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师父这般失态。
进来的正是江陵。
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便低下了头，显得很是紧张。
沈席玉咯噔了一下, 真的不是他。
林羡风冷笑了一下, “真是有趣至极。”他转头对沈席玉，“你就是为了他，而选择结束我们的关系？”
沈席玉当然不是为这个。可他觉得很解气。前世, 你不是也找了别人吗？
“是。”
沈席玉说这话时，谢臻也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沈江陵。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吗？”林羡风没有一丝笑意, 儒雅尽去, 连发丝都透着一股寒意。
“我已经说过了。请吧。”
林羡风突然笑出了声，笑得面色铁青, 转身离去。
他走后。沈席玉直接进了屋子, 没有理会这两人。
江陵走到谢臻旁边, 小声道：“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臻：“拿着我的印鉴先回殿里。”
两人传音来传音去。只能他们听见。
说完。谢臻朝屋内瞥了一眼, 迅速地施了个法术, 两人直接互换了。那个江陵便换了谢臻的衣服, 谢臻则又穿了江陵的。
这江陵原名为江灵, 名字是谢臻为他取的。一年前诈死, 后换了副面皮在谢臻身边。谢臻需要他时, 他便充当替身。
而谢臻则用他的身份，守在沈席玉身边。
这是魔教一种偷天换日的易容术，可以以假乱真。但这江灵本身并不生成这样。
这张脸，是谢臻根据自己的脸和沈席玉的，融合做出来的。所以这是一张全新的脸皮。除了眼睛无法改变。
这样偷天换日, 在大乘期的沈席玉面前自然是无处遁形的。关键还是要压制自己的修为。谢臻又采用了一些魔修的办法。让自己的修为降低了一大截。这才瞒住了沈席玉。
江灵走后。谢臻用江陵的身份进入屋内, 他还是低着头。
在沈席玉, 他变成那个最简单的徒弟——云逸。他想要的, 无非是留在师父旁边罢了。并没有其他心思。也许正是这一份单纯，才能逐渐靠近沈席玉。
“哥哥……你生气了吗？”谢臻小心道。
沈席玉闭着眼，在打坐。衣袍发丝都一丝不苟，但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温和的意思。他又竖起了那一座高高的堡垒，拒绝任何人靠近，像一只刺猬。
谢臻是守在堡垒外的侍卫兵，他为他扫荡了一切障碍，可他仍担心里面的堡垒会选择自爆。
这一次沈席玉没有回答。
谢臻退到门外，站立着。从天亮转到天黑，屋内静得厉害。
直到那只名为小白的白猫饿了，来蹭谢臻的脚，在他身边绕圈圈。谢臻根本懒得理。他理这些灵兽不过是因为沈席玉。
白猫先是蹭，蹭久了，发现谢臻不理他，便嗷嗷直叫。
“喵……”
“喵喵……”
最终猫生无可恋地到了沈席玉身边，也开始围着沈席玉转，但毕竟不太熟，只敢在床下叫。
叫了一会儿，沈席玉睁开眼，“江陵。”
“在。”谢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立正。
“喂一下。”
“是。”
他忙走进来，抱起白猫，偷眼去瞄沈席玉。
沈席玉道：“别看了。我没事。我们吃饭吧。”
他，也许到现在，才是真正想清楚了。
其实重生以来就告诉自己要想开，但心里那道关怎么放不下，毕竟没那么简单。
这一次是一个契机，他对谢臻的怒火在那一声“重新说”中得到些许释放，重新说，重新对待我。他对他是有这样的期待的。他宁愿相信前世的一切是一场梦。
重新说，重新开始……他要……
“你知道哪里有卖葵瓜子吗？江陵，你去买些葵瓜子过来。”
谢臻诧异地抬头，“瓜子……嗯。我去买。那饭……”
“你先去。我来做。”
“你等我。我来。”谢臻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沈席玉看了眼地上只管吃东西的小白猫，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猫咪柔软的颈肉，
“小猫咪。喵喵喵。快来吃饭，快来吃饭，乖宝宝。”
他轻声念着。这是他小时，母亲经常会念的童谣。他把它忘了，自此当了宗主，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有“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
