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靖远军大军继续突破京畿三城,战事焦灼。
而远在东海的泸州岛也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江肆走后半月,慕挽辞便搬到了泸州岛的宅院当中,住在江肆当时所在主屋旁的别院。
这别院是花园式的二层小楼,图纸是江肆亲手设计督办,不说一砖一瓦都是经过江肆之手,但大半江肆都有参与,然而她离开东海前一个月,却停了下来。
小楼已经有了规模,只是外面的花园,和里面的用物倒是什么都没有。
慕挽辞此刻要搬过去,倒是把苗夏忙坏了,派人检查了一番,想着问问慕挽辞有何想法时,慕挽辞却什么都不用,只要能够遮风挡雨便好。
之后便把船上的一应物品都搬了过去。
包括江肆留下的那几个箱子。
东海冬季也暖,所以也不需要如北境的房屋那般,建造的如此完全。
慕挽辞又心急,苗夏也只能听命,等她住下后再把添些东西。
可慕挽辞是坤泽,又怀有身孕,搬来动去的也不方便,她焦急时,还是蓝韶让她宽了心。
正如慕挽辞所说,遮风挡雨,暖和便好。
蓝韶身为靖远军爵爷,又是一直在整个孕期都照料慕挽辞的医师,苗夏自然信她,便一心去为岛上生计。
小楼也如慕挽辞所愿,甚少有人来打扰。
蓝韶卫念还有知渺随她一同搬去,她和知渺常居二楼,隔几日蓝韶会过来诊脉。
月份渐大,慕挽辞行动起来已十分不方便,轻易不会下楼,知渺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
她也紧张,可奈何卫念多数时间都在和蓝韶学医,只能留下她一人。
“殿下,这东海的冬天还真是暖和啊。”
早起,知渺开着窗感受着温和的海风感叹的与慕挽辞说着,慕挽辞抚着小腹微微点头,而后又挺知渺说:“这地方的风景也十分好,一开窗便能看到外面的大海。”
大海辽阔,看的人心情甚好,慕挽辞也喜欢看。
微微撇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样的设计,怕都是江肆的手笔,一觉醒来,便能闻到清新的空气,怡人的风景。
“知渺,用早膳吧。”
“是…”
慕挽辞如今喜欢喝粥,每日早上都要喝一碗,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喝海鲜粥,可蓝韶却不让,最后只能日日和白粥。
知渺盛好端到她的面前去,见她喝的津津有味,不免说道:“殿下,日日喝不腻吗?”
这话,一个月前知渺便问过一次了,慕挽辞回答不腻,却没想她又问。
“白粥虽淡,可喝下去胃里暖和。”
已是十月,东海的天气也不太冷,屋里连炭都不烧,更用不着地龙,知渺也不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冷。
而是心里发冷。
自从江肆走后,慕挽辞便一直这个样子,淡淡的。
跟当年在上京皇宫时一般。
可知渺却有些想念在北境一年多的慕挽辞,比如今和上京皇宫都多了些情绪。
她心疼慕挽辞,默默看了她一眼提议道:“殿下,可要外出走走,看看风景?”
她想着,或许看看外面的风景,慕挽辞的心情会好些。
可慕挽辞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不必了,身子笨重外出时刻需要小心,哪里又心情看风景?”
“在则说,在这窗边不就能看风景吗?”
话毕,慕挽辞已经喝完了白粥,扶着桌子想要站起身来,知渺生怕她磕碰了,赶紧到身边搀扶着去。
怀孕七月多,慕挽辞的肚子却是十分大,当真就跟马上要生了似的,知渺护着她跟眼珠子似的,一路到了窗边,又怕她吹风给她披上了大氅。
惹的慕挽辞发笑:“你身上还只着秋季薄裙,怎的给我披上这个了?”
知渺丝毫不觉得有趣,严肃的说着:“殿下与我不同,你是怀有身子的人,怕冷。”
“可这东海的冬季,犹如在北境的阳春三月,哪里会冷?”
江肆走后,知渺闹了一段,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通了,从强迫自己收敛情绪,变成了真的稳重。
面对慕挽辞的反问,也不急躁,还说:“虽是不冷,可暖和一些总没错。”
“好,都听知渺的。”慕挽辞弯着眼睛笑道。
知渺默默点头,心中却有些担忧。
从前她的担忧太过趋于表面,可自从江肆离开东海,她想很久才想明白。
慕挽辞与江肆感情本就情非所愿,她总是为慕挽辞叫屈,可却从未理解过她。
眼下马上就要有小主子诞生,知渺知道自己得学会担事,她还要照顾殿下和小主子,所以近日来她十分体贴。
“殿下,午膳想吃什么?奴婢为您去做。”
“这才用过早膳,便要做吗?”
