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砚闻言, 眼眸闪烁几下,仍旧是一语不发地离开了茶水间。
谁知刚一出门,便撞见趴在墙根处的夏景逸, 见他出来了,尴尬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 讪笑道:“啊, 我是看你们那么久不出来,有点担心。”
林观砚有些忍俊不禁, 伸手拍了拍他衣领处的脏污, “没什么,是案子的事。夏师兄,我累了,我们去吃饭吧, 待会儿我还要接受娱乐炸翻天的采访呢。”
夏景逸目光不留痕迹地绕过茶水间里的江绪, 点点头,“好, 我白鹤大桥旁边的一家广式茶餐厅订了位子, 你胃不好, 吃点温补的。”
林观砚笑了笑,自然地揽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举动让夏景逸非常受用,虽然林观砚对自己的喜欢好像没他预想的那么深,但他一直坚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把一颗心捧在手里慢慢捂, 总有一天能捂热的。
他已经等了四年,他不怕继续等。
曼古里已经到了旅游季, 沙滩上熙熙攘攘都是人群,林观砚跟着夏景逸在二楼雅间坐下,夏景逸学着广南地区的人,把他的碗筷剥出来,拿茶水烫洗了一遍,笑着说:“我也是南方人,南方的气候好,到了冬天,不像京城这样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很适合你这样怕冷的人居住。”
林观砚被他说的也有些心动了,他从小就长在怀城,也是北方,还没见过什么叫小桥流水四季如春。以前跟着控制欲爆棚的某人,从没离开过他身边方圆十公里,更别提出去旅游了,现在想来总感觉有遗憾。
夏景逸看出他的小心思,不禁笑了笑:“等节目录完,你跟学校请个假,咱们去旅游吧,我全程专机专车接送,你就只管吃喝玩乐,保准不会累的。”
林观砚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夏师兄,看你说的,我就算想玩,也得等到寒暑假啊!老是跟学校请假不好的,更何况,我今年的论文可还没开始写呢。”
夏景逸失落地摇摇头,把煮开了的猪肚鸡给他盛了一碗汤,“小桉,要我说,你不如辞职吧,明大毕竟是华国第一学府,科研压力这么大,非升即走。你身体不好,没必要这么拼命,就在家里干点自己喜欢的事儿不好吗?师兄养着你。”
林观砚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淡淡地笑笑,专心地吃猪肚鸡,并不答话。
虽然内心里知道夏景逸和江绪是不一样的人,可他是吃过一次亏的人,江绪当时也拍胸脯说养他,让他专心致志在家照顾自己。林观砚信了,以至于放弃了学校给的出国深造的机会,放弃前程待在一个不好的学校,就为了能陪着江绪。
可后来呢?每次吵架,“我养着你”都会变成“我养的你”,在江绪面前,因为钱,他就算放弃的再多,做的再多,也永远抬不起头。
四年前,如果不是自己囊中羞涩,掏不起那救命的十万块钱,也不会丢掉尊严任凭江绪拿捏,以至于连外婆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在国外休养的每一天,他都在怨恨,不是怨恨江绪,而是怨恨自己,如果当初他不那么恋爱脑,能更独立些,趁着年轻多赚些钱,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夏景逸夹了两块烧鹅放进他碗里,见林观砚心情不佳,心下了然,便也不再提这个话题,只是一个劲儿跟他讲自己在国外留学时的趣事。
一餐饭吃完,夏景逸提议去白鹤大桥上看日落,林观砚正巧今天汤喝多了,有些撑,便同意了他的想法,沿着人行道一路上桥,欣赏余晖染红半边云彩,归巢的海鸟在海面自由翱翔。
“白鹤大桥是我爸和恩汇一起投资的,恩汇的老板是个很杰出的年轻人,据说也是明大道路桥梁专业的,算你的学长。”夏景逸笑着对林观砚说。
林观砚听了,微微有些好奇,指指前面正在施工的一队人员说:“这个是承包工程的公司吗?”
