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穆一下子卡了壳，他张着嘴愣愣的看着祝行路，像是没想到祝行路会这么说。
“你不用在我面前演戏，”祝行路的眉头微微皱起，“你敢带人出门游历就足以证明整个皇宫都在你的监控之下，所以我去皇后宫里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与她说的那些话也没想着瞒你，不过你了解我应该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朝堂稳定，只有朝堂稳定百姓才能安宁。”
随着祝行路的话音落下，李杌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看他一下子蔫儿下去的样子，祝行路心中有些难受，他强压着不忍继续道：“我不是为了你，所以……”
祝行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杌的眼泪毫无预兆的砸落下来，不多，他只看见了一滴，紧接着他的眼睛就被李杌用手挡了起来。
“我没有在你身边放人，”李杌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极力的压制着某些情绪似的，“我相信你，所以我永远不会怀疑你。”
这下换祝行路怔愣了，帝王多疑是常态，他知道李杌不会防备他，可这并不代表李杌会任由他做任何事，最起码在宫中，他得在他的视线之内。
“我知道你不喜生人，所以让德忠陪着你，只是陪着，不是监视。”李杌还在继续说，祝行路的话像是尖刺一般扎入了他的内心，他从来不知道祝行路是这样看他的。
在宫中的他，是生性多疑，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他们是在宫外相识的，祝行路他明明知道的。
“陛下……”祝行路错愕的时间很短，他不想再任由李杌说下去，他会心软，所以他拿下了李杌覆在他眼睛上的手，“你听我说，你需要和聂家合作。”
“叫我子穆。”李杌很讨厌祝行路叫他陛下。
祝行路不明白李杌为什么对这个假名如此执着：“陛下，扮演游戏已经结束了，你是一国之君，不可逾越。”
“我不想你和我那么生疏！”李杌猛地站起身将桌上的公文全都扫翻在地上，“更讨厌李杌这个名字！”
和德忠一起守在外面的德喜被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想要去敲门询问，被德忠拉住了，德忠冲着他摇了摇头，打发他去办其他事，顺便遣散了其他守在门口的人，只剩下他一个站在门口。
屋内，发完火的李杌像是找到了什么宣泄口似的，一股脑的将所有心事全都道了出来：“你瞧，谁家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杌’？一个可以被他人随意践踏的名字，他们其他人的名字寓意无不是珍宝与美好希冀，只有我不同，我的名字不过是因为我的父亲看到随意放在一旁的矮凳起出来的罢了，这种名字，我根本不想要！”
“所以……”祝行路缓缓的叹了口气，“你才给你的孩子取名为‘晞’，希望他如同破晓的晨光一般，救赎你心中的黑暗，是吗？”
李杌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满腹委屈在祝行路面前突的像一个笑话，他好似意识到了一些自己之前从未在意过的东西。
“你……”李杌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他不愿说，祝行路会替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为什么不愿与你在一起，不愿留在这宫中，你自己给自己的答案是：我是一个不愿意在一处停留的人，我向往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所以你得把我绑着，哪里都不叫我去。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我不愿留下的理由之一，那么另一个，逼着我离开的理由是什么呢？”
“别说了……”李杌闭上眼睛喃喃道，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可祝行路不给他停下来的机会。
“你已经有妻有子，有属于你的责任，不是吗？”
“不……”李杌下意识的反驳，“我当时想活下去，就得娶妻生子，我没得选择，你等等我行路，你等等我，我会想办法的……”
瞧着李杌卑微祈求他的样子，祝行路有些不落忍，李杌做错了什么吗？并没有。
在俗世之中，一个男人娶妻生子才是正途，更别说一个帝王。
哪怕他与他在一起，也不过是让李杌多了个龙阳之好的名头，放眼历史之上，这甚至连污点都算不上。
可他祝行路不愿如此，他凭什么要按照俗世中人那般所活？
但他更不愿李杌脱离俗世的规则，毕竟一个普通人不守规矩与一个帝王不守规矩是两码事。
“太晚了，”祝行路干脆利落的宣判了他们二人的结局，“我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错误，没必要让这场错误再延续下去。”
看着沉默的李杌，祝行路认为他已经有所动摇，接着道：“如今朝堂不稳，我会帮你，不过……”
祝行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李杌却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不过我得放你离开？”李杌的唇边扯出一抹冷笑，“你一走，我们这辈子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祝行路没有回答，不过任谁都看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会放你走的，”李杌垂下眼睛，“也不需要你帮我，我会处理好你在意的事情，你就好好的呆在我身边。”
