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淡,繁星流泻,如流沙般铺满暗蓝穹宇,万家灯火似银河倒影,延伸至天际。
临近八点,臻言珠宝大厦的灯暗了大半,十二楼依然亮着,身穿丝绸衬衫的女人安静伏案,长卷发柔顺地垂下来,挡住视线,她轻轻拨至耳后,侧颜清冷。
忽而敲门声响起,她头也不抬地吐字:“请进。”
“小月,该回去了。”薄时年拎着一个手提袋走进来,提醒今晚家宴。
薄时月停顿片刻,“我先画完,你先回去吧。”
“等你一起,”他没再催促,将手提袋放在桌上,“要不要喝杯咖啡?”
“戒了。”薄时月看也没看一眼。
这倒是新奇,以前她加班的时候手边总会放一杯咖啡,居然能下决心戒掉。
薄时年当她在开玩笑,坐在一侧的沙发上看她什么时候喝,视线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薄时月从小美到大,小时候像个洋娃娃,眉目深邃,颇有混血感,长大后褪去婴儿肥,又不爱笑,渐渐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玉,藏在玻璃柜,只可远观。
成年后……
成年后她在美国,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他没有参与她那十年的生活,只记得今年回国之后,妹妹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可是这种美是空洞的,毫无灵魂,冷若冰霜。
直到最近两个月,她又重新变得鲜活生动起来,虽然依然不爱笑,但是他能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眼角眉梢总是溢出浅浅的欢喜,这都得益于那个女孩。
“大哥,你有什么事吗?”注意到薄时年的视线,薄时月抽空抬眸。
薄时年摇摇头,复又点头,“是有一件。”
薄时月洗耳恭听。
犹豫了一会儿,他说道:“上周我去参加晚宴,得知一件事情,林湛要回国了。”
林湛?
薄时月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眉间轻蹙,问:“林湛是谁?”
去美国十年,国内的人情往来忘了大半,回国之后也不常参加社交活动,早已对这些人名不熟悉了。
薄时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还记得你出国之前,和你喝咖啡的那个男人吗?”
记起来了。
虽然名字和面容早已模糊,但她记得这件事,忘不了,也不敢忘。
那段记忆让她烦躁,薄时月画不下去了,起身穿上大衣,“边走边说吧。”
离开办公室之前,薄时年看一眼咖啡,问:“真的不喝?”
“真的戒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声音清脆,走廊里的声控灯逐一亮起,电梯依然停在十二楼,她们走了进去。
望着不断缩小的数字,薄时月的心也在下坠。
她不再喝咖啡了,可是咖啡的气息却始终萦绕在侧,提醒着她这一切只是在欲盖弥彰。
一路来到地下车库,薄时月说:“坐我的车吧。”
“怎么?”
“后天我要去见南熙,开车方便。”
薄时年系上安全带,心中五味杂陈,试着提醒:“你们见面的频率似乎有点高,咱妈迟早会发现。”
“她已经知道了。”薄时月发动车子,淡淡开口。
他大吃一惊,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她又不能吃了我,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任人摆布的十八岁。”
驶出车库,车里明明暗暗,月光流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自信从容。
可薄时年却依然悲观,“就算你不在乎,你们也很难在一起。”
薄时月眸光微黯,盯着面前的红灯,轻声道:“总会有办法的。”
红灯变绿。
柳暗花明又一村。
快到家时,薄时年继续之前的话题。
“晚宴那天我遇到了林家老爷子,他对你赞不绝口,明里暗里打听你有没有男朋友,咱妈有意再续前缘,被我挡回去了。”
再续前缘。
薄时月冷笑,“注意用词。”
哪来的前缘。
“对长辈来说,这就是前缘。”薄时年没有顺着她的话。
“你觉得是吗?”
薄时年哑然,半晌才开口:“其实他人不错,事业有成,也没有花边新闻,是愉宁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没有花边新闻居然也算是优点了,”薄时月哂笑,“这只是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薄时年还想再说点什么,薄时月停下车,冷声道:“到家了,下车。”
他却没动,叹了口气,解释道:“小月,我没有劝你和他结婚的意思,只是一会儿家宴的时候,咱妈也会说类似的话,我担心……”
“不用担心,我气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薄时月道,“这点小挫折都承受不了,她怎么管理公司?”
薄时年摇了摇头,家庭和公司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他想了想,说:“其实,还有一个好消息。”
“你说。”
“其实林湛有女朋友,只是他家里不同意,毕竟有我妹妹珠玉在前,他们看不上别人也是应该的。”
说着说着又开始夸她,脸上还带着兄长对妹妹的满意笑容,薄时月略显无语,“说完了吧,说完就下车。”
不过,这确实算是一个好消息。
不出意外地,家宴上,傅云潋提起了这件事。
薄时月安静吃饭,任她说得天花乱坠,依然不动如山,末了傅云潋问:“你怎么想?”
