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乌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吴石没有说话,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有节奏的敲击着,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吴石跪的双腿酸软之时,他才开口道:“起来吧。”
吴石垂着头起身,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嘴上却毕恭毕敬:“谢世子。”
燕乌因为自己的白发粉瞳,儿时没少接触过这种不屑、鄙夷的目光,即便吴石藏的很好,他也一眼看了出来,不过他不甚在意,而是淡淡道:“我不是世子,莫要这么称呼我。”
“六十年前,大皇子被追封为平王,您现在作为他唯一的子嗣,自然是世子殿下。”
燕乌懒得纠正他的称呼,直接了当的道:“说明你的来意。”
“六十年前,大熹之主理应是作为嫡长子的大皇子,可惜被三皇子窃取皇位,还请世子拨乱反正,继承大统,让大熹重回正轨。”
吴石话倒是说的漂亮,听的燕乌的唇角上扬了几分弧度。
“我有一个问题。”燕乌忽道。
“世子殿下请讲。”吴石依然不卑不亢。
“你们明明有七皇子,他年纪小,母族势力单薄,可以说是完美的傀儡,你们不选他,选我做什么?”
吴石一愣,他没想到燕乌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不过既然丞相府会派他来,那就代表着他可以应对各种事情,既然这位世子殿下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他也不用再说那些没什么营养的场面话。
吴石直起身子,收起了刚刚那看上去有些卑微的样子,道:“世子殿下远在关外有所不知,如今的新皇瞧上去势单力薄,实则城府颇深,从他即位起,便叫人严加看管七皇子,一有风吹草动便命人彻查,好几次险些查到我们头上,以至于我们一直没有机会,直至世子您入关。”
燕乌赞赏的看了吴石一眼:“你是个机灵的,知道我不喜欢绕来绕去,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丞相怎么没给你谋个一官半职的?”
“回世子殿下,属下无名无分,方好办事。”
吴石是丞相府的人,但若非他自己说,无人能查到他的身份,他算是当今丞相藏的最深的一步棋。
丞相是太后的哥哥,也就是前太子的舅舅,本来前太子即位,他们家的地位也要接着水涨船高,可谁知道最后是六皇子坐上了这个位置,虽然不能一下拔出他们的势力,但他们也备受打压,已经享受惯权力的他们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本来他们盯上了七皇子,可是苦于新皇的层层监视,并且新皇如今无错无过,他们也师出无名。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作为皇亲外戚他们自然知道一些皇室秘辛,其中便有《桃花杀》。
取得龙脉,他们无名也变得有名,更何况到了弈城之后,他们发现老天也站在他们这边,居然遇见了其他皇室后代,现在他们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很好奇,”燕乌抿了口茶,“之前聂胥海来拉拢我,你们不愿意见我,为什么现在却来表忠心?”
“我想您应该知道原因。”吴石道。
“你是说祝行路?”燕乌抬起了眼睛,“他没那么重要。”
“他的确不重要,但他背后所代表的东西,比您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燕乌眯起眼睛,似是在思索吴石说的话,半晌,他道:“既然他那么重要,你们就不怕我们的决裂是一出戏,是联合起来骗你们的?”
吴石摇了摇头:“我们盯着他的时间比您想象的要久,他还有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些人,最大的优点是忠,最大的缺点也是忠,所以他们永远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燕乌莫名有些想笑,他们对祝行路的了解没有错,可他们对他的了解错的离谱,不过也对,谁能想到他对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丝毫不感兴趣呢?
他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放平了声音道:“既然要合作,是否要拿出些诚意来?”