慕挽辞微微诧异,知渺却笑了笑:“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食欲就十分好,一上午的时间过的快,奴婢这会儿去做几道菜,也该到了晌午了。”
慕挽辞低头看向隆起的小腹,心道知渺说的有理。
确实,自从她害喜过后,食欲大增,吃饭都是从前的两倍之多了。
她微红着脸点头:“去吧。”
“那好,奴婢扶您到床上。”知渺搀着她回去,一切安排妥当后才下了楼,去做饭。
却不知,她走后不久慕挽辞便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
自从怀孕,雨露期再也就没来过,可这会儿后颈微微灼烧的感觉,却是跟雨露期似的。
她恍然间,想到了曾经蓝韶说过的话。
未被永久标记过的坤泽,在孕期自然会很少接触到乾元君的信香,故而极少数的坤泽会在生产时犹如雨露期来临,直到这种感觉结束才会生下孩子。
而且这番过程九死一生。
慕挽辞想到这些心里也十分害怕,强忍着疼痛半撑着身子喊知渺,可无奈她在楼下,楼上传过去的声音并不大,知渺并没有立即回应。
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慕挽辞疼痛到眼前模糊的时候,身边才多出个身影来。
知渺是隐约听到慕挽辞在叫她,只是那声音太小,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听出来,便急三火四的上了楼,见到慕挽辞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涣散,吓的她一跳。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喊着:“殿下…”
“殿下你别吓我,我这就去外面喊人…”
蓝韶和卫念起早就采草药了,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楼梯咯吱咯吱踩的极重的声音,两人心道不好,快跑了几步就看到了满是泪痕的知渺。
“蓝军医…殿下…殿下好像是雨露期到了,可怎么会呢?不是已经…”知渺也十分不解,可满屋子的雪莲香味熏的她头昏脑涨的,见到蓝韶便想着赶紧让她去看。
可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蓝韶是乾元,不可随意出入,便又转头去看卫念。
卫念已经放下箩筐,安抚她一句:“别怕,你去找苗统领,院子里需要帮忙的人。”
“好!”
看着卫念沉着冷静的样子,知渺心中自责。
虽然她想着担负一些事情,可事到临头,还是慌不择路。
“卫念,你快上去吧,我会去配些草药,再煮红参水,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上去。”
卫念也很不安,可在听到蓝韶的话之后,心却稳下来不少,暗暗点头便上了二楼。
此时慕挽辞浑身都如烈火一般,信香一股股的往外冒,好在卫念感受不到,直奔床头。
“殿下被怕,蓝军医已经告诉奴婢该人如何应对了。”卫念不慌不忙的开口,试图安抚慕挽辞的情绪,可抬眼却见慕挽辞压根就不急。
像是说什么都预料到了似的,费力的拉住自己的手。
笑了笑,费力的说道:“我…相信你和蓝韶。”
前世她也是这般,也多亏了蓝韶和卫念,才拼死生下了阿越。
今日也应当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便是她的心境了。
那时心如死灰,怀有江肆的孩子让她只觉得屈辱,是生下阿越之后她才逐渐好转过来,有了生活的希望。
而如今,她除了想把顺利生下孩子之外。
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开始想念江肆。
若是这种时刻,江肆能够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只可惜,人是她亲手赶走的。
这样事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
肚子越来越痛,慕挽辞几乎要把力气耗尽也没生下,关键时刻靠着蓝韶送来的红参水才恢复了一些体力。
信香外溢也有所缓解,慕挽辞这才咬着牙继续。
直到听到孩童啼哭的声音,慕挽辞松了口气,全身的力气才泄了下去,瘫软在床榻上,转头,是卫念抱在孩子在她面前。
慕挽辞看了一眼,微微笑着,却是要昏睡过去。
卫念急的大声喊着:“殿下别睡,小主子还需要您…”
慕挽辞却连应付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直到听到门口蓝韶的叫喊声:“殿下不是希望属下全力保下你肚子里的孩子们吗?”
“双生之胎,又未足十月,若是殿下此刻放弃,过个一时半刻,别说属下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屋里的人不少,来回地热水的丫鬟,稳婆,知渺卫念此刻都停了下来,蓝韶的话掷地有声。
蓝韶的焦急让每个人的心里也都跟着打鼓,害怕,面面相觑。
可谁都不敢轻易的去晃动慕挽辞,只是轻声的在她耳边喊着。
突然,慕挽辞又睁开了眼睛,这一下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她方才昏睡过去的一刻,竟然毫无征兆的梦到了慕泽晟。
是在上京皇宫的花园里,她不过二八年华,慕泽晟则是更小,还需要她悉心教导的时候。
而奇怪的事情,是她怀里抱着孩子。
慕泽晟眼神恨恨的,丝毫不掩饰内心的丑陋邪恶,全部暴露出来给她。
更是要夺走她手中的孩子。
因为梦中的挣扎,慕挽辞醒了过来,也是因为蓝韶的话。
怀有双生之胎,本就在她意料以外,她以为这个孩子会是她的阿越,却没想在怀孕三月的时候,蓝韶告诉她是双生子。
喜悦,内疚,不安的心情让她度过了漫长的五个多月。
所以她不能,也不可以让自己亲手灭了她生的希望。
蓝韶在门外说的那一声声话,全部都击在了慕挽辞的心里,困扰她的噩梦被打散,力气也好像是一瞬间回来了。
慕挽辞眼中含泪,咬紧了牙关。
心中只想着,她还要看着阿越长大,更要对肚子里的另一个负责。
有着这样的念头,足以让她恢复精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挽辞终于又听到了一声啼哭,她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
她生下了,和江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