“我想,大哥的婚事比我更重要,哪有妹妹结婚大哥还单身的道理。”薄时月爆料,“最近他认识了赵家的千金,相谈甚欢。”
快速说完这件事,她立刻离席,薄时年额头青筋直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漩涡里抽身,独留他苦苦挣扎。
……算了,就帮她这一次吧。
-
圣诞节一过,热闹的气氛立刻结束。
南熙好好休息了几天,即将迎来今年最后一天。
这样充满憧憬与遗憾的日子一年只有一次,错过就不会再有了,送花也是一种仪式感。
南熙抓住机会推出告别2023盲盒,可选爱情盲盒、亲情盲盒和友情盲盒,得益于这段时间给薄时月做的盲盒花束深得人心,刚发了朋友圈宣传就来了订单。
不愧是招财猫金主,南熙乐颠颠地回复顾客,收款之后记录下来,30号晚上仔细核对了一下,订单还不少。
明天又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日子,南熙提前两个小时打烊,吃饱睡足,起了个大早开始准备盲盒花束。
每个客户要求的时间不一样,不过大多是晚上,南熙做了两束要得急的,闪送小哥刚走,薄时月便来了。
“怎么这么早?”南熙有点意外。
“没什么事情,早点来见你。”薄时月走到她面前,“给你买了奶茶。”仙竹敷
南熙正想点呢,没想到奶茶就送上门了,她笑吟吟地接过来,“没关系,我不挑。”
既然是免费的,再挑三拣四就没意思了。
她看了眼标签,芋泥啵啵奶茶,全糖,热,正合她意,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甜意蔓延。
薄时月一直紧盯着她的神色,生怕她不喜欢,见她没有皱眉,悄悄松了口气。
南熙误以为她也想喝,自然而然地递到她唇边,问:“你喝吗?”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面对这杯南熙刚喝过的奶茶,薄时月莫名紧张,大脑一片空白地低下头,轻轻吮.吸。
南熙的视线便落在对方的发顶,洗发水的馨香缓缓飘来,她回忆起那些不可言说的晚上,抚过无数次的长发。
薄时月平常不轻易哭,可在她身下总是哭,南熙只能一手冲刺一手安抚,温柔与强势结合在一起,欲罢不能。
呼吸渐沉时,薄时月离开。南熙及时调整表情,笑着问:“好喝吗?”
“太甜了,”她蹙着眉,“我能喝你杯子里的水吗?”
南熙当然没意见。
薄时月捧起杯子喝水,眉宇蹙得更深,疑惑地问:“这水怎么比奶茶还甜?”
狐狸精,专挑好听的说,一杯白开水能有多甜。
南熙压下笑容,状似不经意地喝了口奶茶,品味一番,心想见了鬼,怎么感觉更甜了。
短暂地休息一会儿,她继续做订单。
薄时月没有打扰她,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中午,南熙来不及出去,点了外卖一起吃,很简单的米饭套餐,担心薄大小姐吃不惯这么普通的饭,忍痛多点了两个菜。
薄时月没有说什么,安静地吃完。
下午,南熙依然在忙,薄时月手机不离手。
什么手机这么好玩,南熙抽空瞄了好几眼,忍不住撇嘴,早上说得挺好听,结果也没多看她一眼,待了半天就暴露本性了。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什么时间细想,临近傍晚,花束陆陆续续地送出去了,南熙还有几个订单没完成,抓紧时间做。
可是一天之内做了这么多花束,手酸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灵感枯竭,她有点后悔接了太多单子,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
呆坐了一会儿,南熙看向薄时月,笑眯眯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五分钟后,薄时月站在操作台前六神无主,“我不会。”
“按照你的想法来做就行了,喜欢什么花就拿什么花。”
南熙做起了甩手掌柜,既然她能设计出七位数的珠宝,三位数的花束肯定也不在话下,审美肯定一绝。
“我试试吧。”
薄时月拿起两株紫罗兰,忽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说今天要一起玩吗?”
她好像上当了。
南熙狡辩:“我说的明明是一起度过最后一天,我们今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我以为是出去玩。”
“在玩啊,”南熙转着手腕,懒懒散散道,“你不是在体验亲手制作花束吗,也算是做手工了。”
薄时月:“……”
她叹了口气,“看来以后每一个节日都不能悠闲度过了。”
只能充当花店的免费劳动力。
不过……她笑了笑,轻声说:“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