夏景逸看了一眼,点点头,“嗯,是恩汇的工程队,不知道他们陆总在不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把他叫来,你们可以聊聊。”
“不必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林观砚连忙摆手,像白鹤大桥这类型的大工程,工期肯定都非常紧,他也就不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人家添麻烦了。
夏景逸见他推辞,也就不再坚持,笑着耸耸肩,“好吧,正巧下周曼古里有块新地的招标会,他到时候估计也会来,你要是不忙,可以跟我一起去。有喜欢的了,就拍下来,正巧盛煜最近要和政府合作弄一块新机场,你这个首席工程师可得来参谋参谋啊。”
林观砚点点头,“当然。既然和盛煜签了合同,只要是工程方面的问题,我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的。”
夏景逸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林观砚脸颊一红,有点别扭地贴近了他,用身体挡住两人的十指相扣。
他们逛了半天,林观砚看看表,就要到八点了,和娱乐炸翻天约的采访快开始了,他得赶紧准备准备去赴约。
“夏师兄,娱乐炸翻天和我约的个人专访要到时间了,你先回酒店吧,我自己打车去。”林观砚轻轻放开夏景逸的手,说道。
夏景逸眉头一皱,眼里的厌恶藏也藏不住,“娱乐炸翻天好像是秦素旗下工作室吧?据说他们很没品,经常问一些关于嘉宾隐私的问题,你怎么会愿意接受他们的专访?”
林观砚摸摸鼻子,这个嘛,他自然也是有顾虑的,但如果想要报复秦素,那首先得接近她才行,既然有送上门的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
“没事,我一个素人,又不是什么明星,想来他们也问不出什么尖酸刻薄的问题。”
夏景逸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如果他们一直逼问你的负面新闻或者私人感情,模棱两可的对付过去就行了。唉,娱乐炸翻天也算是国内颇有知名度的工作室了,你能接受他们的采访增长一波热度,也不全是坏事。”
林观砚笑着拍拍他的肩,“夏师兄,别担心,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
夏景逸点点头,掏出手机给酒店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张车把林观砚送到目的地。
“一路小心,等结束了给我打电话。”夏景逸将他送上车后,一只手扶着车身,一只手搭在车窗边说道。
林观砚应下了,心里不免有些好笑,他总感觉夏景逸对他有点过度保护了,搞得他还像几岁小孩似的。
娱乐炸翻天约的采访地点在鼎誉大酒楼,是曼古里首屈一指的高级餐厅,掌厨的师傅据说做过国宴,所以即使价格高的吓人,每天慕名而来的明星富豪还是络绎不绝。
林观砚进到包厢时,娱乐炸翻天的记者已经到了,见他来了,赶紧热情地迎上来,“林教授您好,快请坐。”
林观砚礼貌地握住他的手,“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林观砚就好。”
记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招呼旁边的服务员给林观砚倒了杯茶,“不行不行,那多有失恭敬啊!林教授,我是娱乐炸翻天的记者小李,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进行一个专访您看可以吗?”
林观砚点点头,“可以的。”
小李示意身边的同事可以开始录像了,便拿出笔记本,笑着对林观砚说:“林教授,您作为参加国内首档bl综艺便爆红的素人,对此有没有感到意外呢?”
林观砚细细想了想,“爆红谈不上,但确实挺意外的,毕竟我一开始只是想多认识一些优秀的人而已,没想到能收获这么多粉丝的喜欢,感谢大家的抬爱。”
小李那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头也不抬地继续问道:“现在节目也快录制到第四期了,您感觉团里的哪位成员最符合您对另一半的标准呢?”
林观砚笑了笑,“我目前跟团里的每一位成员都相处的很融洽,但确实很遗憾,目前还没有找到真正让我动心的。”
小李闻言,眯起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现在娱乐新闻上都在传您和‘成团之夜’的选秀冠军叶季同关系暧昧,您和他在团里也一直是cp,难道没有对叶老师有好感吗?”
