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挽辞到底没有专门去见慕泽晟一面。
可在返程的路上,两人还是碰了面。
慕挽辞穿着一身白衣被江肆拉着手走,慕泽晟在囚车之上。
送往他去东海的事情,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出发前几日江肆还询问她,东海真的有那种牢房吗?
慕挽辞说有,就在梧州岛的深处。
当年,江肆在泸州岛的时间较多,梧州岛也就登了一两次,跟萧素也没见几面,她就走了,一点不熟。
但作为曾经的流放之地,梧州岛有这样的地方,江肆也不稀奇,问她的意思,其实是想知道,慕挽辞真忍得下心嘛。
“他是我的亲弟,一母同胞,可我最恨的那个人也是他。”
“所以,保他一命,心中愤恨难平,直接杀了他,血脉亲情又难放下。”
“就这样,既解我心中之恨,又不必纠结不定,往后如何,看他自生自灭。”
慕挽辞说这些的时候,面容淡然,甚至在路上,面对慕泽晟时而发疯痛哭,时而破口咒骂的时候,也如此淡然。
江肆有好几次想去收拾他,都被慕挽辞拦了下来。
她面无表情,完全不受影响。
倒是把江肆气的不行。
“我…我去叫人把他的嘴堵上!”这是江肆不知道第几次的提议,慕挽辞还是拒绝。
“让他骂吧,他越骂我只会更冷静。”
原来啊,原来…
慕挽辞也不是一个完全狠得下心的人。
江肆眼底闪过极浅的讶异后,沉默不语,她不去找人堵住慕泽晟的嘴了,听着他骂----
“慕挽辞,越国百年基业就是毁在你的手里,附庸江肆,人尽可欺的坤…”
不行!
她还是坐不住。
马车棚顶不高,江肆一下子窜起来,直接磕了上去,可她却不知道疼,迈着步子就要往外面走。
是慕挽辞,微凉的手拉住了她。
“江肆,冷静。”
她好像是在告诉江肆,更像是告诉自己。
从上京出发开始,慕泽晟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直传进她的耳朵里,她也开始下意识的回想,回想幼时在清漪殿与母后生活的时光。
从母后身怀有孕时,慕挽辞就在期待一母同胞弟弟或者妹妹,慕泽晟生下来后,她也曾恨过的,恨慕泽晟的出生带走了她的母后。
后来,又把这份执念,放在了慕泽晟的身侧。
帝王无情。
可慕挽辞的父王有,所以他并不能算得上是好的帝王,却是好丈夫,好父亲。
他的一颗心都扑在了母后的身上,之后后宫再无所出,慕泽晟自小锦衣玉食,慕挽辞被他带在身边教养,三人在宫中的生活,有遗憾,但幸福。
慕挽辞看重越国基业,看重慕泽晟,所以,一步错,步步错。
娇养,溺爱让慕泽晟变成这副样子。
“我冷静不了,还得去把他的嘴堵上。”江肆起身还是要走,这次,慕挽辞没有在拦住她。
而是远远的看着,江肆发泄般的在慕泽晟的身上踹了几脚,然后吩咐人把他的嘴堵住,不想听到任何的声音。
回到马车后,慕挽辞未发声,看着江肆沉下去的脸。
她心情不好。
慕挽辞这般想着,便凑近了她。
江肆忽然问:“慕挽辞,东海分别之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我的?”