因为压制自己，克制自己，在成为那个神的同时，渐渐忘了自己只是个人。
因为太过追求完美，而拒绝一切不完美的事物，甚至一只猫，还有葵瓜子。
他不爱吃任何东西，除了葵瓜子。
谢臻抱着一袋葵瓜子进屋，已经见桌上满是桌菜，什么是大师手笔，短短一会儿，就能做那么菜吗？
还有什么是师父不会的！
“买来了。放桌上。”沈席玉道，“我简单做了点，以前都是你做。今日我来吧。”
“哥哥……不用。其实我也没怎么做。”
沈席玉先一步坐下。桌上佳肴美酒，一应俱全。果蔬鲜嫩，灵米热腾，还做了一个汤。还是鱼汤。
“这鱼……”
“你不是喜欢吗？”
谢臻汗颜，真是“杀伐果断”啊。
沈席玉没有动筷，拿过那一堆葵瓜子，绿色的外皮，里面是果肉。这类食物就是传说中的最下等食物。没有灵气，亦没有营养。
可他就是喜欢吃。太久没吃了。
“哥哥喜欢这个……”
“喜欢。”沈席玉叹气，“因为吃这个代表着悠闲，放松，而我太久没这样了。以前，我母亲总给我抓一把，就代表着那天我就不用干活了。”
“……”
一个大宗师喜欢吃葵瓜子。真是一个可爱的习惯。
“那酒呢？”
谢臻看了桌上的酒，这是他买的桃花酿，十里桃花醉颜红。度数不高。
“额……”沈席玉犹豫了一下，他不太会喝，喝了会全身发红，可那是以前，现在应该不会了吧。
而且桃花酿是灵酒。喝一点也没事，总不至于晕了吧？今天高兴。
“会喝。”
“哥哥，那我们喝一杯吧。”
上次结拜属于以茶代酒。谢臻给沈席玉倒满，青绿色的酒盏里盛满了粉色的甜酒，酒里有桃花清冽的香气。里头还有细小的桃花瓣，一切都如桃花绽放。
满满一杯。沈席玉接了。还记得上次喝酒是一百年前了。
“很甜的。”谢臻道，“你喜欢我再去买。”
卖酒的是个姑娘。这姑娘还说，感情越好，越适合喝这个酒，可以把你甜到骨子里去。他当时没懂，喝个酒还能甜？可现在他喝了一口，完全明白了。
这酒纯度根本不低。
同时也因为，沈席玉雪白的脸上渐渐染上粉粉的红晕，白里透红，从眉眼，一路红到脖子，人比桃花艳。他明眸低垂，白皙的手捧着翠色的杯盏，映着手更白。
“还要吗？”谢臻的语音轻柔低沉，柔得让人快醉了。说是这样说，已经为沈席玉斟了。
沈席玉根本来不及拒绝，他不太舒服。如果当着他的面用灵气逼出酒，有点不好意思。——大宗师连酒都不会喝。
一杯一杯，再一杯。今日就放纵一些吧。
鼻间满是浓烈的芳香。他也不知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脸应该挺红的。
再看对面的江陵。脸色跟寻常无异，神情比平日冷峻了不少。
“哥哥。你喜欢花吗？听说下个月，烟岚镇有花市。我去给你买花吧。很多很多花。”
“嗯……”沈席玉想说自己不喜欢花，可出口就是个嗯。头脑已经不太灵清了。
“真的？好。你还喜欢什么？”
“还喜欢……”
他还没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慢慢地，优雅地把自己放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醉了。应该是很醉。
这么不会喝酒吗？谢臻目光幽深，拿起才喝了一半的桃花酿。轻笑一下，把它放在桌上，又看了眼晕倒的沈席玉。
这是第一次师父这般失态。
挺好的。
他把人抱起来，一步步走向打坐室。把人放在床上，摆正放好。然后，谢臻蹲下身，半跪在床边，低着头，头颅靠在床边，在心中，低声轻轻地唤着，“师父……”
“师父……”
一遍，两遍，喊到心口开始胀痛，喊到喉口疼痛，鼻尖泛酸，有点想流泪的冲动。
谢臻抬起头。看向沈席玉。
他没有睡，只是醉了。连神仙也会醉，沈席玉也不例外。但醉得不太安稳。眉头轻皱。脸还是很红，好像不止脸红。刚才躺下的时候稍稍拉扯了一下衣袍，露出了一点点白皙的胸膛，那里好像也红了。
所以是喝了酒全身就会发红吗？
谢臻没有再看，伸手把师父的衣袍仔细地拉扯好，整理好，抬头便看到沈席玉的唇。唇上粉嫩，唇色鲜艳，明明性子这般寡淡，偏偏唇又翘，还肉肉的。
谢臻伸出手，犹豫了许久许久，终是把一根手指轻轻放在沈席玉的下唇上掠过。唇竟还湿润着，是桃花酿，嘴边还有清冽的桃花香。
本想碰一下就收回的，哪知就中了魇，来回轻抚，不想收回。正待收回之时，突然沈席玉竟一口咬住了他的小半截手指。
只轻轻咬了一口就松开了。
但谢臻捂住手指，满脸震惊，站起身就夺门而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小白：没我，你们的感情线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