林观砚沉思片刻,考虑要怎么说才能保住自己的声誉和叶季同的面子,“叶老师是舞台上唱跳俱佳的idol,私下里人长得帅气性格又好,按理说是个很优秀的伴侣,但我跟叶老师的年龄相差太多了,感觉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所以相处起来总会慢半拍。”
小李扯了扯嘴角,对他回答的滴水不漏感觉有些惊讶,但今天来时老板吩咐了,一定要下猛料,必须噎的他答不上来才行,否则这个季度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啊,如果是介意年龄的话那真是太遗憾了,可团里也有很多跟林教授您年龄差不多的成员啊,您为什么也不对他们感兴趣呢?是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林观砚在心里冷笑一声,知道他们终于要问些尖锐的问题了,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年龄只是我考虑伴侣的一个方面,我本身是个内向的人,所以更偏向于找一个跟我性格互补的,但团里无论是扶老师还是柳老师,他们都跟我一样,沉默话少,在一起聊天总是容易冷场。”
小李微微皱眉,虽然林观砚的回答十分官方又得体,但他作为记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林观砚话里的漏洞,不禁扬起了嘴角:“不对啊,即使林教授您对柳天乐和扶正谊老师都不感兴趣,那不是还有沈清安老师吗?我记得,您和他可是旧相识了呢。”
林观砚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了,“不算吧,我在恋综之前,并没有见过沈清安老师。”
“是吗?”小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但四年前在‘天涯明月心’剧组,有媒体拍到您出现在片场,还和江绪沈清安上了同一辆车,我记得当时闹了好大一出乌龙,外界都纷纷怀疑这个神秘的男人是谁。”
林观砚心里猛地一惊,干笑两声,“这都是谣传吧?四年前我在国外,怎么可能去过什么剧组呢?我知道,现在网上都在传我和之前频频出现在江绪老师生活里的那个男人非常像,但我确实不是,在这个节目之前,我都不认识江绪和沈清安。”
他撒谎的次数不多,所以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不过幸好江绪当时为了保护自己的演艺事业,只要是关于这个“神秘男子”的绯闻,通通压了下去,林观砚不相信,娱乐炸翻天这几个记者有那么大本事能挖出来。
小李见问不倒他,话锋一转,立刻换了个人下手:“咦,那还真是奇怪,之前江绪老师身边的这个‘神秘男子’经常上花边新闻,可自从四年前开始,他就好像彻底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而且,当时拍出好几部爆剧和几十亿票房的夏导,不知怎的突然放弃了京城的事业,整整四年没有新作品,可偏林教授您一回来,夏导就又开始拍综艺了,真是巧啊!”
林观砚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他知道,江绪对自己是弃卒保车,所以他反而不怕跟江绪的关系被媒体挖出来,可夏景逸是实打实的真心,他这个奇怪的举动当时在圈里闹出不小的动静,被新闻媒体怀疑也是在所难免。
“这个,或许是巧合吧,但这四年我一直在国外,对你说的这些并不知晓。”林观砚模棱两可地说道。
小李勾了勾嘴角,拿起手里的笔记本,胜券在握地看着他:“不是吧?林教授,我们调查了您的背景,发现您和夏导在恋综前就已经有过合作了,当时明大有一个被推荐去参加国赛的话剧,叫‘相识在冬季’,在最后的落幕大合照里,我们发现了您的身影。”
往日的回忆猛地浮现在脑海,林观砚都恍惚了一下。哦,确实,他大学时曾参加过一个夏师兄的话剧,不过那都多少年了,也是难为这群记者,去翻那么久远的照片。
“嗯,是这样,我和夏导都是明大的学子,当时学校花重金打造一部话剧,我为了综测加分,曾经去参演过一个小角色。”
小李立马来了兴趣,外面早就在传“我们相爱吧”的林观砚和导演关系不清不楚,已经被媒体拍到好多次收工后还结伴出行,举止亲密,如果能从这里挖出些猛料来,这个季度的奖金就能保住了!
“大学时就相识了?那还真是有缘分啊。林教授,其实现在外面对您和夏导的关系有很多猜测,包括我们之前也收到一些照片,您跟夏导的互动挺暧昧的,请问是在交往吗?或者说,有交往的意向吗?”
林观砚大脑飞速思考,小李今天是不问出点猛料来誓不罢休的,与其自己全线溃败,不如逼迫他们停止。
“啊,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在大学时,我其实蛮欣赏夏导的。”
小李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为什么呢?是因为大学时跟夏导有过恋爱经历吗?”莫非是前男友旧情复燃?
