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洋看着温婉,沉默的哭泣在他睁眼的瞬间发出了哽咽,洛洋一阵恍惚,竟是徒然升起一种恐惧,害怕她开口便是一句:“你别怪他……”

  洛洋瞳孔一缩,下意识要抽回自己安慰的手,却在下一秒被温婉牢牢握在手心:“对不起,我不该把你逼得太紧,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是我的错,你怪阿姨吧,阿姨对不起你……”

  洛洋呆愣的看着她,好似无法从这发生的一切中反应过来,直到指尖感受到些许的湿意,洛洋才仿佛被烫到一般如梦初醒,恐惧豁然散去,眉眼随之柔和,轻声说:“不是的,是我的问题,不是阿姨的错,我该说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这种时候的懂事总会更加叫人怜惜,温婉的愧疚在他过分温柔的嗓音中进一步加深,她似是努力克制情绪,可低下头却迟迟止不住哭泣,洛洋看着眼前的长辈,心底有着一股愉快。

  或许温婉是更在意霍邵哲的,但在霍邵哲之下,她的心里应该也有着洛洋的位置,洛洋从来没有任何时刻像今天这般清晰的认知到这点。

  这样的认知叫洛洋感受到暖意,他没有吃过什么苦,活到如今,生命中只那么一次的肝肠寸断,却也叫他这么些年都如同生生咽着玻璃渣,被过分呵护的外表光鲜,内里却鲜血淋漓,他渴望关心和爱护,极度渴望,甚至无关是谁给予的。

  洛洋默默的陪着温婉平复心情,等着她完全冷静,寂静之下原先被忽视的问题便涌了上来,温婉一擦眼角,脸色铁青的说:“是不是那个偷文件的家伙害的?有我在不会让你白白受伤,你要怎么样告诉我,我不会让他好过。”

  洛洋从没见过温婉这副样子,印象中的她总是温温柔柔,一时之间有些新奇却又说不上的满足,原来受人庇佑是这样的感觉,以至于回答中都带了些许的笑意:“不太确定,还是要当面对质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跑不了,我叫人把他扣在公司了,你不用动,我叫人把他带来。”

  洛洋按下温婉摇了摇头,顺手按响了床头铃:“太麻烦也变数太多,出了公司一切就都容易脱离掌控,那是个成年男人,发起疯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太危险,我觉得还是我回去更加保险。”

  一切处于对洛洋身体的考虑,温婉自然不太认同洛洋的做法,可根本来不及说些什么,护士已经闻铃走了进来,洛洋转头和小护士说话,温婉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洛洋也不说就要出院,只是好声好气的同护士说着要回去拿些生活用品,更是一口答应下“自愿负责”的签字,和和气气的便顺利离开了医院。

  洛洋是极其懂得掐时间的,他似是算准了,叫温婉如何也找不到再劝说的时机,而良好的家教不允许她在别人对话时插嘴,竟是就这样吃了个哑巴亏,被洛洋压了一头,让一个小辈钻了空子真就离了医院。

  两人一路上相顾无言,温婉悄悄瞥着洛洋欲言又止,如此狡黠的一面她是第一次在洛洋身上见,便忍不住去回想是不是因为霍旭寅出了事从而造成的他的被逼无奈,如果是这样,他们实在是罪过,可若不是,洛洋向来温顺的性子便极可能都是伪装,强行的收敛棱角,他这些年该是受到了不少委屈。

  温婉对洛洋有着难以言说的愧疚,他们将洛洋接到身边本心是想要照顾好他,可从一开始就让洛洋一次又一次加重病情,如今更是要他答应了霍邵哲无理的要求,亏欠一步步叠加,温婉以为这已经是全部,可现下看来却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洋洋,你在家里……过的怎么样?你从来不说,阿姨也不知道你受没受委屈,其实……其实没关系的,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我们都会帮你撑腰。”

  温婉拿捏不准该怎么去询问这件事,也实在不敢想,洛洋压抑着一切,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忍气吞声。

  “我能受什么委屈?你和叔叔对我很好,我心里知道的,你不要多想,现在一切都以霍叔叔和公司为重,咱们还是要把精力放在正事上,”洛洋回答的很果断,已经排练过无数次他自认该是万无一失的说辞。

  “可是……”

  “真的没有什么的,不要想太多,温阿姨不相信我吗?”