慕挽辞顿住,含糊不清的说:“从…”
她想说,从看到那些嫁妆开始,可又一想不是。
便说:“是从你离开后。”
“我几乎每日都会去出发的地方站一会儿,像是在看你离去,又像是在期盼你回来。”
“再后来,我在船上看了那一箱箱的嫁衣,更确定了。”
“我的心里,早就满是你了。”
江肆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又是这样直白的告白。
心漏了一拍,然后她紧紧握住了慕挽辞的手。
在马车上不方便,但慕挽辞早就忍不住想跟她亲近了,许是分开太久,她十分想念江肆,想触碰她,也想被她触碰。
越这样想着,那些惹人烦的情绪都不在了,她眼里只有江肆,露出星星点点的爱意。
江肆捕捉到了,然后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马车太小,做什么都不方便,但拥抱是可以的,她把自己紧紧的埋在慕挽辞的颈窝,感受着淡淡的雪莲香。
到达幸城的路程不近,两人却不知疲惫,总是会这样相拥。
相拥时,外界对她们的影响很小,直到阿越和阿梧被冷落了好几日,过来寻她们的时候,慕挽辞红着脸从江肆的腿上下来。
而江肆,下意识的舔唇,把慕挽辞的味道咽进肚子里,才起身去把阿越和阿梧接进来。
五六日了,只有到了饭点她们才见过阿娘和阿母,这时候早就想的不行,阿梧先扑倒了慕挽辞的怀里,然后又去找江肆。
而阿越,在阿梧扑倒慕挽辞怀里的时候,看了好几眼江肆,怯怯的想亲近。
最后江肆摸了她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颊,阿越才腼腆的笑了笑,等到阿梧扑倒江肆的身上的时候,露出几分羡慕,又去到了慕挽辞的腿边,规规矩矩的站好,与慕挽辞说话。
“阿越,想让阿母抱抱吗?”
“不…才没有。”阿越嘴硬,可眼神却是出卖了她,因为在慕挽吃问起的时候,她的眼神就瞟向了正在和阿梧嬉闹的江肆身上。
江肆这会儿顾不上,慕挽辞便叹了口气吧,把阿越搂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江肆跟阿梧腻歪结束,她朝阿越招招手。
阿越的性格,不知道是随了谁,也可能是两个人都像,看到她招手,眼底渴望身体却是不动,直到慕挽辞推了推她,才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江肆用着方才抱着阿梧的姿势抱起她,在她的头上点了几下。
阿越微微咬唇,小声问:“为什么总是拍头。”
“因为…可爱。”
阿越不是很理解,但还是眨了眨眼点头。
因为她想乖点。
可江肆看出了她眼里的迷茫,直接笑出了声来,阿越睁大眼睛,也开始跟着江肆一起笑。
不过她不比江肆,只是扬唇,没笑出声来。
腻歪的时刻不久,便到了晚膳时间,阿越和阿梧在这种时候还是会粘着知渺或者是乳娘,江肆和慕挽辞在一旁吃,远远看着。
“这次回幸城,阿越和阿梧的身份,该有所改变了,总不能这般无名无分。”
说起无名无分,慕挽辞心思微动。
因为除了阿越和阿梧,她和江肆也无名无分。
江肆明显也想到了,笑着看她。
一句话都不说,看的慕挽辞有些羞恼的撇过头,不再与她对视。
之后的路程,两人都淡了不少,不再时不时相拥,也开始不腻歪,有几次江肆凑过去慕挽辞都会不看她。
不搭茬,也不多说一句。
江肆的这份耐心,一直持续到幸城。
新都宫门前,下马车时,江肆抬手要扶她,慕挽辞微微挣扎,江肆便又用了一分力气,强势的把她抱下了马车。
接驾的朝臣不少,为首的人是苏洵,见到二人,率先跪地:“臣等,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回宫。”
齐齐的跪着一地,声势浩大。
慕挽辞抓着江肆的衣襟,不满的嘟囔:“你怎么忍的一路?”
“因为你就在我的身边,闹着小脾气,甚是有趣。”
江肆贴着她的耳边说,说完还偷偷的亲了一下她的耳尖。
很轻,轻到慕挽辞以为是错觉,然后她就被江肆抱着进入宫门。
想挣扎,江肆却抓的很紧,让她挣扎不开。
“江肆…”
“朝臣会怎么想你我,这些你都不理会的吗?”
“不理会。”
“我向来如此,随心所欲,你才知道吗?”
