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莫名其妙!
南熙慌不择路地跑进自己的房间,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又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出现一个面色微红的女人,唇边还有残存的笑意,她骇然地盯着,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心跳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放大,脸上的热意也在升腾,她拧开水龙头,掬了捧水往脸上扑,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欲盖弥彰似的。
抬起头,脸上全是水渍,头发也湿了,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头上,难看得要命,特别是因为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心神荡漾的时候。
她是谎话连篇的前女友!醒醒!
南熙拍了拍脸颊,终于清醒了,不过……这句话不是她以前追薄时月的时候说的吗?
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她没事就往一班跑,或许在薄时月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每次她来的时候都不大自在,一直保持着警惕心。
她当时也傻,凭借着一腔孤勇勇闯一班,幻想着总有一日薄时月会喜欢上她,却忘了自己从未表明心意,那样傻的行为,她简直不敢回忆。
开学一个月,薄时月终于问道:“为什么你每次下课都要来我这里?”
南熙瞪大眼睛,“你看不出来吗,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在追你呀!”
幸好当时四周都没有人,不然听到她这么惊世骇俗的话,肯定吓得去找老师。十几年前的同性恋还不像这么光明正大,对从未接触过的人来说,如洪水猛兽般。
她觉得自己的话可能也会吓到薄时月,准备解释只是单纯的喜欢与崇拜,然后一步一步地来,没想到人家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知道了。”
南熙闻言猛的靠近她,仔细端详片刻,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你会被我掰弯,没想到本来就是弯的。”
薄时月略显无语地下了逐客令:“要上课了,你回去吧。”
回忆起这段黑历史,南熙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没想到薄时月居然还记得,甚至今天刚见面的时候,那句自我介绍也是她曾说过的。
薄时月是想身份对调,再重温一遍她们的曾经吗?
南熙将潮湿的五指插入发间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长直发乖顺地披在肩上。
那个扎着高马尾、内心火热的开朗女孩,早已在岁月的洪流里挣扎成一个外热内冷的拜金女人。
成年人的世界掺杂着太多利益,少有真情。所有的爱与热忱仅限于校园时代,再也不会有那么纯粹的爱恋了。
南熙洗了个热水澡,一身疲乏与满腔哀叹顺着泡沫水流进下水道,吹干头发,她拉上窗帘、关灯,躺在床上喝着奶茶看电影。
投影仪安静地运作着,将一帧帧画面投射到墙上,起初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出现一段没有音乐与人声的空镜,心头怅然又起,或许应该下场雨,太安静了。
一米八的大床也空得要命,她的身边,应该再躺一个人,陪她一起看。
不知不觉间,南熙睡着了。
醒来时,电影已经播放完毕,投影仪还在卖力地工作,定格在最后的黑色画面上,泛着幽幽的光。
南熙疲惫地坐起身,孤单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被全世界遗弃,莫名想哭。
她没让这种情绪持续太久,下床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地撒落进来,边边角角都覆着柔和的光。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她拿起手机准备拍张照片,刚点开相机,阮菲便打来了视频电话。
南熙接通,笑着给她看风景,“看看我住的地方,是不是很清新很自然?”
“还可以还可以,那个……”阮菲期期艾艾道,“你玩得开心吗?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这句话让南熙警钟大作,眯起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关心你一下。”阮菲战术性望天。
南熙略一思索,“难道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她的?”
见她一下子就猜中了,阮菲马上甩锅:“是薄时月逼着我说的!”
这两天她茶不思饭不想,心里惴惴不安,昨天晚上还做了个噩梦,梦到南熙哭得昏过去,睁开眼睛忽然变成僵尸了,所以她今天一早就给南熙打电话了,生怕南熙状态不好。
南熙冷笑,“我认识的阮菲,可不是威逼利诱就能开金口的人。”
阮菲赔笑,“那个,时间也不早了哈,我先挂……”
“老实交代!”
南熙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泄密的人是阮菲,这几年她和薄时月势如水火,看见薄时月不骂两句就不解气,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告诉她?
“好吧,我说我说。”
昨日清晨,阮菲去花店取东西,刚好碰到薄时月,冤家路窄,阮菲狠狠地骂了一通,没想到她泪眼婆娑地抓住她的手臂,问南熙去了哪里。
阮菲冷笑着说:“你把十年前的分手原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她的本意是嘲讽,没想到薄时月竟真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阮菲多说,南熙也明白了,薄时月马上订了最近的航班,直接飞了过来。
南熙深吸一口气,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奇葩的过程。
“阮菲!”她大叫一声,“你是不是有毛病!