  温婉不是好糊弄的,却也敌不过洛洋早早设想,有着毫无漏洞的准备,他至始至终不敢看温婉,也为着是温婉开车而庆幸,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注意洛洋的情绪,就是连最后的破绽也很好掩藏。

  洛洋无心叫温婉替霍邵哲的错误买单,也已经习惯不去责怪这位长辈,他是不甘温婉更加偏袒霍邵哲,可作为一位母亲,这一切的行为又是那么好理解,到了如今,再去愧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更多的人徒增烦恼。

  洛洋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物,对温婉的不追究松了口气,也到底是清楚,她对自己永远留着一步之遥,关心爱护是真,控制有度也是真。

  此后两人便各怀心事的沉默着,直到回了公司。

  洛洋从被发现出事到现在安然无恙的回来,中间不过短短三个小时,当冯植看到没有任何不适站在自己面前的洛洋时明显被吓了一跳,他忽的剧烈颤抖,看着退出房间的人大声叫喊着:“他骗了你们!他骗了你们!别走,救我,别走!”

  可是并没有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唯一觉得不妥的温婉也被人群簇拥劝阻着最终没有任何的表示,随着门阖上,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两人,吼叫声回荡着很快就消停,独留下一道粗重的呼吸。

  洛洋缓慢的挪了椅子坐在冯植的面前,也不说话,就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冯植咬着牙明显没有挑起话题的意思,可随着呼吸逐渐的平复,空间便寂静的让人抓耳挠腮。

  冯植知道洛洋已经明白一切,他一开始并不害怕什么,大不了就是离开霍氏,他有的是地方去,上头真正的那个老板已经给过他承诺,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眼下这般的情况,他被绑着一动不能动,洛洋的神态也难辨情绪,他突然就感到浓烈的不安,升起一丝对方会杀人泄愤的担忧。

  “我告诉你别乱来,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可以说是绑架,我身上要是再带点什么伤,我一定会告发你,你就完了!”

  冯植挣扎着压下不安,洛洋却全然不被影响,反倒是轻笑了一声:“你还是多想想自己比较好,盗取公司机密,下毒蓄意谋杀,你自己想想,这两条能够你在里面待多久?”

  “我没有!那只是安眠药,我没有!”

  洛洋微笑着举起录音笔,情绪的起伏依旧不大,和冯植产生了鲜明的对比:“过量的安眠药会致人死亡,这样的常识难道冯先生你不知道吗?你既然已经承认自己下药又要怎么让别人相信,你没有起过杀我的心思?谋杀未遂,又有几年?”

  “你诓我!我不会放过你!”

  “再加一条,威胁。”

  冯植猛地噤声,不再敢言语,他的安静令洛洋稍稍满意,收起了录音笔,说:“既然你的事我们说完了,接下来就说说霍氏吧。我来这里的时间不久,或许连你都比我了解这家公司,我很奇怪,你是从温董那边过来,为什么现在却要给别人卖命?说到底温霍两家是一家,你真不怕温董对付你?”

  洛洋看着冯植抿着的嘴,无奈的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又是何苦?老板从来都不会管员工的死活,你就那么肯定跟了那人就会好过?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天真的,而且就算你现在什么都不说,我大概也猜得到是什么人做的,说实话,有的时候,对方还可能更相信我说的话。”

  洛洋说得不清不楚,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冯植却立马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冯植本身就只是用来对付霍氏的武器,上头那人对霍氏的在意远超过他,这本身就很可悲,因为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到了必要时刻沦为弃子的概率很大,洛洋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利用这个身份,去混淆事件发生的因果,在不公平的对待下,便是坏的也能成好的。

  “我呢也许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这原本就只是我和你老板之间的事,你这个人其实可有可无,等到对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我身上,你很容易就会被忽视,只要你自己放机灵一点,很容易就能脱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洛洋看着冯植微微有些放松的肌肉,循循善诱的继续又适时的给予空间让他自己思考,平下心等待,他有自信,面对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大多数人更愿意和他这种没什么大能力的普通人讲合作。

  这样的交易才被定义成公平,才叫人心里平衡,才能让人觉得是双赢。

  很多时候耐心都会有回报,而冯植也没有让洛洋失望,他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到底还是松了口:“我从到温董身边开始就是被安排好的,最终的目的就是进入霍氏,任务的中心是配合外人把霍氏弄成一个空壳,让别人可以寄居其中,这就是为什么我入的了温老的眼在霍氏却只是小职员。”

  作者有话说:

  霍邵哲:看来我已经不重要了_

  洛洋:是的,以后就叫《洛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