林观砚嘴角轻扬,引诱他一步步上套:“害,夏导当时对我们来说天神一般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呢?是因为夏导特别知人善任,不仅一眼看出原定的女主角——当时明大表演系第一的连笑雪,不适合演这部话剧,还愿意给我这个从没演过戏的人一个机会。”
“呃......”小李猛地哽住,他万万没想到林观砚会这么耿直,居然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了。现在娱乐圈里谁人不知,当初秦素为了打压连笑雪,硬生生靠着家世抢了她好几部戏的资源,弄得当初备受赞誉的连笑雪负债累累,后来不知怎的,居然向秦素卑躬屈膝,甚至甘愿退出娱乐圈,到新洛传媒给秦素当经纪人。
林观砚见他脸色铁青,假装看不见,自顾自地说道:“当时我和秦素老师还在一起演过戏呢,秦素老师那叫一个专业啊!躺在病床上哭得我见犹怜,把评审老师都感动的稀里哗啦。”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新洛传媒的人面子都有点挂不住了,谁不知道,当初就是因为秦素演戏不够认真,以至于夏导这部投资巨大的话剧被骂的狗血喷头,评审更是当场嘲讽,说明大表演系教出来的演员基本功根本不合格。
最后,这部话剧连省赛的关卡都没过去就腰斩了,说什么国赛推荐,都是漂亮的场面话罢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事情都被当成秦素演艺生涯的污点。
林观砚还要接着说,小李实在受不住了,赶紧打断他:“好的林教授,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期待与您的下一次合作。”
“啊?也感谢你们。”林观砚一脸懵,心里不免好笑,他还没说完呢。
小李黑着脸,带着娱乐炸翻天工作室的人直接走了,甚至都没说要送送林观砚,最后还是林观砚自己打了车回到酒店。
一回来,林观砚便感觉心里十分畅快,秦素无论是在大学还是娱乐圈,都是飞扬跋扈。这些年她得罪不少人,只不过仗着家世显赫,这才混得一帆风顺。
但她也得意不了几时了。
林观砚一边暗暗地想,一边脱了衣服,把浴缸放满了水,整个人泡进去了,发出舒服地一声喟叹。
差不多泡了半个多小时,壁龛里放着的手机忽的响了起来,林观砚用两根手指捏起来,“喂?请问哪位?”
“小桉。”
江绪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林观砚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了,冷冷地问:“你有什么事?”
江绪的声音有些疲惫,感觉是很久没休息一样,“我国外的公司追查那个账号有眉目了,就在东南亚国家一带,我已经喊他们把查到的户主信息发给我了,但好像是虚拟身份,当地警局表示并没有这个人。”
林观砚顿了顿,对他语气缓和了些:“嗯,多谢你。”
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那边长叹一声:“小桉,你也太冷漠了,我也算是不眠不休地查了两天一夜,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鼓励我吗?”
林观砚闻言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献殷勤,我已经联系之前在国外留学认识的计算机系的同学,让他们帮我破译那个地址,还有夏师兄的帮助,即使没有你,我也能找出幕后黑手。”
“江绪,不要稍微做了点什么,就居功自傲,觉得我欠你,有些时候,你也想想是不是自作多情?”
江绪被他怼了回去,讪讪地低下头,苦笑道:“我没有威胁,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功,我现在做的这些,跟我亏欠你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林观砚握着手机,心里讥讽一句:“你还知道。”
江绪叹了口气,他此时此刻正站在林观砚的房间外,可林观砚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没有勇气敲响房门,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敲了,也不过是吃闭门羹而已。
他恍然间发现,曾经那个持才傲物不可一世的江少爷,居然也和当初的林桉一样,小心翼翼地揣摩对方的态度,说话做事如履薄冰。
“小桉,你今天去接受娱乐炸翻天的专访了是吗?他们没为难你吧?”
一提起这个,林观砚就气不打一处来,“嗯,只不过是怀疑我是你身边那个绯闻男友,哦,媒体叫什么‘神秘男子’,真是可笑。”
江绪心里像被刺扎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对不起。”
林观砚冷哼一声,“不需要道歉,我说了,我们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是,以后还是。”
听他毫不留情地撇清和自己的关系,江绪有些急了,“小桉,别说傻话,我们......我们曾经是情侣,只不过是我做错了事,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远了。”
情侣?曾经的江绪可不是这么说的。他宁愿承认每日同床共枕的男人是鸭子,是情儿,是替身,是冒牌货,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伴侣。
“我们不是,江绪,别再来纠缠我了,你现在做的这些,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甚至觉得可笑。”
林观砚脸色寒如八月霜雪,连带着语气也冰冷起来。
“如果你还不肯死心,我就再说的明白一点,我不爱你了,江绪,我不爱你了,你现在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的爱和你的人一样,比草都轻贱。”