来不如一个沈初霁有趣,于是干脆腾空而起,身体轻盈落在沈初霁身后,听他们聊起瀑布中灵鱼的模样。

  “这么想知道,不如下去看看?”楼西北勾着锦儿肩膀,强行挤入他和沈初霁之间。

  沈初霁脸上笑容并未褪尽,轻声斥道:“别胡闹。”

  楼西北不乐意了,跟这俩崽子笑得这么开心,自己不过说了半句就算胡闹?

  “大师兄你不要太偏心,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沈初霁斜他一眼,心想我不觉得你能出什么好主意。

  “你俩想不想看?”楼西北问道。

  锦儿和阿玉不约而同点头:“想!”

  沈初霁无奈,但是知道楼西北有分寸就没有阻止,叮嘱道:“别太过火。”

  “放心吧。”

  楼西北取下鱼骨鞭,问两人:“你们谁先?”

  锦儿道:“阿玉先来吧。”

  阿玉好像有点害怕楼西北,怯生生地问:“可、可以吗?”

  “当然。”

  楼西北指尖微动,鱼骨鞭尖刺变得柔软,轻轻缠住阿玉的腰身,将他从地上托起来。

  阿玉惊奇地摆动四肢,发现鱼骨鞭将他拴得很牢,带着他从船上腾空随后慢慢托到船体下方,靠近瀑布的位置。

  水面散发的寒气让他不由缩了缩小腿,冷风吹来身体在半空摇摇晃晃,起初觉得害怕,渐渐察觉到自己没有危险才敢舒展身体迎风看去。

  瀑布中生长着好几株水神花,它们周身萦绕着淡淡粉光,激烈水流全部绕开它们,没能伤害到分毫;长着金色鳞片的游鱼体型没有在船上看的时候小,甚至和阿玉的身形差不多大。

  “阿玉!好看吗?”锦儿在上方问道。

  阿玉兴奋道:“好看!”

  就在这时,水里金鳞鱼突然高高跃起,张开鱼唇想去咬住阿玉的双腿。

  “啊!”冰凉水滴溅到阿玉身上,他回头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朝自己咬来,吓得失声尖叫。

  楼西北似乎早有预料,跟钓鱼似的将阿玉往上拉了几分,未等阿玉缓过神来,又一条金鳞鱼跃出水面向他咬来,楼西北握着鞭柄往左边轻轻一晃,让阿玉幸免于难。

  “啊啊啊啊!!!!”

  只可惜躲开一条紧接着又是下一条,尽管楼西北每一次都准确躲开依旧给阿玉吓得不轻。

  “救、救命!”

  锦儿则兴奋地拍打船舷:“好玩!好玩!我也要玩!”

  “不好玩!一点儿都不好玩!”阿玉没想到小伙伴如此背叛自己,气得怒喊一声。

  沈初霁眼角含笑,拍了楼西北一下,语气并不严肃:“别给孩子吓出好歹。”

  楼西北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连条鱼都降服不了?”

  随后又对半空的阿玉说:“小小男子汉,给你大师兄抓条鱼上来改善伙食!”

  阿玉吓得魂不附体,别说抓鱼连躲都不会躲了。

  仙儿“啧”一声:“楼西北这狗贼真阴险,明知道金鳞鱼最喜欢吃细皮嫩肉的小修士。”

  天阴笑得高兴:“可是,大师兄好像很开心。”

  大师兄平时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好像自从楼西北来到抚云顶之后,他开心的时间变多了,当然生气的时间也变得多了。

  仙儿不知听见没有,若有所思低着头,以后摘草药也可以带着他俩,有些草药专门有灵兽守着呢,可以把他们当成诱饵。

  天才啊!楼西北简直就是天才啊!

  秦少宁看他们玩得那么开心,好奇走到边上看了一眼,立刻怒斥道:“楼西北!你把孩子给我拉上来!”

  楼西北压根不搭理他,转头看向沈初霁:“试试吗?”

  大概笑得太久,沈初霁眼眶湿润,映着细碎柔光,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极了,说道:”好了,把阿玉拉上来吧。”

  楼西北眼神有些恍惚,不止一次觉得沈初霁好看极了,冷冰冰好看,鲜活更好看。

  他不相信沈初霁生来就没有灵核,以前拥有灵核的他会是什么模样?风华绝代?丰神如玉?他会有一剑荡平九州的少年意气还是润泽天下的淑人君子?

  不知为何,他突地想起那位在临死前将神府种在沈初霁身上的修士,那般汹涌且源源不断生长的爱意,应该不会只是单方面的付出,沈初霁也同样爱慕他吗?有多爱慕?一定只能是他吗?不是他就不行吗?

  或许那位修士就是前世的秦少宁?否则他们身上相似的灵力作何解释?说起来,沈初霁对他们的态度从始至终就不一样。

  想得越来越深,最后化作一声无端嗤笑,是与不是,与他楼西北有何关系?

  “听你的。”楼西北将阿玉拉回船舷,锦儿迫不及待举起双手表示该换自己玩了。

  楼西北没再多想,难得觉得自己庸人自扰,重新将鱼骨鞭拴在锦儿身上,将他放到瀑布上方。

  “啊啊啊!!!”

  与阿玉害怕不同,锦儿兴奋地喊出声,无需楼西北操控鞭柄,自己控制身体在半空荡来荡去,躲避金鳞鱼大张的鱼唇。

  “不错,真不要我收你为徒?”楼西北赞叹道。

  锦儿哼了一声:“不要!我要是拜你为师,你辈分岂不是比大师兄还高?你想得美。”

  “真可惜。”

  锦儿看见下方一条金鳞鱼跃出水面,找到一个完美角度荡过去,双腿死死绞住鱼头,兴奋大喊:“我抓住了!大师兄!楼西北!阿玉!我抓住了!”

  “哇!锦儿哥哥你好厉害!”

  沈初霁跟着赞叹:“不错。”

  “楼西北,你快拉我上去!”

  楼西北将锦儿拉回船上,随后像失去兴趣似的恹恹站在一旁,看他们缠着沈初霁要夸奖,秦少宁走到几人身边说了几句话,沈初霁平和地回应着他。

  世间有趣的人不止沈初霁一个,新鲜劲儿过去就剩不下什么。

  他伸着懒腰回到船头,继续优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