“当然,”吴石从怀中掏出一张密函递给燕乌,“龙脉的位置我们已经查明,丞相大人已经派人前往,武林大会上的《桃花杀》只是吸引视线的幌子。”
“这么信任我?”燕乌挑眉。
“既然丞相大人选择与您合作,自然不会怀疑您。”
“什么时候出发?”燕乌问。
“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看得出吴石有些急切,不过也对,武林大会上半路杀出了祝行路这么个变数,他们急才是正常的。
最重要的人,他们急了,才会露出破绽,让他们有可乘之机,比如现在。
燕乌站起身:“我要带一个人。”
燕乌的语气并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吴石知道他要带谁,并且此人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于是他低头道:“世子殿下尽管吩咐。”
滴翠楼。
夜已深,滴翠楼内却灯火通明,大堂的桌上摆着佳肴,乐师在台上吹拉弹唱,舞姬穿着轻薄的纱衣在席间游走,各路武林人士坐在席间,吃着宴席。
花无忧穿着他一贯的粉袍,神情恹恹的坐在主位上,仿佛这热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至燕乌走进楼内。
燕乌总是人群中的焦点,他一进门,楼内便有片刻的安静,只剩下靡靡乐音,响的让人头脑发闷,他却不甚在意,上前拎过花无忧的领子,将人拖出屋外,道:“出门,办事。”
吴石在暗处看着这一切,脸色有点难看:“世子殿下,这样把花楼主带出来是否太过惹眼?”
燕乌淡淡的斜了吴石一眼:“他平日里招摇惯了,若是叫他安静的出来,那才是真的惹眼。”
看到吴石,花无忧才抬了抬眼皮,不过很快的垂了下去,道:“你们的事别扯上我,我不想掺和。”
无论是谁此刻都看得出花无忧是在为了白天与祝行路决裂一事而感到烦闷,吴石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但他们相当需要滴翠楼的加入。
要知道,凡大熹之地,必有滴翠楼,也就是说滴翠楼可以迅速收集各地情报,汇集一处,这是他们缺少的,也是他们必须的,所以拉拢滴翠楼,是他们计划里必不可少的一环。
于是,吴石开口:“花楼主,不必烦忧,祝公子作为读书人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走上殊途也颇为正常,待到龙脉一出,真相大白,想必祝公子定会与二位殊途同归,重修于好。”
听到吴石的话,燕乌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了考量,他忽的发现自己的存在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正想着,就听花无忧开口:“我不管,反正我心情不好,哪儿也不想去。”
吴石有些头疼,在来弈城之前,与《桃花杀》相关的人员他早已查了个清楚,知道花无忧的性子浑,但他一直认为花无忧的浑多半是装出来的,能将滴翠楼开遍大熹,这人绝对不会在大事上判断错误,可谁能想到,龙脉竟比不过他的心情?
这样不行,吴石心想,他能牵制这两个人的手段太少了,燕乌与花无忧不似张诚之,他们一个牵挂在关外,一个无牵无挂,没有任何能威胁他们的手段,唯一与他们都有关的祝行路是个动不得的人,而此事丞相也不能出手,否则有暴露的风险,真是难办。
突的,吴石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武林大会上十分嚣张的小女孩,此人在今日前都住在滴翠楼,并且都是花无忧亲自招待,看上去二人关系十分要好,并且她与祝行路的关系也甚是不错,她算不算的上是一个把柄呢?
想着,吴石招手叫来一个属下,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话,而另一旁燕乌还在与花无忧说着话。
“花无忧,现在不是你犯浑的时候。”燕乌少见的面无表情,他不笑的时候带着隐隐的上位者的气势,就算是花无忧也不太敢在他面前造次,语气登时软了下来。
“燕乌,我心里不好受,我要喝酒。”
“你平生不是最讨厌酒?”燕乌话说的慢条斯理,像是专门说给吴石听。
“本来是这样的,”花无忧耸耸肩,“可刚刚楼内宴会,让我觉得没有酒确实少点儿什么,只是我自个儿定下的楼内不得饮酒的规矩,只能自个儿受着,现在出来了,去买一坛让我解解馋,如何?”
燕乌有些头疼的看向吴石,眼里满是拿花无忧没办法的神情,吴石也不好多说什么,道:“玲珑酒肆就在附近,我赔二位买了酒,咱们就出发。”
说罢,几人朝着玲珑酒肆前去。
玲珑酒肆不似滴翠楼,平日里关门关的早,在这深更半夜,当然是大门紧闭。
花无忧却不管不顾,直接上前拍响了房门。
“掌柜的,出来卖酒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内传来一声爆喝:“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扰老板娘睡觉,看老子不活劈了他!”
说罢,酒肆大门猛地被人打开,七杀拎着刀直直朝着花无忧劈来。
就在此时,酒肆内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七杀,住手,来者皆是客,何必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