要不是相隔千里,她真想杀到阮菲家,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问她有没有吃药。
阮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拼命想借口:“哎呀,我这也是为你好,虽然当时我冲动了,但是我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了,你们俩的缘分确实不该断。”
她的声音从心虚慢慢转变为理直气壮,继续说道:“当时她瞒着你确实是出于好心,你自己也明白吧?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都是假的,情有可原。”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我都有点同情她了,然后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好将功补过。”
南熙沉默下来。
她又何尝不知道薄时月是出于好心,因为分手,自己痛苦了十年。薄时月这十年背负的不比她少,譬如母亲的强硬态度、来自她妈妈陈千盈的施压、朋友的不理解……
那天她因为领养的事情心乱如麻,没有仔细思考,满脑子都是薄时月又骗了她,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到此为止。
可是说完之后,她并没有解脱,心口甚至还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心疼自己,也心疼薄时月。
没有见面的那一个月里,她也后悔过当时不该说这么重的话,薄时月有什么错呢?
费尽心思地让她毫无负担地拥有了来自父母的爱,自己却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后悔之后是感激,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在十八岁那年得知自己并非亲生会做出什么举动。
那时她正值叛逆期,只是在薄时月面前学会伪装,稍稍扼制住了本性,一朝困兽出笼,离家出走甚至可以算是最好的结果。
薄时月对她的爱是隐忍而深沉的,蛰伏十年之久,等她真正成长起来,有了足以承受真相的能力,终于开始慢慢靠近她。
不过,那时候薄时月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吧,所以没有主动告知她真相,正是因为一时的犹豫,她们才走到这种地步。
但是幸好不算是万劫不复,她们依然可以重新开始。
所以在春城见到薄时月之后,她可以容忍薄时月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所以看起来别扭又狼狈,一边接受薄时月的好,一边又敬而远之。
“喂喂喂?怎么不说话了?你没信号吗?那我挂了?”
听筒里传来阮菲困惑的声音,南熙连忙说了句“我在”。
“还不如不在呢……”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阮菲眼神乱飘,“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我明白,”南熙打断她牵强的解释,“我会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阮菲松了口气,笑道:“这才对嘛。就算你想拥抱新生活、接触新的人,也要给旧的人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阮菲严肃起来,轻声说:“其实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甚至是在保护你。南熙,这次真的不要错过她了。”
挂断电话,南熙走向露台,空气中飘来薄荷的气息,提神醒脑,让她想起此次来春城的目的——不是疗养情伤,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
她早已原谅了薄时月,就算在春城没有见面,回去之后她也会主动找薄时月的。
正如阮菲所说,她们的缘分不该断,月老将她们的红绳编成中国结,死死地系在一起,怎么扯也扯不断。
南熙深吸一口气,薄荷气息愈发浓郁,不过露台上哪有薄荷?
判断出这种气味是从右侧传来的,南熙看向薄时月的房间,颇有些一言难尽,这人怎么对薄荷味的香水情有独钟呢?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南熙没再管,下楼找吃的。
刚走出一楼大厅,迎面跑来一只摇着尾巴的小黄狗。
南熙有点害怕,躲着狗走,没想到小黄狗走哪跟哪,她也不敢跑,连呼救命。
小芸着急忙慌地冲出来,见状笑起来,“旺旺和你玩呢,放心吧,它每个月都驱虫,也打过狂犬疫苗了,摸摸它的头就好了。”
南熙松了口气,大着胆子摸了摸狗头,旺旺马上四脚朝天地躺下求抚摸。
这么亲人,南熙笑着蹲了下来,开始撸狗。
小芸也走了过来,“旺旺是流浪狗,去年流浪到这里,我给了它一块肉骨头,它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现在是民宿里的吉祥物。”
“昨天怎么没看见它?”
“旺旺喜欢出去玩,自己遛自己,不过它昨天一整天都没回来,我担心坏了。”
小芸还有些心有余悸,南熙安慰道:“旺旺很聪明的,肯定能找到回家的路,这不是回来了嘛。”
“也是,”小芸笑着,忽然话锋一转,“你吃包子吗,刚蒸好。”
虽然很想吃,但南熙婉拒道:“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你不知道吗,我们这里免费提供早餐。”
南熙沉默下来,她真的不知道!
小芸笑得前仰后合,“你订民宿的时候是有多随意啊。”
南熙赧然地拍了她一下,丝毫不知身后的薄时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过了片刻,小芸去端包子,薄时月走了过,蹲下身一起摸旺旺。
“我妹妹也有一只狗,名叫宝宝。”
淡淡的薄荷味萦绕着,似乎形成一道屏障,世间只剩她们两人。
南熙莫名有些紧张,故作淡定地问:“然后呢?”
“你也可以认识一下,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