“即便我会不开心？”
“对。”
祝行路深深的看了李杌一眼，他知道李杌不会轻易让他离开，不过他的执着还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但没关系，他会利用聂家做一个局，到时候无论李杌愿不愿意，他都会离开，帝王的手里除了权力，更多的是无奈。
只是此时的祝行路算来算去都没算到，龙子穆想要留下他的决心。
之后的几日，除了上早朝外，龙子穆没让祝行路离开他半步，无论吃住都在一起，甚至还让祝行路帮他处理政务。
祝行路一开始当然是拒绝的，这种事情可是大逆不道，但随着李杌越皱越紧的眉头，他还是没忍住，帮他一起批阅起奏折来。
这不看不得了，一看祝行路的眉头皱的比李杌的还要紧，这些上上来的折子，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大多都是些家长里短亦或者各种问好，正经的内容少的可怜，让祝行路不理解这些奏折存在的意义。
李杌苦笑一声：“在朝中的大部分人看来，我登基就是捡了他人的漏，他们不服我，在加上幕后有人有意干扰，没几个人会与我说政事的，可偏偏我不能出错，若是我少批了谁的折子，定会有人来弹劾我，说我不勤于政务，我基本上处于一个半架空的状态。”
“为了能知道些宫外之事，我才选择了乔装出宫游历，得亏遇见了你，我才能参与到《桃花杀》一事之中，我才知道原来幕后主使是丞相，再给我些日子，我会把他们全都拔除干净的，到时候行路就不用如此辛苦帮我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你了？”祝行路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觉得李杌的脸皮愈发的厚了。
李杌也不说话，转身就把脑袋埋进祝行路的怀里，一口一个“行路”的撒着娇，祝行路不愿与他如此亲密，便伸手将他推开。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杌早就学的精明起来，祝行路一推他，他就顺着力道往地上一倒，然后用委委屈屈的眼神看着祝行路，好似自己是什么被流氓欺负的良家少女似的，祝行路气的直咬牙，可谁让他就吃这一套呢？
没办法，他只能半推半就的答应着李杌的各种要求，或许他从心底就舍不得他，但又不得不离开他，于是乎他便下意识的贪求着与对方相关的所有事，直至现实再度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才骤的从这种令人沉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十月十五，夜，皇帝临幸景阳宫。
祝行路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坐在院中，他一直都知晓的，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去皇后的宫中，他明明知道的。
可现在的他，披着单衣，顶着寒意，坐在院中，望着景阳宫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脑海中明明是一片空白，可他的心中却有万般的情绪不住的翻涌。
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会离开吗？那为什么还要难过？
他现在这番颓废的样子，是做戏给谁看？
丢人。
祝行路想要站起来回到屋内，不再去想这些，可不知为何他动弹不得，连眼睛都无法从景阳宫所在的方向挪开。
他沉默的注视着他看不到的场景，像是在期待一场不会发生的奇迹。
“祝公子……”德忠从屋内寻来了大氅，披在祝行路的身上，“夜深露重，注意身体。”
祝行路没有拒绝德忠的好意，他的眼神中带着望不到头的疲惫，他问道：“德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耻？”
德忠知道祝行路的心结在什么地方，可他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面对别人，他可以稀松平常的告诉他们，世道如此，你只能接受，只是他无法对祝行路讲出这句话。
他只能说：“祝公子，我陪你喝些酒吧。”
祝行路是喜欢喝酒的，在他游历的这些年，他常常与友人共饮，醒时畅谈山河，醉是敢论神仙。
不过与李杌在一起后，他就鲜少喝酒了。
此时德忠一说，他也莫名觉得有酒好上许多，于是他道：“也好。”
德忠匆匆去拿酒，他回来时身后跟着三个祝行路十分熟悉的人，是刘一刘二刘三，他们在回宫之后就没有出现过，不知道德忠是去哪里找到他们的。
“你们……”祝行路张了张口，想问他们是否安好，只是他觉得这话问起来没什么意思，想说些别的又发现自己对他们知之甚少，想问也没问题可问。
“我们回宫之后一直在暗中收集丞相谋反的证据，”没想到刘一先开了口，“今日恰巧得空，前来陪祝公子喝酒。”
祝行路有些惊讶，刘一的话何时变得如此之多了？
可令他想不到的还在后面，刘一直接给自己与他都满上了酒，举杯道：“祝公子入宫后我等没能第一时间前来叙旧，我先自罚三杯。”
说完，刘一毫不含糊的干了三杯酒，他这番利索，倒叫祝行路不好意思起来，也跟他一起喝了三杯。
刘一完了是刘二，也是干脆利落的三杯酒，祝行路都没反应过来，又跟着喝了三杯。
刘二完了是刘三，他们像是有备而来似的，祝行路觉得酒局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喝晕了。
可偏偏德忠也学着他们俩的样子，不停的灌着祝行路酒，很快，祝行路便醉的不知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