“而且,跟我在一起,你也不许再伪装,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江肆的声音不大,也算不得小。
至少距离不远的蓝韶和蓝钰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蓝钰还笑出了声音来。
蓝韶轻瞥她一眼,蓝钰瞬间站直了身。
无他,只是前几日她又输了。
三日的药还真就被蓝韶给解了出来,蓝韶给她下的她却没解出来。
天分这东西,果然还是不公平的。
从前蓝韶并未如她一般专门研制毒药,这半月来每日钻研,还真让她研究出不少门道,蓝钰对付起来越来越难。
如今她身中剧毒,蓝韶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她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
进入了宫门后,她跟蓝韶分开,才觉得稍稍松了口气。
西门塑被她折磨了几次后,留在了上京天牢,她没兴趣了,如今只想着怎么赢得蓝韶。
而回到雅筑阁,才是彻底安心可以研毒。
只是不多时,她就被桑枝请到了清明殿,说是有要事相谈。
在新都宫门的朝臣跪拜,蓝钰还以为江肆没空想起别的,陷入温柔乡中了呢,却没想这时候喊她。
过去时,几个宫人正从偏殿里面搬东西,慕挽辞陪着阿越阿梧玩闹,江肆站在正殿门口。
好一出阖家团圆的好戏。
蓝钰眼里闪过一次落寞,大步上前到江肆面前问:“叫我来何事?”
“进来说。”江肆招手喊她,两人踏进到清明殿中,然后江肆把西陲边塞的信件拿给她看。
喝着茶水等她看完。
“西陲如今群龙无首,各地起义战事不断,你可想过回去?”
“并未…”蓝钰说了两字又闭上了嘴。
之前没想过,现在是犹豫不定。
远走他乡,是逃离,是报仇,是想要寻找到蓝韶。
而这一些如今都一一实现,在这里待下去的意义不大,而真的离开…
她又舍不得蓝韶。
“我想一想。”
“好。”
江肆笑着应下,倒也不是赶人走,就是想把这些情况告知她罢了。
送走蓝钰,江肆挽着袖子准备把慕挽辞在偏殿的东西都搬到正殿来,却瞥见慕挽辞有些发冷的脸色。
她后知后觉,想起方才把蓝钰叫进殿中的事情有些不妥。
不过此处人多,不好意思多说什么,而是先把东西都搬了进去。
阿越和阿梧还是住在偏殿,有知渺卫念还有乳娘带着,离的近也方便,所以只有慕挽辞的东西搬进去。
不多,有宫人又有江肆帮忙没多大一会儿就都搬好了,然后她去拉着慕挽辞的手回殿中。
慕挽辞任由她拉,就是脸色还是冷的。
进去了,江肆话匣子打开:“我错了,不该把蓝钰叫进殿中说话。”
她的认错让慕挽辞脸色有一丝变化,可还是没展露笑颜,她心中委屈。
在宫门口,被苏洵和朝臣那样称呼,让她心里有几分喜悦的,可见到蓝钰来到清明殿和江肆关起门来叙话,就让她想起了自己没法忽略的事。
虽然被如此称呼,可她和江肆仍然是没名没分,甚至都不如册封后的蓝钰。
不是在意蓝钰这人,而是这层身份。
眼上不由得蒙上水雾,心中委屈,眼底流露出的情绪更是委屈,可她不说,江肆反应不过来似的,只是抱着她说:“我与蓝钰只是说了西陲的事情,看了信件。”
谁要问什么事情了?
慕挽辞转头,怒瞪着她,可眼里含着泪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软弱,江肆心疼的要命,却是找不到方法去哄她。
好半响,慕挽辞才气不过的说了出来:““蓝才人的身份,要一直留着吗?”
“蓝才人…?”江肆怔然,倒像是忘记了蓝钰还有这么个身份似的。
慕挽辞觉得自己该开心点,可不知道怎么的,更生气了。
江肆难道就不会想,她很在意吗?
越想越气,便破罐子破摔的说道:“尽管你和她无关,可我一想到她被你亲自册封过,心里就不舒服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